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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月之子-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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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柏油路面合开改走草地,接下来是上坡,这回我走在有树叶遮蔽的阴影之下。天上的一轮明月仿佛也被胡椒树编人飘逸的长发辫中。 
  殡仪馆的回转道又出现在眼前,圣母恸子像和正门的柱廊历历在目。 
  桑第已经进入屋内,正门也关着。 
  我站在草坪上,用树木和灌木丛当掩蔽体,绕到房子后面。后院有一片很深的阳台,从阳台的台阶拾级而下,紧邻着一座长七十英尺、比赛规格的游泳池,一座占地宽广的砖造西班牙式内院,和富丽堂皇的玫瑰花园——从殡仪馆的公众场所完全看不见这些景观。 
  像我们这个大小的城市,每年平均要欢迎两百位新生儿的诞生,同时必须面临一百名市民的死亡。而这一带总共只有两家殡仪馆。 
  寇克大概囊括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生意——这还不包括占市内业务一半的外县市生意。对桑第来说,死亡就是最好的谋生工具。 
  白天时从内院望出去的景观想必令人赞叹:向东极目所及尽是一片绵延曲折无人居住的丘陵,只有零零星星、树干黝黑多节的橡树风姿绰约地散布其中。 
  一看见后面透着亮光的窗口没有人,我迅速穿过内院。皎洁如玫瑰花瓣的明月轻盈地漂浮在游泳池漆黑的池水上。 
  房屋紧邻着一座宽敞的L 型车库,只能从前门进出的L 形车库里停着两台灵车和桑第的私人用汽车——除此之外,离正厅最远的这一侧是焚化场的所在。 
  我偷偷溜到车库后的转角,沿着L 形较短的一侧前进,还好有高大的尤加利树遮住大半的月光。空气中散发着树木的药草香,厚厚一层的枯叶踩在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整个月光湾里没有一个令我感到陌生的角落——尤其是现在这个地方。大多数的夜里我都在我们市区里四处探索,偶尔难免会有 
  一些恐怖的发现。 
  在我前方左边的昏黄灯光,就是焚化场窗户的位置。我逐步接近,心里非常确信将会有一些怪异和恐怖的情景出现在我眼前,程度更甚于我与巴比。海洛威十三岁那年某个十月夜里所目睹的一切……结果证实我的预测完全正确。 
  十五年前的我,就和其他同年龄的小男孩一样具有病态倾向,对死亡的神秘、恐怖和壮烈感到鬼迷心窍。那时候我和巴比。海格威就已经是朋友,我们一致认为潜入殡仪馆寻找丑陋、恐怖和吓人的东西是一件很英勇的事。 
  我想不起当时我们究竟期待或希望发现什么,一堆骷髅头?用骨头搭成的阳台?还是在什么秘密实验室里,偷窥面善心恶的法兰克。寇克和他面善心恶的儿子桑第从乌云中唤出闪电,将我们死去的邻居从坟墓里唤醒,然后把他们当作煮饭和打扫清洁的佣人? 
  或许我们以为会在玫瑰花园尽头撞见祭祖邪神猝尔虎(Cthul -hU)和涂戈索陀斯(Yog -Sothoth )的荆棘神坛,巴比和我那阵子读了不少洛弗克瑞夫特(H。P。Lovecraft)的作品。 
  巴比说我们是一对古怪的顽童;我说我们虽然很古怪,但是和其他小男孩比起来只能算不相上下。 
  巴比说或许我说的没错,但是别的男孩长大后便渐渐摆脱古怪的习性,可是我们似乎愈长大愈变本加厉。 
  我不同意巴比的观点,和我认识的其他男孩比起来,我并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古怪。事实上,踉某些人相比,我看起来还不算很古怪。 
  巴比也是一样,可是由于他很珍惜自己古怪的特质,他希望我也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珍惜自己的那份古怪。 
  他坚持他比别从还要古怪,他宣称我们愈是坦承和展现自己古怪的一面,愈能与大自然和谐共处,因为大自然原本就无奇不有。 
  总而言之,某个十月份的晚上,巴比。海格威和我无意间在殡仪馆车库的后面发现了焚化场的那扇窗户,当时我们只是被窗玻璃上闪动的火光吸引过去。 
  由于窗户开得很高,以我们的高度不足以窥探室内的究竟,于是我们充分发挥游击队秘密侦测敌人阵营的精神,将一张抽木长凳从内院一路搬到车库后面,架在那扇发光的窗户正下方。 
  我们肩并肩地站在凳子上,想探个究竟。窗户内侧有一道百叶窗,但是他们那天忘了把百叶窗的叶片阎上,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法兰克。寇克和他的助理在里面工作的情形。 
  因为站在室外的关系,室内的光线还不至于亮到对我们造成伤害。至少当我把鼻子贴到窗玻璃上时,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虽然我从小就养成十分谨慎的习惯,但我当时毕竟还是个小男孩,喜欢冒险和友谊。因此,就算我明明知道有失明的危险,也不愿错过和巴比。海洛威共同分享那个时刻的机会。 
  窗口附近停了一台担架车,上面躺了一具老先生的尸体。尸体上盖了一层床单,只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他灰白泛黄的头发蓬乱纠结,使他看起来像死于狂风中一般。不过,从他蜡白的皮肤、凹陷的双颊,和严重龟裂的嘴唇研判,想必他不是死于暴风雨,而是死于长久与病魔缠斗。 
  就算巴比和我在他生前时就与他熟识,以他现在这般苍白和消瘦的模样我们也认不出他是谁。即使他是熟人,看起来还是很恐怖,但是我们或许就比较不会将他当成满足小男孩黑色娱乐和幻想的对象。 
  对我们来说,我们只是以身为十三岁为荣。当然罗,这具尸体最惊心动魄,最不可思议、最美妙的一点,还是在于他恐怖的特色。他一眼闭着,另~眼瞪很大大的,被涌出的红色鲜血封闭。 
  那只眼睛让我们深深着迷。 
  虽然他就跟洋娃娃画上去的眼睛一样盲目而无生气,但是它却一服就看到我们的心坎里。 
  有时候我们只是静静地心惊胆跳,有时候我们就像一对彩色电视实况播报的体育记者一样不断彼此窃窃私语,就这样,我们观看法 
  兰克和他的助手将焚化炉准备就绪。室内的温度想必很暖和,因为他们两个人又扯领带又卷袖子,而且脸上满头大汗。 
  虽然室外十月份的夜晚天气非常温和,巴比和我仍然忍不住猛打寒颤,互相比较谁的鸡皮疙瘩比较多c 我们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呼出来的气没有白烟。 
  火葬工将覆盖在尸体上的床单往后翻折,年迈和致命疾病的可怕让我们两个小鬼看得张口结舌。不过,我们看“步步惊魂”( Nightof the Living Dead)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同样也会又惊又喜地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当他们把尸体放进硬纸箱里,推火焚化炉的蓝色火焰中时,我不禁紧抓着巴比的手臂,而他冒汗的手也紧紧捏着我的颈子后方不放。 
  我们紧紧抓住对方,好象生怕会有什么超自然的魔力无情地将我们往里拉,我们会撞碎玻璃,然后被扫入焚化室里,最后和那个死尸一起葬身火窟。 
  法兰克。寇克把焚化炉的门关上。 
  火炉门关上时控钻的最后一声巨响,虽然隔着窗户,其威力仍足以让它在我们的骨子里回荡。 
  稍后,我们合力将抽水长凳搬回内院,然后迅速逃离殡仪馆现场。我们躲到一所高中后面的足球场露天看台上。没有球赛进行的时候,那个地方没有灯光照明,对我来说十分安全。巴比在路上的7 一11买了可乐和洋芋片,我们便猛灌可乐,一边大口吃洋芋片。 
  “太酷了,真是太酷了!”巴比很兴奋地说。 
  “简直是酷毙了!”我应和道。 
  “比奈德的扑克牌还要酷。” 
  奈德是我们的一个朋友,他在八月间随父母移居旧金山,有一回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叠扑克牌——他怎么也不肯透露来源——纸牌上全是裸体喷火女郎的彩色照片,总共有五十二位不同的美女。 
  “百分之百比那些扑克牌还要酷。”我同意他的看法。“比高速公路上翻覆爆炸的大型油罐车更酷。” 
  “对呀,没错,比那个还酷几百万倍。而且比翟克。布廉姆(ZackBlenheim)被公牛猛咬一口,手臂缝二十八外的那件事更酷。“ 
  “毫无疑问地比北极还酷。”我加强语气地说。 
  “他那只眼睛真是!“回想起那进出的鲜血,巴比感叹道。 
  “噢,我的老天,他的那只眼睛!” 
  “超级怪蛋!” 
  我们一边灌可乐。一边谈笑,我们从来没有在一个晚上笑得这么开心过。 
  人们十三岁的时候实在是人小鬼大。 
  坐在运动场的露天看台上,我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探险让我和巴比结下了永远无法拆散的友谊。在那之前我们已有两年的交情,但是在经历过那一夜之后,我们之间的友谊却比当天傍晚开始时更牢固、 更复杂。我们共同分享了一次恐怖震撼的经验——我们也能感觉到这桩事件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单纯,它的深奥不是我们那个年龄的小鬼所能够理解的。在我眼里,巴比比以前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我在他眼里也是一样;因为找们共同参与这场大胆的探险。 
  <来,我才发现这件事只不过是场序曲。我们真正变成莫逆之交是在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因为我们亲眼目睹一个比血红色眼睛更令人不安难受的情景。 
  如今,十五年过后,我以为自己玩这种探险游戏已经嫌老,况且也无法像十三岁的小男孩那样心安理得地任意潜越别人的土地。然而,我现在却在这里,踏着层层的尤加利枯叶小心翼翼地前进,再度将我的脸凑近那扇命运之窗。 
  百叶窗虽然年久泛黄,但显然还是多年前巴比与我从空隙中偷窥的那一个。此时百叶窗的叶片被调整到一个角度,但是叶片之间的空隙宽度足以让我看清整个焚化室内的一动一静——这回我的身 
  高已经够高,不需要内院那张长凳子的协助。 
  桑第。寇克和他的助手在“动力派克二号”焚化系统旁边忙碌。 
  他们戴着外科医生用的口罩、橡皮手套和可抛弃式的塑胶围裙。 
  窗口附近的担架台车上放着一只不透明的尼龙尸袋,拉链已经拉下,里面躺着一个死人,显然是那个即将替代我父亲被火化的流浪汉。他约莫五尺十寸高,一百六十磅重。由于他被严重打伤,我无法估计他的年龄,他整张脸都被打烂了。 
  起初我以为他的眼睛被凝固的血块覆盖住,后来我才发现他的两只眼睛都不见了,原来我看到的是他眼睛的窟窿。 
  我想起那个眼睛出血的老人,对巴比和我而言那已经够恐怖了,但和这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当年那意味的是自然的无情,而今这意味的是人心的险恶。 
  多年以前的那个十月和十一月里,巴比。海洛威和我偶尔还会回到焚化场的窗户进偷看。我们穿过阴森森的黑夜,小心翼翼怕被地面上的长春藤绊倒,我们的肺里充满了四周尤加利树散发出的芳香,直到今日我一直把这种香味和死亡联想在一起。 
  在那两个月之前,法兰克总共举办了十四场丧礼,但当中仅有三位死者的遗体被火化。其他全用涂防腐剂的方式以配合传统的土葬。 
  巴比和我老是慨叹防腐室没有窗户供我们使用,那个至高神圣的场所——套用巴比的话说,就是“他们干湿活的地方”——位于地下室内,不让我们这些大胆的间谍有机可乘。 
  私底下,我其实很庆幸我们仅能观察法兰克。寇克的“干活”,我猜巴比也一定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假装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从正面的角度来看,我猜想法兰克通常在白天做防腐的工作,把遗体火化一律在夜晚进行,这让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参与。 
  当年那个笨重的焚化炉比桑第现在使用的“动力派克二号”原始得多,虽然它能以相当高的温度处理遗骸,而且号称有排气管制装置,但仍免不了让袅袅的烟雾从烟囱窜出来。法兰克选择在夜晚进行遗体火化主要是出于对死者家属和亲友的尊敬。白天里,他们若是从山脚下的城里朝山丘顶上的殡仪馆遥望,很可能会看见他们心爱的家人或朋友变成一缕灰朦朦的轻烟散人天空中。 
  对我们十分方便的是,巴比的爸爸安森刚巧在月光湾公报担任主编。巴比可以轻而易举的运用他的关系以及对报社的熟悉,提供我们最新的意外和自然死亡的消息。 
  只要法兰克一有新鲜的尸体,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但是我们无法确定他到底要进行防腐还是火化。只要太阳一下山,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骑着单车前往邻近的殡仪馆,然后偷偷摸摸潜入馆方的私有土地,在焚化室的窗口守候,直到火化的手续展开或我们确定这一个不会被火化为止。 
  葛尔斯先生,国家第一银行六十岁的总裁,在十月底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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