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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改为终身监禁。就这样。”
安东尼·莫瑞尔表情丰富的脸沉了下来。“有点像是审判异端的宗教法庭,是吧?”
“也许吧!我不晓得,这要去问法官本人。”
“可是,他有权利做这样的事吗?”莫瑞尔盘问。
“依法而言,是的。”
“但在道德上呢?”
“噢,道德上!”巴洛挤出个笑容,摊了摊手。
康丝坦思觉得这次会面完全不像她原本想像的,两人话中有些她听不懂的影射,让她觉得不自在。斐德列克可能隐约猜到她要说的事,所以她先开口提了。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是说,如果今天发生那样可怕的事,会是个坏预兆,让人感觉很差。斐德列克,我好开心,因为安东尼和我已经订婚了。”
巴洛这会儿把手插入裤子的口袋。尽管极力控制,巴洛还是涨红了脸,他似乎痛恨自己有这样不自主的反应。黑色法袍下的肩膀弓了起来,他看着地面,脚跟在地上画来画去,仿佛在沉思。
“恭喜,”他说,“老家伙知道了吗?”
“不知道。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告诉他这件事,可是,你晓得巡回审判最后一天的情况。今晚他会去海滨小屋,我们可以在那边跟他碰面。斐德列克,今晚你会去你的小屋,对不对?”
“所以你要我跟他提这件事,是吧?”
“只要给点暗示。斐德列克,帮帮忙!你会帮忙的,对不对?”
“不行,”巴洛想了一下之后说。
“你不愿意?为什么?”
巴洛朝康丝坦思咧嘴一笑。巴洛拉动法袍上的翻领,有如对陪审团陈述论点,头略微侧着,口气温和。
“大概有20年的时间,”他说,“从你蹒跚学步,我还是12岁男孩的那天起,我一直都很照顾你。你不想做算数、法文练习,是我帮你做的。每次你遇到麻烦,由我帮你摆平。康丝坦思,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而且魅力十足,但是你毫无责任感。如果你打算结婚,你就得学会有责任感。我不能帮你这个忙,惟独这件苦差事,你必须自己扛。很抱歉,现在我得到客户那里去了。”
女孩跳了起来。
“你一点都不关心,对不对?”她大喊。
“关心?”
“你和珍·坦纳特——”她控制住自己没继续说下去。然后,她语带轻蔑地说,“你也怕他,就跟其他人一样。”
巴洛没回答。他向安东尼·莫瑞尔做了一个介于点头和鞠躬间的动作。转过身,不疾不徐地往回走。他的法袍随之飘扬,假发的尾端也微微摆动着。
莫瑞尔之前似乎为了另一件事发怒,这会儿收敛了起来,朝康丝坦思笑着。
“亲爱的,没关系,”他安慰她,“这不关他的事嘛。你知道我可以处理的。”他笑脸上的白齿莹莹。
“可是,安东尼,毕竟你有过不良记录——至少看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唉呀!”安东尼开玩笑地叫了一声。他眯起眼睛,“你在意吗?”
康丝坦思热情的声音让莫瑞尔吓了一跳。
“一点也不在意!我——我其实还因此欣赏你。而且,噢,安东尼,我真的好爱你!但是,”她又迟疑了一下,打开又关上了她的手提包。“我父亲会怎么说?”
第二章
第二天下午,艾顿法官坐在海滨小屋的客厅里,与基甸·菲尔博士下着西洋棋。
这座小屋既不豪华,面对的海滩也称不上美。要是知道何瑞斯·艾顿落居在此,那些晓得他爱讲究、像猫一样爱享受舒适生活的人准会大吃一惊。艾顿法官讨厌走路,在伦敦或主持巡回审判时,车子能去的地方,他可是绝对不走一步。以他的收入来说,他过得很舒适,甚至有些人说他的生活水准超过收入水平,在南奥德利街的宅邸配备最奢华的浴室和最先进的机械设施,享用的都是珍馐美酒——人人皆知他抽的是大雪茄,喝的是如假包换的拿破仑白兰地,吃的是法国美食。因此别人拿他说笑时,总少不了提到这些东西。
但事实真相是,艾顿法官跟我们其他人一样,对海边的空气和俭朴的生活怀有憧憬。
往往在每年的春末夏初时分,他就觉得身体微恙。其实他根本没有毛病,胃口还是好得很,反正他养成了习惯,在远离观光景点的静僻海滩租一栋别墅,待上几星期或一个月。
他是不游泳的,没人见过艾顿法官穿泳衣的可怕景象。大多时候,他就坐在躺椅上,专注地阅读他喜爱的18世纪作家作品。偶尔,他肯为健康所做的最大让步,就是在海滩上不情愿地走一小段路,嘴里叼着雪茄,满脸不以为然。
他现在住的小屋——“沙丘之屋”——比大部分的小屋高级。他会舍得花钱买下这一栋房子,主要是因为浴室还差强人意。小屋以砖块和黄灰泥筑成,落地窗面对大海。房间有两个,中间隔着个门厅,厨房和浴室是在屋后加建的。屋前有一大片无可救药的稀疏草坪,再往前有条柏油路,沿海岸往东到通尼许镇,往西到侯修湾深入海岸的部分。马路的另一头,有一丛看似与海草连成一片的草丛,再过去,骨白色的沙滩渐渐没入大海。
“沙丘之屋”方圆半哩内不见人迹或其他建筑物。虽然位于镇公所区内,但是这里没有公车路线,镇公所还故作大方,每两百码就设一盏路灯。天气好时,阳光映照着暗蓝灰色的海水和远方赭色的侯修湾岬,景色算是相当宜人。天气阴郁时,就显得孤寂苍凉。
艾顿法官和菲尔博士在“沙丘之屋”客厅下棋的那个下午,天气暖和和的,带点湿气。
“该你了,”艾顿法官耐着性子说。
“是吗?噢,噢!”菲尔博士会意了过来。他似乎没怎么考虑就下了这一步,两人热烈讨论的话题完全占据了他的心思。“先生,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用猫捉老鼠的策略?你跟我透露过,年轻的黎派特最后不会上吊刑台的——”
“将军,”艾顿法官下了一步后说。
“唔?”
“将军!”
菲尔博士懊恼地鼓着两颊呼气,挺直了身子,隔着挂条黑丝带的眼镜仔细研究棋局。他的身子瘫了下来,喘了一大口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对手。他的棋步跟他噘起的下唇一样不服输。
“嗯哼,嘿!”他咆哮着。“回到我们讨论的问题。当法庭中的被告没有危险时,你让他觉得危机当前;当被告身陷危险时,你又让他觉得安全无虞。记得多比斯的案子吗?那个列登霍街的骗子?”
“将军,”艾顿法官拿走对手的皇后后说。
“哦?我说的没错吧!你要怎么解释?”
“将军。”
“唉呀!好像没有……”
“不对,”艾顿法官说,“是将死。”
法官一脸严肃,把棋子收拾好,重新摆回开局的位置,但无意再玩一局。
“你棋下得不好,”他说,“你不专心。那么,现在你想知道什么?”
若说艾顿法官在法庭上很冷漠,跟瑜珈修行者一样超然,在这里,他就显得较有人性多了,可是更难接近,但还算得上是待客亲切的东道主。他穿着不搭调的花呢运动夹克配灯笼裤,坐在一张有厚衬垫的椅子前端,好让他的短腿够得着地。
“那么,我可以直说喽?”菲尔博士问。
“说吧。”
“你知道,”菲尔博士解释着,掏出一块扎染印花大手帕,使劲地擦了擦前额,连法官看了也失笑。“要直说可没那么容易。你的眼神锐利得像螺丝锥,你知道的,人家都那么说你。”
“我知道。”
“你记得多比斯?那个列登霍街的骗子?”
“很清楚。”
“那么,”菲尔博士承认,“我不晓得别人怎么想,至少你可是让我不寒而栗。多比斯做那些小投资者的勾当,是个下流坯子,我同意得很。他在你的量刑庭上,是该受到严厉的对待,他自己也知道。你以一贯温和的口气跟他说话,让他受宠若惊。然后,你给了他5年的刑期,指示法警带他离开。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可怜人脚步蹒跚,只被判短短的5年让他松了一口气。
“我们以为案子结束了,法警和多比斯也是这么以为。你等他走下被告席才说:‘等一下,多比斯先生。你还有另一项罪名。你最好回来。’等他回到被告席上,又多了5年的刑期。然后,”菲尔博士说,“等到多比斯崩溃,观众准备离开,你又故伎重施。总共判了15年。”
“如何?”他说。
“你没有什么感想吗?”
“多比斯犯的罪,”艾顿法官说,“最高可判20年。”
“先生,”菲尔博士圆融客气地说,“你不会觉得那样的刑期算得上宽大吧?”
法官微微笑着。“是不算,”他说,“我也不打算判他20年。即使要彻底伸张正义,20年也太长了。所以他没被判20年。”
“那猫捉老鼠之事……”
“你能说他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吗?”
“该,但是——”
“那么,亲爱的博士,你在抱怨什么呢'”
“沙丘之屋”宽敞的客厅呈长方形,有三扇面海的落地窗。壁纸的颜色非常难看。艾顿法官还没买家具,只得将就用前任屋主留下的,这些欠缺美感的家具一定让他感到难受。
落地窗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麋鹿头的标本,玻璃眼珠直瞪瞪的。麋鹿头下是一张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桌子,带着一把旋转椅,桌上有一具电话。沙发和一张摇椅上的靠垫有饰珠串成“甜蜜的家”字样,以及一根弯曲烟斗上面冒着不成形的烟团图案。能表现出艾顿法官在此居住的惟一迹象,是那一叠叠堆在角落的书。
菲尔博士永远记得,这个丰润壮健的小个子法官坐在这一堆廉价家具间,轻声、没好气的说话模样。
“我不喜欢这个话题,”他接着说。“而且,老实说,先生,从来没人质问过我——”
菲尔博士内疚地咕哝着。
“不过,既然你起了头,我就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国家付我薪水,我用我认为正确的方式做好我的工作。就是这样。”
“你说的工作是?”
“当然是审判!”艾顿说得直截了当。“确保陪审团不要出错。”
“假设是你犯了错呢?”
艾顿法官张开手臂,展示他的肌肉。
“以法官的年纪来说,我算是年轻,”他说。“上个月才刚满60岁。我自认是个严厉的法官,也不会轻易受骗。别人听了大概觉得我自负得很,不过这是事实。”
菲尔博士的内心似乎承受着莫名的折磨。
“如果你能原谅我的坦白,”菲尔博士答道,“我好奇的是,你那严苛的罗马人精神确实让人敬佩。可是(就我俩私下说说),你曾良心不安过吗?你是否为坐在被告席上的人设身处地想过?你曾否有过基督徒谦逊的态度,颤抖地对自己说:‘没错,看在老天分上——’?”
艾顿法官几乎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
“没有。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感觉?我完全不担心这样的事。”
“先生,”菲尔博士语气严肃,“你是超人,萧伯纳找你这样的人找好久了(译注:典出英国剧作家萧伯纳的剧作《人与超人》)。”
“才不是,”法官说,“我是个注重实际的人。”
他又淡淡一笑。
“博士,”他继续说,“听我说完。我这一生受了不少批评,但从来没人说我是伪君子或妄自尊大。所以,为什么我该在嘴上挂着你说的这些虔诚口号?我不会强夺邻人的钱财,或为了得到邻人的妻子而杀人。我有高收入,无须抢劫;我是受过教育的人,不会夺人之妻。”
他做了一个手势,这类的手势因为幅度小而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可是,请注意。我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获得这样的收入和地位。可叹得很,世上的罪犯就是不愿努力。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权利犯罪,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权利失去理智。但他们犯了罪,还敢乞求宽恕,我是绝对不会宽恕这种人的。”
艾顿法官平静地说完这段话,停了下来,从棋盘上拿起一个棋子,又平稳地放下,仿佛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名盖了章,再也不愿碰这份文件。
“喔,”菲尔博士若有所思地抚着他的小胡子,“这就是你的解释。所以,你不能假想自己犯了罪喽?”
法官思考着。
“在某些情况下有可能,但可能性不高。可是,假如我真要犯罪——”
“如何?”
“我会衡量风险。若是情况对我非常有利,我可能会冒这个险;若是情况对我不利,就不会。但有件事我绝不会做——我不会轻率行动,再哀诉自己无罪,抱怨问题出在不易判断的‘间接证据’上。很不幸,大部分的罪犯都在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