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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见他吗?”少女朝她勾了勾手指,“那就跟我来吧。”
瞿思齐也想跟过去,白小舟拦住他,低声说:“你在外面接应我。”
瞿思齐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这个地方到处都有毒,稍有不慎,恐怕他又要给小舟添麻烦,还是乖乖待在外面吧。
屋子里弥漫着辛夷花的香味,隐隐中还是能够闻到那一丝血香,令人作呕。地板家什都干净得不染纤尘,而且感觉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就像住在这里的,都不是活人。屋里都是些旧家具,雕工粗糙,做得却很结实,红漆斑驳,想来已经是好几十年的老物件了。墙角有个水缸,叶不二将打来的水倒进水缸里,小心地将盖子盖上。屋中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品,连一面镜子都没有,只是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发黄的相片。
白小舟的目光被那张照片吸引了,几乎移不开眼睛。
照片里是一个穿民国长衫的男人,长得非常俊美,哪怕长久的岁月将照片变得发黄模糊,还是无法掩盖他的绝代风华。
“很俊美,是吧?”少女在身后幽幽地说,“他是我的男人,就是他为我建了这座院子。”
白小舟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她的男人?那么,刚刚她是说叶不二长得像他?她什么眼神!看来她果然疯了,还疯得不轻。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少女笑嘻嘻地问。
白小舟很想听故事,但更想找到朱翊凯。
“抱歉,我没兴趣,我朋友在哪儿?”
少女在床沿上坐下,靠着床柱,朝着她艳艳地笑:“听完故事,我就让你见他。”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不知从哪里来的风,摇晃了灯火一阵,暗红色的光影将她的脸照得阴晴不定,诡异莫名。
“好久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听我说过这个故事,憋在心里,都快要长蛆了。”
这个形容真恶心,白小舟在心里想。
“我是在这个村子里出生的,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推选为蛊母,在这个村子里,蛊母是神的仆人,由蛊母培育最厉害的蛊。那个时候村子盛极一时,远近闻名。附近的‘青苗’寨子,经常有族长带着自己手下的战士来请我给他们下蛊,让他的战士永远忠于他,勇不畏死。所有人都尊敬我,我那么高高在上,接受众人的朝拜,简直就是皇帝过的生活。可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只想和一个我喜欢的男人一起,平平静静过一辈子,可是我是蛊母,蛊母是不能结婚的。”
这个故事太俗套,白小舟都能想到后面的情节,后来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出现了,两人爱得要死要活,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两人背着族人偷情,被族人发现了,男人被杀,她疯了。
“我永远忘不了初见他的那一天,那年的辛夷花开得真美,他就站在辛夷树下,我还以为他是天上的仙人。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可是,他不爱我。”
哦?那这个故事还有点儿新鲜。
“不过,我有本事让他爱上我。”少女的脸上满是自信,白小舟惊道:“你对他下蛊了?”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我对他下了情蛊,任何人只要中了这种蛊,整个心就全在那个下蛊人的身上,一刻也离不开她,愿意为她去死。我的蛊术从来都没有令我失望过,这次也没有例外。”
白小舟看了看站在一旁像木头人的叶不二,冷笑道:“你想要的丈夫,就是这样的行尸走肉?那还不如找个充气娃娃呢。”
“充气娃娃?”少女奇怪地问,“那是什么?”
白小舟干笑了两声:“你继续,继续。”
“他中了情蛊,我把他留在村子里,日夜缠绵,族长和长老们很不满,但我的蛊术是族中最强的,他们谁都不敢惹怒我,只能选择沉默。但我知道,他们一直在计划要除掉我男人。我防他们防得很严,可是半年后,他们还是下手了。”
她轻轻抚摸着床柱上的雕花,眼中有一丝危险的杀意:“那天是一年一度的蛊神节,按惯例我要去青苗的寨子里接受供奉,并为苗人们祛病灭毒。我自然是不能带他同行的,就在屋子里下了许多蛊,还将我最宝贝的血烛阴留在这里保护他。原本一切都万无一失,可是那天我眼皮一直跳,不停地跳,我很担心,借口身子不适,好几个寨子都没去,急匆匆回了寨子。可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族人们个个都躲避我,不敢看我,我发疯似的冲进屋来,只看到一地的死尸。我的蛊虫们的死尸。”
白小舟忍不住叫好,是哪位大侠英雄救美,若是有缘见到,她一定要敬他一杯。
“他不见了,我几乎将整个寨子都翻过来,还是找不到他。”少女眼神阴鸷,“我知道一定是族人们将他带走了,我在族长和长老们身上下了蛊毒,最可怕的蛊,他们的身体会一丝丝腐烂,烂成白骨,露出内脏,但是,他们不会死。我知道,他们很害怕,他们一定会告诉我真相。果然,族长顶不住,告诉我是巴治长老将他带走,带到千里之外,然后将他杀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那一头又黑又浓的长发飞舞起来,像一条条凶狠的毒蛇,不过只维持了片刻,又如瀑布般披散在她的身后。
白小舟总觉得她的头发有些怪异。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巴治长老,但是他的家人一个不剩,全都被我做成了‘植物人’,用来炼我的蛊。那些妄图拆散我们的族人,我也给了他们应有的惩罚。”她侧过脸来,月光和火光融在一起,将她的肌肤映出一种恐怖的颜色,这种颜色,白小舟在解剖教科书上看到过。
“故事讲完了,朱翊凯到底在哪儿?”她急切地问,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膨胀,她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失控。
“他一直就在你们的面前,只是你看不到而已。”她站起身,缓缓来到水缸前,将盖子移开,“你看,他不是就在这里吗?”
白小舟脑中“轰”的一声炸了,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她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
她终于看见了水缸里的景象,她觉得自己落入了地狱,浑身都冷得可怕。
朱翊凯被泡在黑糊糊的液体中,只留了半个脑袋在水面之上,双眼紧闭,面色青紫,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忽然,他张开了嘴,白小舟以为他要说话,却看见一只拇指粗的五彩虫子从他嘴里爬出来,钻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少女在身边咯咯媚笑:“他是一个很好的药罐子,我在他身体里种了五种蛊,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可大功告成了。”
白小舟站在水缸边,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盖了她半张脸。
少女以为她吓呆了,笑得更欢:“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男人。”
“原来你也是个情种。”少女缓步来到她身后,白得如同葱根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你听了我的故事,就走不了了。既然你这么爱他,不如下去陪他吧。”说罢,握住她的肩膀,往水缸里推。
“啪。”白小舟握住了她的手,缓缓转过身来。少女看见她眼中泛起的荧光,忽然有些害怕,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不敢看白小舟的眼睛,觉得被那泛着荧光的眼睛盯一下,浑身都发疼。
“你竟然敢伤害翊凯。”白小舟的嗓音低沉、冰冷,隐隐透着一股凶狠,“我绝不会饶了你!”她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水缸中一按,水面映出的脸,却是一副古稀老妇的模样,皱纹纵横,像干枯的老树皮。
少女尖叫起来,一把推开她,抓住自己的脸:“不,那不是我,不是我!”
白小舟冷笑起来:“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在桌角砸碎,拿出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1922年摄于广州。
“原来,你已经是个老怪物了。”白小舟眼角尽是鄙夷,“怪不得这间屋子里没有一面镜子,连水缸都用盖子盖上。你以为,你用蛊术改变自己的相貌,就能永葆青春吗?别傻了,那只是假象罢了,你幻象之下的身躯早已经衰败不堪。”
“你,你胡说!”少女尖叫,“我还年轻,我才十八岁!”
白小舟冲过去,双手捂住她的脸。她觉得自己的脸如同火烧一般疼,想要召唤寄居在身体里的蛊虫,却发现身上空空如也,那些由她饲养,以喝她的血为生的蛇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个时候,她才感到一种彻骨的恐怖,她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白小舟松开手,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镜子,凑到她面前,残忍地说:“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你,一个丑八怪,老得快死了的怪物。”
少女只看了一眼就疯了,抱着脑袋嘶声尖叫:“那不是我,不是我!”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将两颗眼珠都抠了出来,血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如同两行血泪。
白小舟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残忍、狠毒的笑。
“小舟!”听到尖叫的瞿思齐以为她出事了,发疯似的冲进来。听到他的声音,她打了个冷战,眼中的荧光黯淡下去,不敢相信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老太婆。
白小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样的事。
“小舟,你没事吧?”瞿思齐看了看那个老妇,“她是谁?”
“别管她了,快来帮我。”白小舟也顾不得有毒无毒,将双手伸进水缸中,将朱翊凯拖了出来。瞿思齐被吓得不轻:“凯子……他,他不会死了吧?”
“蛊母不会用死人做药罐子。”此时的朱翊凯光着身子,全身都是黑水,白小舟心疼得直掉眼泪,咬了咬牙,从瞿思齐手中抢过瑞士军刀,冲向蛊母。瞿思齐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我要宰了她!”
“住手!”瞿思齐劈手夺下军刀,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来杀!反正我也已经杀了人了,不在乎多杀一个。”
军刀又变成光剑,瞿思齐怒气冲冲地朝蛊母走过去。白小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觉得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杀人不眨眼、浑身浴血的魔鬼。
白小舟想起空地上那些被杀的苗人,原来,当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受到伤害的时候,不管平时多么善良老实的人,都会变成可怕的修罗。
蛊母似乎发现逐渐逼近的杀意,尖叫道:“卿云,卿云救我!”
一直像木偶人一般站在一旁的叶不二忽然动了,瞿思齐只觉得眼前一花,叶不二已在眼前,将蛊母抱起,迅速朝门外跑去。瞿思齐提剑便追,追到院中,大喊:“不二!你这个混蛋,你给老子醒醒!”
叶不二好像听不见他说话,连头也没回,抬起头,对着天空中悬挂的那一轮红月发出惊心动魄的嘶吼。
那声音,根本不是人类。
“不二?”瞿思齐觉得后背有些凉,就算中蛊,也不至于变成怪兽吧?
他清楚地看到,在这血红的月光下,叶不二的双手长出密密麻麻极细极短的黑色绒毛,那张丑陋的脸似乎也在发生某种变化。
“不二……你……你不会是……”“妖怪”这两个字,他没能说出来,梗在他的喉咙里,像一根尖锐的刺。
叶不二身形一起,跃入这恐怖的长夜。四周树木哗哗作响,一切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愣了足足半分钟,他才想起白小舟和朱翊凯还在屋里,连忙回转,发现凯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白小舟趴在他身上,体力极度透支,不省人事。
瞿思齐忽然觉得很头痛。
这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的大活人,要怎么才能把他们带回去?
菜香浮动,好像是红烧肉,白小舟抽了抽鼻子,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小舟,你终于醒了。”瞿思齐高兴得手舞足蹈,白小舟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哪里的农户,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这是哪儿?”
“苗寨。”
“啊?”
“别激动。”瞿思齐连忙安慰,“这里是苗族的村子,是‘花苗’,不是‘蛊苗’。”
花苗就是汉化了的苗族,除了还保留着一些风俗习惯和民族服饰之外,其他几乎都和汉族人没有多少区别了。
正好主人背了一篓青菜回来,笑呵呵地和他们打招呼:“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去看看锅里的饭菜熟了没有。”
“我们怎么在这儿?凯子呢?”
瞿思齐沉默下来,表情有些诡异。白小舟觉得不对劲儿,脸色骤变:“凯子不会死了吧?”
“放心,放心,他活得很好。”瞿思齐连忙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
“你跟我来。”瞿思齐等她穿好衣服,带着她走出院子。这是一处小山坳,住着几十户人家,都盖了砖瓦房,看起来和普通的南方村落没有多少区别,村民们都很淳朴善良,小孩子们围着他们玩闹,老人们坐在屋门口纳鞋底,安宁得如同世外桃源。
翻过一个山头,瞿思齐往下一指:“那就是几天前我们刚去过的蛊苗山寨。”
白小舟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怎么都看不见山寨的影子:“在哪儿?”
“就在那一片。”
“胡说,那里除了树什么都没有。”
“的确什么都没有。”瞿思齐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昏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