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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道:“鬼——鬼!饶了我,饶了我
陈素再无置疑,眼见情势不妙,人总斗不过鬼,单刀霍霍舞几道刀法,口中念念有词,
尽是乡间辟邪驱鬼的咒语,一面念着,一面脚底加油,紧跟余大民之后,落荒而逃。至于剩
下的另一伙伴,那是再也顾不得了。
这可把张五和廖六笑得直打跌。
那些“鬼”,当然就是他们两人的把戏。
张五和廖六,正道武功虽不如何,但这些儿吓人、唬人的玩意,可懂得不少。两人穿上
足可令人付目惊心的服饰,脸上涂得鲜血斑斑,一个把头埋在土里,只留身子在外;一个把
身子埋在泥里,把头搁在土外。两人这一搭配,变成无头尸首会说话,直要把余大民吓得魂
飞魄散,更不消说本来胆小如鼠的林阁了。
两人这一场把戏成功,比打了一场胜仗还高兴,扣着胳臂欢笑几个圈,张五道:“看他
们吓破了胆子,还敢不滚回老家去!”
廖六忍笑道:“还有两批人马,咱们还得演上两场戏。”
张五道:“这又有何难。不如一人演一场,你去吓东面那批崽子,我去吓北面的,比一
比,看谁先得手,谁就是唬人大王!”
廖六微沉吟道:“这,不好罢……”
张五一向好胜:“这又有啥不好!万一给他们瞧破了,格斗起来,难道咱还会输给这干
号称无敌的软骨头不成?”
廖六好整以暇的说:“我攻东面,有那洪放在,他是硬点子,自然是你比较容易得手。
”
张五一听,当然蹩不住气,便拍胸膛说:“这样好了,你去北面,我负责东面,姓洪的
那弃官,也不是什么东西,且看我三两下手脚把他料理。”
廖六连忙说道:“吓不着人,不到必要,可也不许伤人哦!你没听爷吩咐下来吗!”
张五没好耐性地道:“早听见了。敢包他吓得尿滚屎流,夹尾就逃。这就干了!”便往
东面掠去。
廖六早已摸熟张五的性子,洪放看来有两下硬把式,他正好看这趟功夫,而且,实际上
张五的武功也比他高,不愁他会出事。廖六如此想着,便往北方纵去。
奔行了一段路,忽听前面有急促对话声,忙隐伏到乱石后,再伸出头来细聆。这一听之
下,几要失笑。
原来那个余大民,跑到北面的三个师兄弟面前,气急败坏但又绘影图声的叙述刚才遇鬼
的事。火光映在三名大汉的脸上,忽明忽暗,脸上僵着半个不自然的笑容,看来心里头倒是
信了大半。
廖六一看,知道大局已定:真是天助我也!余大民这下说得煞有其事,已在三人心里打
了底,只要再吓一吓,准能成事。看来,那年纪较大的汉子则可能跑去东面报警,自己要胜
过张五,倒要快些动手才是。
这边余大民还怕三人不信,一面说,一面还打着颤,道:“我发誓,那真的是被砍下来
的人头,血流了一地,但他……他还会说话,这……”
其中一名猴脸汉子忍不住道:“余师兄,可惜你这下见着的是恶鬼,不是艳鬼啊!啧啧
啧。”
他这一句,把其他两个在诡异气氛中的人,都逗得爆笑了起来。
余大民登时拉长了脸,沉声道:“倪卜,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叫倪卜的汉子忙着:“余师兄,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刚才说的,实在太……对不起
,我只是开了一句玩笑,你别当真。”
另一名鼠耳汉子也道:“这年头也不平静。前几天,乱葬岗上在死了几个人,有人亲眼
看到,是一只赤足披发的女妖,眼睛里两个血洞,飘在空中,只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鼠耳汉子正要往下说,忽见对面三人都变了脸色。
他已经没有再叫下去,但:“还……我……命……来……”的凄呼仍若断若续,索回在
夜风中。
四人的手,一齐按住了兵器。
除了余大民一直紧执手中仅剩的一柄六合钩外,其他三人,都摸了个空。
有的人的兵器,是系在背上;有的人是挂在腰畔;还有一个,枪在马背上。但这三件兵
器,全摸了个空。
地上生的火头,忽然暗了下来,变成青绿色的一抹火焰,映照得这四人好不可怖。
那似男若女的诡异声音,依然飘飘荡荡:“我……死……得……好……惨……啊……还
……我……命……来……命……来……”
那叫倪卜的突嚷了一声:“若兰山庄!”四人都大叫而起,同时想起了一件他们曾经做
过的丧心病狂之事,他们曾在行军时借剿匪之名进入一家“若兰山庄”,干出了不为人所知
的兽行。这师兄弟九人,虽然干下了这宗淫辱杀人勾当,但心中不免暗惧,而今听到索命的
声音,自然都想到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越发心寒。
这时,只见一条白影在空中冉冉飘起。
四人中,倪卜和余大民早无斗志,另外两人,一个还不十分相信世上真的是有鬼,一个
觉得不妨一拼,正在此时,倏地一声惊心动魄、恐惧已极的惨嚎,自远方裂空刺耳的传了过
来。
要不是遇上极端诡异,恐怖的事,任谁都发不出这种叫声。
他们分辨得出那是二师兄朱魂的声音。
朱魂外号“失魂”,这个人,只会把敌人杀得失心丧魂,一生人可以说是从来不知惧伯
为何物。
连他都发出这样的惨嚎,情况可想而知。
朱魂一向是个连死都不哼一声的人。
这一声惨叫把四人的斗志摧毁。
四人齐齐发出一声怪叫,落荒而逃。
廖六是成功地吓跑了这四个人。
可是他还未感到高兴,而是先感到奇怪。
——他诧异张五怎会有本领教这些总算见过世面的江湖人,会吓到发出这种不是人能叫
出来的叫声!
………………………………………………
第六十三章临死前,照镜子
廖六决定要过去东面看个究竟。
四周都是寂静的,流动着一股淡漠的烟气,月色朦胧,有一股说不出的诡秘。
月色一忽儿明,一忽儿暗,明的时候似没有限度的膨胀着,暗的时候像突然间被林间、
草丛里什么野兽吞噬了一般。
这种幽异的气氛令廖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他从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一群
人摸黑上山去挖掘山顶那两颗闪闪发亮的宝石,山下的人远远望去,那些上山的火光,到了
靠近宝石的地方,忽然间一阵狂风大作,就熄灭了,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但人为财死,鸟
为食亡,还是有很多人都为了宝石,带良弓,备良箭,驱良犬,骑良马,上山掘宝,但结果
仍是一般,没有下落。
后来村民发现那座山居然会移动,这才知道:那座山不是山。
而是一条盘伏已久,几已化石的千年巨蟒。
那两颗五彩斑澜的宝石,自然就是蛇的双目。
寻宝者要采“宝石”,自然要经过巨蟒的大口,等于送入蟒口,这血盆大口在一张一合
间,便把寻宝石的人全吞食掉了。
廖六现在正有这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正站在“蛇口”上。
危机似是一触即发,可是他又不知道危机在那里。
他用手拍了拍绑在腰间的一个国字织锦镖囊,四处探了探,撮唇卷舌发出三长一短又一
短三长的蛙鸣。
这原是他与张五的联络讯号。
没有回应。
廖六等了半晌,心下纳闷,忽然鼻端飘过一丝淡淡的烟味。
廖六从这似有若无的烟气里,立时分辨出方向,往乱草丛中掩去。
越过了一大片荒草地,从草缝里看出去,可以见到一大片乱石之地,怪石鳞峋,大小不
一,再过去便是河涧,水流潺潺,在黑夜里像喃喃的念着符咒,除了偶然撞击在河岩上翻出
巨浪,其余都像一匹灰色的长布,伏在夜的深处,谁也瞧不清楚它的真面目。
河边有一堆余烟残木,火光刚刚熄灭。余烟仍袅绕。
廖六心付:老五好快,居然已把那三个恶煞逐走了?”
他瞧了一眼,正想又发出蛙鸣暗号,联络张五,突然,他眼角瞥见一件事物:
一对脚,自一块大石后平伸出来。
有人倒在石后。
廖六一伏身,已贴地闪到石旁。
他没有立时转入石后,他虽然能判断对方是仰倒在地上,但仍提防对方是不是诱他入彀
。
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张五的脚。
张五穿的不是这种编织草履。
廖六在石旁等了一阵,那双脚依然动也不动。
廖六突然伸手一弹,一颗小石子,已击在那对脚的脚背上。
同时间,廖六一闪身,已自伸脚处的另一端转了进去。
他的目的是要对方发觉脚部遇袭的刹那间,他已自从另一端逼近,而取得制敌先机。
那双脚“拍”地被石子弹了一下,却并无动静。
廖六抢进石后,本来旨在声东击西,但月下的情景却令他当堂惊住!
——只有脚。
——没有头。
这一对脚只到了腰身,便被人拦腰斩断,断口处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睹。
廖六大吃一惊,退了一步,第一个意念就是:老五怎能下此毒手!
他这一退,蓦地发觉头上似乎被某件事物,遮去了月华的光影。
他单掌护顶,身子斜裹一错,抬目一看:几乎和一个人打了个正照面!
那人俯脸垂手,廖六惊觉时已离得极近,但因背着月光,样子看不清楚,廖六闪开再看
,才发觉那人双目凸露,五官溢血,早已气绝多时。
廖六心下狐疑:究竟这儿发生过什么事情?!这时,他也认出这人是“九大护卫”里的
其中一人,被人拦腰砍为二截,身首异处,下身落在地上,仅露出二足于石旁,而上身就搁
在石上,血液犹汩汩淌下,由于石块高巨,在昏暗月色下,廖六一时没有留神,不意石上还
有半截尸首。
廖六退了两步,足下突然踏到一物。
江边的石子全是硬崩崩的,而今他脚下突然触及一件软绵绵的物件。
廖六反应何等之快,脚未踩实,立即一弹而起,人在半空,拔刃出手,只见地上是一个
人,伏在那儿,也不知是生是死。
廖六左足足尖方才沾地,右足已疾地一挑,把地上那人挑得一个大翻身,变成仰朝向天
!
浮云掩映,光暗间照了一照,地上有一件事物也寒了一寒。
廖六眼光一瞥,立即认得出来,这是刚才被自己和张五联手吓跑的三名“护卫”中里那
名老汉。
现在老汉陈素就躺在地上。
单刀已脱手。
刀口有血迹。
他的颈项也只剩下一道薄皮连着。
这老汉赶来通风报信,却死在这儿,难道老五为了争功,竟下了这般辣手,忘了爷的吩
咐么?!廖六心下狐疑,忽见远处又趴了两个人。一个半身浸在溪涧,一个伏倒在涧边草旁
。
廖六一见,心中像被擂了一记。
半身浸在溪中的人,廖六认得,那便是“九大护卫”之首洪放。
另外一人,在月色昏冥中,从衣饰身形中隐约可以分辨:张五!
——莫不是张五和这干人拼得个两败俱亡?!
廖六心下一急,急掠过去,叫了一声:“老五!”
张五唉了一声,身子略略掀动了一下。
廖六连忙俯身,扶起了他。
廖六在弯腰搀扶之际,仍有戒备,若有任何不测之变,他至少有七种应变之法,六记杀
手,三种闪躲之法,防备来自身后左右的攻袭,但近里一看,发现果是张五。
只见张五血流披脸,奄奄一息,廖六情急之下,防范便疏,就在这里,张五双眼一翻。
张五睁开了眼睛。
廖六突然觉得异样。
——那感觉就像是:怀里的人是张五,但那一对眼睛,却肯定不是张五!
他警觉的同时,“张五”双肘一缩。
这一缩十分奇特,就像双手突然自手肘间倒缩回骨里去,但在肩膀上突生了出来。
这变化十分之快,廖六一旦发现情形不对,那一双“怪手”,各执一柄铁叉,已刺到他
双肩上!
廖六原本想立即放手,但己无及,急中生智,双手原本抱住张五,陡然变招,五指挥弹
,扣拿他身上七道要穴!
——就算对方用双叉废了他的一双手,他也要对方全身为他所制!
他这一招果然要得,“张五”双叉骤止,也不知怎的,双肘一拢,竟挟住他的双臂,但
一对铁叉,也一时插不下去。
这一下子僵持,廖六突然一脚踩地!
他这一脚踏地,砰地一声,“张五”双脚似被什么大力震起一般,一时跃了半尺。
人一离地,难以藉力,功力便衰。
廖六一个大旋身,把“张五”摔了出去!
他务求先脱身,看定局势,再定进退!
可惜就在他旋身的刹那,两柄钩子已到了他的胸际。
廖六手上还与“张五”纠缠着,人也正好在全力旋转,这一对亮晃晃的利钩,他是避无
可避,躲无可躲!
这刹那,右钩子先刺入他的左胁,左钧子挂入他的右腰,廖六这一下子猛旋,登时自腰
至胁,从左而右,被撕裂了两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冒,肠流胃破。
廖六大叫一声,发力把“张五”摔了出去,一手拔出一个布包,一脚把从后袭击的人踢
退三步。
突袭的人是洪放。
洪放没有死。
他觑准时机,一击得手。
他的双钩留在廖六体内,一时抽不出来,廖六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