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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正是陆家的六公子陆庭珩,陆家乃韶州四大家族之一,陆庭珩二十有二,至今未娶妻室,人品纯德,温文尔雅,也是诸多未出阁女子心中的最佳人选。
听岑湘侑对那侯府九姑娘蒋寄琳念念有词,岑过雪纳罕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有一点倒感意外,据说这位高高在上的九姑娘似乎对岑家少主青睐有加,难怪四妹会打探的这么清楚。
其实岑倚风极少亲近女色,家中连个妾室都没有,当然,岑过雪认为这或许是他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谁又能想到,他会与自己的妹妹不伦有染。
岑湘侑经常游走贵族圈子,结识了许多闺友,很快就抛下岑过雪,与那些世家女子摇着扇子谈笑风生。岑过雪也不在意,看着岑湘侑那般鲜活明艳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起自己的五妹,心中酸楚难禁,恰好一抬眸,发现蒋寄琳正往自己这厢望来,浮光掠影的一瞥,倒叫岑过雪有些捉摸不透。
“过雪。”背后传来女子声音。
岑过雪回首,登时喜笑颜开:“涵姐姐。”
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陆槿涵莲步轻移,亲热地执起她一只玉手上下端详,长吁一声:“我还当是自己眼花瞧错了,真是许久不曾见着你了。”
“涵姐姐”岑过雪眼眶略微热润,几乎无从言语。陆槿涵是陆老爷的四女儿,也是陆庭珩的胞姐,陆岑两家关系亲厚,一直与岑过雪关系要好,两年前她嫁给齐府长公子,这齐家也是韶州四大家族之一,如今陆槿涵已为齐家育有一位嫡长孙。
岑过雪激动万分:“今日能见着涵姐姐,我心里真的好生欢喜。”
陆槿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每年四季的花社我倒能常常见着你四妹,反倒是你,简直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想见上一面都难。”
岑过雪避而不答,那时她推掉府上所有邀请,只为躲开那个不该见不该想之人,莞尔一笑:“怎么不见小外甥?”
陆槿涵察觉她有意避开自己的问话,也就顺着回答:“这两日贪了凉,正让奶娘照应着,等改日你来府上做客,我再让你瞧个够。”
岑过雪冁然而笑:“姐姐的孩子必定冰雪可爱。”
陆槿涵神色无奈:“说来也怪,这孩子的性格既不随我,也不随他父亲,整日把人折腾的要命,哪有半点可人疼的样子。”
岑过雪忍俊不禁:“年岁还小,正当淘气。”
陆槿涵以纨扇轻捣下她白皙的鼻尖:“待你日后有了,便该尝到苦头了。”
岑过雪状若羞赧地垂落眼帘。她喜欢小孩子,可是她不能有孩子,那个孩子更不能是岑倚风的,他知道她会事后服避子汤,从来没有阻止过,但这样的关系究竟要维持到多久才算尽头?
陆槿涵适才握住她的手,只觉触指微凉,轻若无骨,脱口道:“以前你就清瘦,如今身子底愈发单薄了。”
岑过雪见她穿着一件深紫近墨的天罗广袖长裙,两臂揽一条紫绡披帛,衬得肌色白润,体态丰盈饱满,笑道:“我瞅着涵姐姐却是愈显福气了。”
陆槿涵喟然一叹:“你毕竟没经历过,对咱们女儿家来讲,养好身子那是第一要紧的事。”
岑过雪听明她话中暗意,出嫁后的女子首要使命便是传宗接代,像她这般柔若蒲柳的身段,未必有福之人,日后能不能生孩子还是回事。
陆槿涵点到为止,转过话题:“五妹最近如何?”
一缕忧愁,云生雾起地浮现在岑过雪眉间:“老样子了。”
“可怜见的。”陆槿涵情知这五妹是她心坎上的一块肉,温言安抚,“你也莫要胡思乱想,那些个算命的说得未必就准,那命坎如今不也过去了吗?”
“嗯。”岑过雪打起精神,“多谢涵姐姐惦记。”
陆槿涵瞅她抬首间淡莞一笑,宛若奇花初胎,绽放在一片姹紫嫣红之中,明丽而又楚楚怜人,那种美,脱俗于世。
念及自家老六,她到底不提,执起岑过雪的手:“走,我们去那边坐。”
二人在杏花树下说了些体己话,不大会儿吉时到,寿宴开始,依然是男宾女宾分开进行,戏班子在正中的戏台上唱起来,锦屏香褥,长案佳席,美酒珍馐络绎而来,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岑湘侑吃了不少酒,岑过雪生怕她喝醉,在旁劝说,哪知岑湘侑酒量好得要命,三杯入腹脸色依旧如常,反观岑过雪才吃了两口酒,一缕醺红就从雪缎子般的肌底下泛透上来,倒像是胭脂泼洒,平添了艳色。
岑湘侑倏地凑近她耳际低语:“咦,九姑娘哪里去了?”
经她一提,岑过雪也才留意到,原本坐在戏台前排的蒋寄琳此刻已不见踪影,但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或许九姑娘只是回房更衣,又或许觉得听戏枯闷,到园外散散心而已。
比如岑湘侑就是,到底年轻,不若陆槿涵与博阳侯夫人她们听戏听得津津有味,台上庆寿的剧目令她乏味无趣,闹着要和几位小姐去花园逛逛。
岑过雪本不大放心,但一想毕竟是在侯府,嘱咐几句便由她去了。孰料没过多久,岑湘侑就面色煞白地回来,跟个木人似的坐在位置上听戏,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岑过雪发觉不对劲,问她她只道没事,搞得岑过雪一头雾水。
寿宴进行到一半时,有侯府婢女找到岑过雪,说是岑家三公子喝醉了,倒在地上又呕又吐。
岑过雪一惊,出声问:“少主人呢?”
那婢女摇了摇头。
岑过雪也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待人走后,命冬袖去镜曲园询问情况,当冬袖回来,却说镜曲园不见岑倚风,他身边的两名小厮只说岑倚风离席前不让跟着,不清楚少主人去了哪里。
岑过雪开始坐立不安,岑倚风居然不在寿宴上,又问冬袖:“三公子现在如何了?”
冬袖斜眸一睨,岑湘侑举着纨扇与旁人攀谈,似乎毫不知晓自己的哥哥出了状况,回答道:“三公子醉得厉害,已经被搀扶到月闲斋歇息了。”
岑过雪见岑湘侑依旧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显然怕岑邵良一事让她在诸位小姐跟前丢面子。但岑过雪不放心将三弟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管,遂起身:“我去瞧瞧吧。”
冬袖跟随岑过雪,由一名侯府婢女引领着前往月闲斋,一路穿廊度庭,转山绕水,远处的喧嚣声渐渐从耳际消匿,只瞧得廊外柳丝亸地,繁葩团簇,花摇蝶萦,莺燕娇啼,疏影翠枝间亭台翼然,一派如诗如画的美景,令人赏心悦目,一剪清风,吹得岑过雪那点醺然醉意也消散无踪,只感到神清意畅。
七转八拐之后,岑过雪被人领到月闲斋,踏上鹅卵石铺就的石子甬路,一股凉意似乎从脚底渗透上来,入目绿篁数重,修剪得宜,微风过隙,竹涛漱漱,响音一时忽左一时忽右,珠玉琳琅煞是悦耳,夏日炎闷,此地却是纳凉的好去处。
冬袖正欲替她掀开门前的帘子,凑巧被人从内打了起来。
岑过雪惊了一跳,这侯府后苑已非闲杂人等能够入内,而打开帘子的小厮衣饰不俗,又非岑绍良身边的人,显然对方背后的主子她并不认识。
逢君犹梦中2
岑过雪躲避不及,慌忙举起纨扇障面,可当那人走出来的刹那,动作竟生生停滞半空。
那一痕翡绿衣袂映入眼尾时,陆庭珩心神有片刻恍惚,甚至还从风中闻到一缕空谷寂梅般的幽凝嫣香,却是魂牵梦绕,刻骨铭心的熟悉。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碧竹垂荫下立着一剪纤瘦人影,翡化裙装,袅袅轻举,篁影间有若隐若现之感,疑是一团绿色的仙气,很快欲随风荡去,幸有日光,照得那清眸如银,衬出水露之颜,花骨之姿,雪溶于肌,玉凝于魄,罗袖翻舞时,孱孱弱弱,人不胜衣,宛然于浩浩绿波之上的水生芙蕖,秀色出尘,绝丽不可方物。
霎见那人,陆庭珩震在当场,明知此时应当回避,然而那一眼,那一眼落定终究再难移动半分,只是痴痴地、痴痴地凝着她。
院内静极了,清凉甬道,竹声盈耳,绿荫间有蜻蜓的影子风儿漫过一片郁青篁海,又唰啦啦地袭涌到他们身上发丝从岑过雪脑后凭空飘长,拂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三千涟漪,三千愁绪而他兰衫玉冠,襟袖微扬,长姿俊立,温润儒雅,站在石阶之上,宛同夺造天工的雕竹玉笔两个人,相顾无言,唯有思忆,随风吹散零碎万千
岑过雪脑际间一片空白,恍然还是当年,他兰衫白玉带,秀雅胜于月色,眸底独独映着她,脉脉含情。
她如梦初醒,忙以团扇障面,洁白似那半边皎月,欠身一礼:“陆公子。”
曾经的一声“珩哥哥”,变成现今的“陆公子”,陆庭珩措手不及,震愕之下,只感万箭攒心,痛到几乎站立不稳。
察觉自家公子的失态,身旁小厮赶紧从后捅了他一下。
陆庭珩这才省神,万万没料到会与她在此相遇,声音发颤到不能自控,开口唤了声:“雪妹妹”
心脏若被烫到,在胸口处剧痛收缩,两年了,他依然这么唤她,岑过雪不禁垂下羽睫,生怕有什么会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陆庭珩视线瞬也不瞬,一对眸子里蕴着千言万语,如此急迫、惶乱,哀伤、悲苦紧紧盯着她,仿佛溢满水的容器,快要爆裂开来。
岑过雪不敢与他僵持下去,出声打破岑寂:“陆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陆庭珩听她嗓音平稳,清凉一泓碧潭,波澜不兴,内心强抑痛楚,启开唇齿:“良弟喝醉了,我不放心,就一道跟来了”
岑过雪见那小厮手上拎着衣物包裹,方明白缘由,有些歉意地讲:“舍弟不胜酒力,实在劳烦陆公子了。”
陆庭珩脸色惨白,欲笑难笑:“毕竟打小就熟悉,雪妹妹何必客气”
踌躇须臾,岑过雪还是忍不住问:“陆公子可知我大哥人在何处?”
“阿风?”陆庭珩一愣,“之前我见他被蒋二公子邀走赏画,后来便不知晓了。”
岑过雪得知是博阳侯二公子将岑倚风邀走,心底这才踏实,与此同时,耳畔传来陆庭珩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轻叶被风揉碎了,又辗转在了烟雨里:“我我并不知道你会来没有人告诉我”
没有人他是指岑倚风,还是岑绍良,抑或是陆槿涵如果清楚她会出现,他应该会下意识避开的吧?
岑过雪见他仍呆呆立在门前不动,垂落眼帘,轻声细语地讲:“我进去看看三弟。”
她的冷淡生疏,陆庭珩看在眼中,刺在心里,两侧的手攥紧发抖,炎炎夏日,浑身却是彻头彻底的凉。
他终究挪步让开,彼此错身而过,流光青丝,凭空滑过,暗香冷逝,若一浮薄烟,无迹寻觅。
“公子。”他原地呆若木鸡,小厮轻轻呼唤。
陆庭珩失魂落魄地盯着那扇帘子,近在尺咫,远若天涯,大抵就是如此吧?他无法向前跨进一步,只恁遥遥相望,一丝一缕的心痛,如花开花落般不休。
直至落下帘子,岑过雪恍若才有呼吸,不清楚是否错觉,她并没有听到陆庭珩离去的脚步声,他似乎还站在帘外,对着屋内望眼欲穿。
岑过雪低头看向覆住手腕的三层纱袖,柔滑莹润,薄如无物,是上等冰绡纱制的料子,以碧色丝线织就出的翡绿花纹,繁密殊丽,光泽熠熠,好似闪着冰碧清辉,一重重轻薄若蝉翼的绡纱叠覆下来,灿华生波,锦绣流转以前她有件一模一样的,是父亲送给她的,岑过雪穿上它,在轻花飞絮间姗姗而来,仿佛月娥乘霄,仙姝凌波,美到溶心侵骨,陆庭珩就站在絮帘花底的另一端,凝望成痴。
岑过雪听到那步履声终于渐渐远去,眼神茫然瞬息又恢复清醒,举步入内室。
“二小姐。”岑邵良的贴身小婢杏脆福个身。
她问:“三公子怎样了?”
杏脆答道:“刚用下解酒汤,这会儿还昏昏沉沉的。”
岑过雪侧坐在床头的绣墩上,杏脆则跟冬袖去外守着。
岑邵良整张脸红得跟个柿子,额角还有汗,岑过雪用帕子替他拭了拭,稍后岑邵良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瞅她半晌,才唤出声:“二姐”
她关心地问:“还难受吗?”
岑邵良摇摇头,因酒醉而烧得通红的秀脸上,又无端生出几分尴尬之色:“我是被六公子送过来的,我之前吐,吐了他一身。”
岑过雪明白六公子是指陆庭珩,颔首不提,柔声道:“邵良,你明知自己不胜酒力,为何还要为难自己?”
岑邵良一手抓着床单,咬得嘴唇干白:“那些个公子哥我也不认识但他们、他们非逼着我喝,我不想被笑话,结果就”他像做了错事一样,声音里含着懊悔与无措,“二姐,我是不是给岑家丢脸了?大哥他会不会怪我?”
岑过雪微笑,答得斩钉截铁:“不会的,你别乱想,你现在只是历练尚浅,处事不深,日后慢慢就好了。”
岑邵良这才露笑:“二姐,你真好。”尔后伸手揉着颞颥穴,“头可真疼。”
岑过雪讲道:“这里没外人,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