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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边儿忽然感觉到手背潮湿。
秦晚晴在落泪。
“可是……”秦晚晴道:“我感到好害怕……”
“为什么?”沈边儿眼中又充满了狂热:“我们四人一起联手,说不定,可以把敌人都
杀掉。”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喜欢我吗?”
“我以前喜欢过的男人,而他又喜欢我的话,那么,很快的,他们都会因意外丧生;”
秦晚晴颤抖着道:“相师也是这么说,他说我克夫,所以喜欢我的男人,都活不长,所以我
宁愿躲到碎云渊来。”
“不然,我会一直克我所爱的人,直至我遇上一个煞气比我还大的人,也同时克制回我
,那么,我们便会一起死去;”秦晚晴泣道:“我真的好害怕。所以我才推拒你。我真的好
害怕。”
沈边儿拥住她,嘴里也觉干涩一片,只重复地道:“不要怕。不要伯……”
秦晚晴的身子仍在抖着:“我怎能不怕,我怎能不怕?”
“这些只是迷信而已;”沈边儿安慰她,“上天既然使我们逃了出来,就不会让我们随
随便便死去的。知道吗?”
“可是,相师的话,在我过去,都应验了……”秦晚晴道:“现在,我们面临到的,便
是——”
沈边儿忽然哈哈笑道:“如果真的灵验,迟早都要发生的,又何惧之有?何必要躲,人
生自古准无死,能在死前得一红粉知己,此生足矣。”沈边儿豪情万丈的道:“横竖是一死
,何不从容就义?救了卷哥二娘,他们日后自会替我们报仇!”
“说不定,”沈边儿道:“我们不死,死的是那一干狗贼呢!”
秦晚晴也被沈边儿的豪气激起了斗志,喃喃地道:“说不定,卷哥,二娘、你。我,确
能跟那干逼人太甚的兔崽子决一死战呢!”
“便是!”
秦晚晴道:“好,那么,我们先把这些尸首埋掉,别让顾惜朝他们发现有入来过。”
沈边儿疾道:“好!”忽看见晕死过去的孟有威:“这人……”
秦晚晴低声道:“为了灭口,只好杀了!”
沈边儿阻止道:“无论怎么说,咱们不能不守信。”他沉吟了一下,道:“制他重穴,
保教他三天内不醒不过来,把他埋在田中土里,只剩下鼻孔,用稻草覆掩……三天后就算他
出得来,大局已定,想来不致有害。”秦晚晴笑道:“只是,这样却是费事多了……”
沈边儿道:“我们埋掉这些人,再退回茅屋里,接应卷哥和二娘。”
秦晚晴满怀希望地道:“但愿他俩伤得不重……”
沈边儿和秦晚晴很快便明了他们有多大失望,当他们第一眼看见雷卷和唐晚词的时候。
………………………………………………
第二十八章石室中的男女
唐晚词扶雷卷入内室,替他掀开长衫,治疗伤口。雷卷身上的伤,一在胸,一在腰,胸
上是刀伤,刀伤及肺;腰间是斧伤,肉绽皮掀。
这两处都伤得很不轻,两度伤口都是顾惜朝下的毒手。
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已经倒了下去,唐晚词很惊讶雷卷能一直支持着。
看不出这个身体单薄,神色苍白的人,却有这么坚忍的耐力。
这个人看去像个威严的领袖,连沈边儿,戚少商仿佛对他都十分尊敬,但在唐晚词的眼
中看来,却像个受人遗弃的倔强孩子,正需要人照顾。
——真的有些像初见……
她想到这点,心里便生起了疼借之情,越发觉得这瘦削苍白的人,紧抿的唇,亮黑的眉
,就像当年与她恩情并重的纳兰初见。
故此唐晚词愿意为雷卷亲自医治。
雷卷的伤,她一直冷眼旁观留意着。她的医术,在毁诺城中可以算是最好的,因为她的
医术,不是在碎云渊中学得的,而是少女的时候,在青楼中跟纳兰初见学的。
纳兰初见的医学跟他的诗词一样著名,誉满京师,当时人们常把他的医术与诗才并论,
人称“神针才子”,“神针”便是一匣子的金计,他金针度穴,沾脉断症的能耐,只伯连皇
上身边的御医也得向他请教。
纳兰初见却不愿做官,皇上要封他个大官,专替官里权贵看病,他就躲到深山里,只替
野外乡民治病。
皇帝以为纳兰初见嫌官位小,不重用他的诗才,接纳了宰相传宗书的意见,封了他个主
持科举的官位,传宗书便派心腹文张去把他从深山里请出来。
文张软硬兼施,把纳兰初见“请”了出来,纳兰初见虚与委蛇,到了京城,便躲到妓院
里,不肯出来,天天诈醉佯狂,写诗给青楼女子,闹得声名狼藉,不成体统,皇帝一怒之下
,便打消了重用的念头。
宰相传宗书觉得纳兰初见此举无疑是敬酒不吃,没给他面子,然后又发现纳兰初见在妓
院里写了多首讥刺他的诗,于是记恨在心。
文张这次有负传宗书之托,更感脸上无光,心里亦欲除纳兰初见而后快。
纳兰初见也无所谓,千金散尽,十分潦倒,常替路边穷人治病,却不屑跟有钱人家看病
,人或问之,他便说:“富贵人家已享福够了,给病折磨一下又何妨?就算病死了也不在。
”
他常翻起醉眼道:“穷苦人家就不一样,他们熬了一世穷,病不起的,我不医他们医谁
去?”
又有人问他现在这般穷困,想起当日有官不做会不会后悔,“后悔?”他叫起来道:“
我是聪明!要是在官里,像我这种人,还能活到现在?我是作了个明智的选择!”
直到纳兰初见在青楼遇见唐晚词。
唐晚词的名字便是纳兰初见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便脱口而取的,他认为这女子就像一卷晚
唐的词卷,一般醉人。
唐晚词那时正在跟息大娘学武。
纳兰初见见着她以后,再不去别家妓院,再不找别的女子,也再不写诗给别的女人,只
是见她,只为她写诗,只陪着她。
纳兰初见的才华,以及他的个性、脾气,唐晚同都极为欣赏,纳兰初见固执倔强的程度
,有时候比一块岩石还强硬,但有些时候却脆弱得像一个无依的孩子,搂住她的腰,把脸埋
在她胸脯间低诉。
因为爱屋及乌的原故,纳兰初见也替南四娘和秦三娘取名字,“南晚楚”和“秦晚晴”
的名字便是这样得来的。
南晚楚和秦晚晴都很为唐晚词感到高兴。
纳兰初见跟唐晚词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唐晚词喜欢纳兰初见替她画眉时候的多
情,见到穷苦人家病困时候失声痛位的多愁,和抚琴作诗精通易数医学的多才,而纳兰初见
也把唐晚词当作是妻子,同时也是可以依傍的母亲,以及悉心照料的女儿。
可惜这一段快活似神仙的恋情大过短暂。文张把一首纳兰初见亲笔写的诗呈上给传宗书
并告他一状,说他诗内有辱皇上,加上传宗书在旁煽风拨火,皇帝可真是龙颜大怒,要治纳
兰初见的罪。
纳兰初见被抓入牢里,三天之内,身上没有一块肌肉是完整的,喉龙被炉火腌哑,双脚
十趾被一根根的切去,一只眼睛被灸棒刺瞎,只剩下一双手还算完好。
纳兰初见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要留下他一双手,来画押招供。
纳兰初见的倔强傲气是誓不低头,他知道自己已难幸免,便以头撞墙铁——撞得头破血
流,可是偏又给文张叫人救活过来,向他逼供。纳兰初见死不肯认罪,文张却不让他死,慢
慢折磨他。
纳兰初见知道这些人的意图,趁他们一个不妨,把双手伸入灸炭中,将十指的焦,如此
便无法画押。
文张见心愿不能遂,更是懊恼,又怕唐晚词等劫狱——事实上息大娘,唐晚词和秦晚晴
已劫狱三次,不过面对铜墙壁的大牢,都无功而退——便下令用极刑处死纳兰初见。
所谓“极刑”是剁人三百二十六刀,还要留人一口气不死来受苦。
不过当剁到第八十三刀,纳兰初见已咬舌自尽。
只是招认罪状还是签了押,那是文张请来一位专访人笔迹的文人,拟摹纳兰初见的字画
的押——那位“文人”从来没想到这临摹名家的字体,有一日居然还教他发了一笔小财;只
要有钱,这些人没有什么不肯干的。
纳兰初见招了供,天下皆闻,传宗书等决不让纳兰初见的冤情为人所悉,成为烈士。
根据这张罪状,凡是纳兰初见的亲友,莫不治罪。唐晚词也在搜捕之列,但她逃了出来
,凭她的武功,一般捕快也抓不着她。
这件事,除了息红泪、唐晚词、秦晚晴在尽力谋救之外,还有一人也设法拯救纳兰初见
,便是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不识得纳兰初见,他纯粹是重材怜才,可惜纳兰初见的罪是:“讥刺皇帝”,
非同小可,诸葛先生好不容易才把诗意解释清楚,平息了皇帝的愤怒,然而纳兰初见已经“
认了罪”,并被“处决”了。
诸葛先生唯有跌足长叹。
诸葛先生企图营救纳兰初见的事,唐晚词也有所闻。
事实上,当时很多有名的文人,都曾上书希望赦免纳兰初见之罪——纳兰初见为人虽然
狂放不羁一些,但确有才华,而且医术高明,再加上当时一些有风骨的文入都不愿见这一类
平白无辜的“文字狱”。
诸葛先生曾联合这一干文人反映这些意见给天子,可惜还是于事无补!
唐晚词自然伤心欲绝。
她为他写了一首又一首的歌,把他送给她的词,谱成曲子,一首又一首的唱。每唱一次
,就掉一次泪,听的人也无不落泪。
唐晚词第一眼看到雷卷,就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纳兰初见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假装完全没有看到她,但却在心里替自己取了名字。
雷卷仿佛也没注意她。
可是她却知道他最留意的是她。
现在雷卷晕了过去,她解开他的衣服:好一个瘦弱的人!
唐晚词忽然明白了雷卷为何要穿着厚厚的毛裘了。这使她心里更生怜惜:纳兰初见便是
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能练武,他精通医道,便是固为自己体质薄弱而对医理萌生救助世人
之志的。
唐晚词替雷卷敷药,再为他推宫过血,金针刺穴。
然后雷卷突然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掀开,露出瘦骨嶙嶙的躯体。
更令人震怒的是,旁边是一位陌生人——一个他不知怎的已经注重起来的女子,而不是
沈边儿!
这使得他白了脸,跳了起来。
他一面掩住衣衫,一面嘶声道:“你——”随即他已察觉对方是在为他治伤。
唐晚词嗤地一笑,道:“怎么像个大姑娘一般。”
雷卷是个威严的人,他一生人都掌有生杀之权,机智而且坚强,他内心的柔弱决不予他
人知道,良久跟随他的沈边儿固然得悉一些,便也不敢道破,只守在他身旁克尽所能,暗里
相助,他决未想到居然有人说他“像大姑娘般”!
“嘿!”他怒笑道:“你说什么?!”
唐晚词耸耸肩,摊摊手,道:“大姑娘啊。”
雷卷怒气极:“什么大姑娘?!”
唐晚词的声音低沉而有进力,似笑非笑的道:“还不承认?你看,连脸都红了,像个红
脸大小姐,有时候,又像白脸小姑娘。”
雷卷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躺下。”唐晚词吩咐道。
雷卷不敢置信:“你叫我?”
唐晚词笑道:“乖,躺下,否则,我不替你治伤了。”
雷卷简直忍无可忍:“你在跟小孩子说话?”
唐晚同有趣的看着他:“哦?你是小孩子么?”
雷卷强忍怒气,道:“谢谢你刚才替我疗伤,我这伤还死不了,他们还在外面罢?我要
出去了。”
唐晚词道:“你这样出去,不一会又要晕倒。”
雷卷大声道:“我向你保证:我决不再昏倒。”
唐晚词悠哉游哉地道:“我不相信你的保证。”
雷卷为之气结:“你!”长吁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向你保证。”
雷卷正要行出去,唐晚词忽又加一句:“因为你不敢向我保证。”
雷卷憋不住,回过身来:“我为什么不敢向你保证,我刚才不是已经保证过了吗?”
唐晚词淡淡地道:“你这是跟自己赌气。”
雷卷忍不住问:“我为什么要赌气?”
唐晚词道:“因为你怕我。”
雷卷气歪了鼻子:“我怕你?嘿!”又重重地再“嘿”了一声。
唐晚词略带倦意地笑道:“你怕我。”
雷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中的怒火都化作绕指柔,发作不出来,不想与她争辩,便
道:“好,不管谁怕谁,我出去好了”
唐晚词笑道:“你不怕我,为何要走?”
雷卷反问:“我为何要留在这里?”
唐晚词道:“我给你治伤啊。”
雷卷觉得这样辩下去,没完没了,便道:“我伤不重,谢谢,我走了。”
唐晚词道:“你不能走。”说也奇怪,雷卷心里却很喜欢唐晚词那低沉的但很有女人味
道的嗓音。
雷卷止步,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唐晚词道:“你不敢走。”
雷卷“哈”地笑了一声:“我,不敢走?”
“如果你这样一走,衣衫不整,我就喊非礼,你说,外头的人会怎样想你?”唐晚词用
一双妙目斜睨着他道。
雷卷的脸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