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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她答道,“不比菲尔博士知道得多。”
菲尔博士径自轻声笑着,高兴地搓着手,斐德列克·巴洛不明白原因何在。
“好女孩!”菲尔博士说,“好样的!”
“谢啦!”珍嘴里又加上一句,“去你的。”
“好了,”葛汉几乎要发火了,“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我只能说我想知道菲尔博士知道的事。先生,你惹人恼怒的能耐是出了名的。我不介意告诉你现在我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你刚开始说你要讨论证据,却拉拉杂杂扯了一堆不重要的细节。你到底要讨论什么证据?”
菲尔博士的语气突然变了。
“既然如此,”他马上说,“我可以马上告诉你,是电话。”
席间一顿沉默。
“你是说,小屋客厅里的电话?”
“是的。话筒缺了一角,扬声震膜从里面破了。请注意,里面。”
葛汉研究着菲尔博士,目光锐利。
“先生,我考虑过这个问题。电话里面的那一部分虽然脆弱,可是我不明白,电话摔在地上怎么就会让扬声震膜破裂?那个部分保护得很好的。”
“不可能的,”菲尔博士说,“不是摔破的。那到底是怎么破的?”他吐了口烟,思索着。“你也许记得,我拆下话筒时,嗅了嗅话筒?”
“是的,我记得。”
“有火药粉,”菲尔博士说,“话筒边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我晓得了。你认为里面扬声震膜是被枪声震破的?”
“那是一个原因,还有开枪时喷出的气体。你记得,我们贡献卓越的文斯引述接线女孩的话,说那一阵声响几乎震碎她的耳膜。”
葛汉思考着菲尔博士的话,仿佛只理解一半的意思。他张了嘴要说话,瞥了珍和斐德列克一眼又吞了回去。他拈起已经熄了一阵子的雪茄,像是要施展魔术般地挥来舞去。
“这一点,”菲尔博士继续说,“我想,这一点是真相的一部分。接下来的推论就很清楚,你们一想就知道。”
“恐怕我不明白,”珍说,“这是说,开枪造成扬声震膜破裂?”
“没错。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正是开枪造成的。”
太阳西斜,阳台这会儿也没有午餐刚开始那么舒服。白日短暂的暖意渐渐散去,正如在座的人对这个案子的热情慢慢降温。
稀稀落落、还未尽兴的周日嬉游者依然零零星星地走在海滨大道上。孩童和狗儿在游人间来回奔跑,有如九柱游戏,球儿在九柱间穿梭。远处的车子映着霞光。能拥有车子的家庭都以此为傲。一位海滨摄影师四处抢快门,希望能有个好收入。一辆卡车停在往沙滩去的阶梯旁,车旁有三个男人正忙着把沙子装进袋子。在那个时候,最后这个景象恐怖丑陋的意涵并未受到像现在这么多的瞩目,当时阳台上的这三位观者完全没多想。(译注:本书写作的时间于1941年,时值二次世界大战,英国常遭德军空袭,需要许多沙包保护防空避难所和建筑物,沙包与空袭、战争有直接的联想。)
沉默了好一阵子,菲尔博士才说话。
“那一部分很清楚,”他说,“其余的部分就很模糊,或者该说头绪纷繁?有些地方很明白,有些地方则很让人不解。”他转过头,神情抑郁。“告诉我,坦纳特小姐,你跟康丝坦思·艾顿小姐很熟吗?”
“可以这么说。”
“她这个人称得上非常诚实吗?”
危险!巴洛坐直了起来。
珍犹豫着,先斜眼瞅了巴洛一眼才正眼看着菲尔博士。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珍说,“若真要追究起来,没有一个人是‘非常’诚实的。不管怎么说,她跟大部分的人一样诚实。”
“我要问的是,她是不是会为了某种幻想而撒谎?为了好玩而撒谎?”
“哦,不是!”
“这就有趣了,”葛汉巡官说,猛力把椅子往旁边移了一下。“先生,你该不是对那位年轻女士的说辞有所怀疑吧?”
菲尔博士沉默了半晌。
“嗯哼,”他咆哮着,“这个——听起来没问题。大都是间接证据,挺可信的,尤其是开吊灯的那一段。可是——听着,坦纳特小姐,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是康丝坦思·艾顿。”
“好的。”
“想像艾顿法官是你的父亲,你爱上的人也爱你。”
珍这时转身把烟蒂扔到栏杆外,她回过身时,带着凝神谛听的表情。
“嗯?”
“很好。你以为你的情人去了伦敦,因此借了一辆车,开去见你的父亲。车子在半路抛了锚,你就步行走完剩下的路程,快到小屋时,你看见莫瑞尔也朝这个方向来。你忽然想到,也许这两人要讨论你的事。你当机立断,决定自己最好先避开一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没问题!”
他放下了雪茄,两手交握着。
“可是想想接下来的部分。你走到海滩,舒服地坐下等着。5分钟后,你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声响。海浪又大又响,声响的来源是在你身后至少二三十码远的地方。你会马上想到,一、是枪声,二、从小屋传来的,三、我有麻烦了。你会同时想到这些事,然后赶去一探究竟吗?”
菲尔博士顿了一下。
“我提这一点,是因为康丝坦思就是这么说的。昨晚下了雨,地上潮湿。康丝坦思穿着白色的连身裙。可是,嗯哼,我注意她的衣服上没有沙子,也没有坐在地上的湿印子。”
珍笑了出来,她笑的不是这个论点,而是菲尔博士想委婉表达,方式却相当笨拙。她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我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珍清楚说道。
“没有吗?”
“没有!康丝坦思可能有那样的反应,如果她以为莫瑞尔打算……我是说——”
珍说溜了嘴。她急着想把话收回,可是来不及了。其他的人则静得可怕,葛汉巡官紧紧瞅着她。
“小姐,继续说,”葛汉的问话不带情绪,“你是要说,‘如果她以为莫瑞尔打算跟他父亲要钱’,是吗?”
“我们已经知道,”斐德列克·巴洛清晰说道,“莫瑞尔没有这个意思。那又怎么样?”
“先生,我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这不是重点。你坐在这里摇着头,像电影里的演员说‘那又怎么样’,对厘清事实没有帮助。这让我想起法官小屋的前任屋主,那位加拿大的绅士,‘那又怎么样’是他的口头禅,即使你说今天天气真好,他也照样如此回答。”
菲尔博士刚刚看着马路另一头看得出神,这一会儿,他回过头直视着巡官。
“你是说,”他问话的神情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天大的好消息,“‘沙丘之屋’的前任屋主是加拿大人?”
“是的。”
“你很确定?”
“我当然确定。他姓强森,从渥太华来的。小屋还有一大堆他的东西。为什么要问?有什么重要?”
“有什么重要!”菲尔博士大声说。“这一点,还有我这双好奇的眼睛刚刚注意到的事,是我们今天最重要的两件发现。让我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
斐德列克·巴洛没听到菲尔说的这件事,即使听到,他大概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一位服务生把头探进阳台,说有巴洛先生的电话。
巴洛到菲尔博士的卧房接电话。
“斐德列克,是你吗?”是法官的声音。
(法官私底下叫他“斐德列克”,在别人面前叫他“巴洛先生”。)
“是的,先生。”
“我听说,”艾顿法官说,“葛汉巡官在那里吃午餐,是这样的吗?”
“是的,他人在这里。”
“麻烦你跟他说,我这里有位客人,是一位艾波比先生。”
“哦?”
“艾波比先生刚告诉我,有几件事让他确信是我杀了莫瑞尔,他建议我们两人不要透露这些事情。”
“真是如此!他要勒索吗?”
微弱但清晰的嗓音突然变得严厉。
“不是,不是。不是这种卑鄙的事。艾波比先生至少还算是有点值得尊敬的专业人士。他只是建议我们应该当朋友,若是我的朋友能为他美言几句,对他会有很大的帮助。也许你现在可以听见他在后面抱怨了吧?”
“请继续说!”
“这样的要求不过分,”说话的声音很冷静,“可是我绝不做这样的让步。任何带有恐吓意味的言辞,都别想叫我低头。麻烦请葛汉巡官过来。假使我有办法把他留到那个时候,巡官就能听到艾波比先生亲口说出不利于我的证词。”
第十三章
他们发现艾顿法官已经坐在棋桌旁的摇椅上等候他们。
“很抱歉,”他说,“艾波比先生已经走了。蛮匆忙的。”
法官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他穿着拖鞋,矮壮的身子紧紧裹着一件吸烟袍,样式旧是旧,显然出自高级裁缝师之手。他已经拿下了眼镜,一只手指搁在他正在读的那一页书上。
“虽然我喜欢有他做伴,他要走,我也阻止不了。男士们,请坐。”
葛汉巡官看着巴洛,巴洛也回看他。
已经将近下午4点,天气转凉了。客厅的家具和难看的蓝色花壁纸,这会儿看上去真是脏透了。除了破裂的电话,昨晚一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块小毛毯盖住了书桌前地上的血迹和沙子。
葛汉清了清喉咙。
“你打算控告艾波比先生意图勒索吗?”
“当然不会,我没有理由可控告他。他既没有勒索我,也没有恐吓我。他是律师,我也是,他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可是假如他——”
“不打紧,”法官说,用手上的眼镜做了这样的表示,“也许过不久他就会找上你,告诉你他告诉我的事;也许不会,我不敢确定,那得看他把什么误认为良心了。我可以把他说的事告诉你,这样也许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葛汉把警帽往后推了一下。尽管法官听来很诚实,斐德列克知道,法官准备反击葛汉自以为逮到他的那一点。
“等一下,先别说,先生。艾顿小姐来了吗?”
摇着眼镜的手停了下来。
“不在,为什么她该在这里?”
“嗯,我擅自主张,派艾伯特·文斯到陶顿市去接她。”
“是这样子,”法官说,“你有没有考虑到,一位警官在满屋子好奇的客人前讯问她,会让她难堪吗?”
“噢,先生,别担心,”葛汉向他保证。“艾伯特今天下午休假,他会穿便服去,他打扮起来还挺潇洒的。”
“真是周到。”
“我想这样比较恰当。我还跟他说可以带女朋友去,让她坐在车内。”
“那你为什么要派这位男士去接我女儿?”
“我们有的是时间,先生!晚一点再谈这个,”葛汉简短说道。“现在,先说说艾波比先生是怎么一回事?”
法官又晃起了眼镜。
“就依你的意思。巡官,你昨晚听过艾波比先生的证词?”
“是的。”
“今天下午,他决定改变说辞。昨晚他说了些有关莫瑞尔先生的事,说得不甚清楚,特别是莫瑞尔先生准备和我玩的‘游戏’,还说他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艾波比先生今天下午就把内情说出来了。
“他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莫瑞尔先生不喜欢我的‘态度’,打算来见我,并假装要跟我勒索。他准备要求3000镑才答应不再纠缠小女,我同意了这个数字,然后安排昨晚见面交钱。莫瑞尔先生的目的是要我定出我能力范围所能支付的最高金额,他才好送来同样的金额作小女的礼金来愚弄我。”
葛汉对法官毫无隐瞒的陈述大感惊讶。
“我们终于谈到这一点了!”他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要教训你一顿,是吧?”
“这是艾波比先生说的故事。很不幸,受到教训的似乎是莫瑞尔和艾波比先生。”
“先生,从同一个人得到教训吗?”
“不是。”
“这故事是真的吗?”
“不是。”
“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你认为是谁在撒谎,莫瑞尔先生还是艾波比先生?”
“拜托,巡官。不论是莫瑞尔捏造了故事告诉艾波比,或是艾波比捏造了故事告诉我,我都不会妄自猜测,因为那是你要调查的事。我只能说,莫瑞尔先生和我没谈过这样的事。”
“看在老天的分上,先生,你晓得你让自己陷入什么样的处境吗?”
“我们别再演戏了。如果你认为我杀了莫瑞尔,那你就该逮捕我。”
他神情严肃地折拢了眼镜,把眼镜夹在他刚看的书页,再把书搁起放在棋桌上。
“可是,我得提醒你们听信艾波比先生‘证词’的危险。这样的说辞在法庭上可会被斥为一派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