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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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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千奴隶几乎就是如今泱泱十五万沧海军的前身,谁也没想到当初丢了城被将军甩了一耳光踹了一脚狼狈如狗的刁民,能当上割据帝国三郡膏腴之地的统兵大都统,谁也没有想到那弯腰下跪磕头如吃家常便饭般顺理成章的狗崽子,能挺直了腰杆站在陛下面前口吐狂言:愿为帝国驻守西南门户,不退一步!
  枭雄问鼎。
  当功成名就的沧海军大都统倚着门栏,如富家翁一样对儿子提起当年心酸往事时,竟无丝毫隐瞒,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此时除了皇帝外,偌大梵阳已无人再让他能磕头下跪,须发斑白的大都统提及往事笑声朗朗,好似看透了诸般终生牛马。大都统说他当年为了求粮食,几乎是堵着漕粮掌簿官下跪央求,从他府邸门口堵到官府门口,可没人敢把粮食银钱战马给这个败仗败得一塌糊涂还且败且战的刁民崽子,最后实在被他缠不过,就跟给乞丐丢铜板一样丢下批文折子,准予他去仓库提粮提钱,还被狗日的掌库小吏讥笑嘲讽,克扣了两成粮银。这些心酸往事大都统毫无保留的讲给儿子听,笑声不羁,好似浑然不觉得经受这些常人所不能承受之痛,已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超然。
  “当爹爹彻底荡平了东洋倭寇,陛下封赏,拜将正二品沧海军大都统,风光的海了去了,那时候为难爹爹,让爹爹下跪磕头被笑话的混账玩意儿,一个个惴惴不安得小心拜访赔礼,恭维的话恨不得一车一车从嘴里拉,生怕爹爹翻旧账拿捏他们。可爹爹还就和他们乐乐呵呵的提起当年那些狗屎屁事儿恶心他们,看他们从坐着变成站着,再汗流浃背跪下来磕头求饶,呵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这个理儿!儿啊,年轻时给人磕头下跪求饶不算什么,但这笔账要死死记在心里不能忘,不说功成名就后加倍讨回,起码也要一报还一报。那些读书人说宰相肚子能乘船,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娘的屁!被狗咬了还不一砖头撩回去?哪有这个道理!”
  李轻裘听着爹爹爽朗大笑讲着这些令人听着就揪心的往事,竟不争气的流了眼泪。大都统兵戎一生,最恨得无非是妇人之仁男儿流泪,可儿子为他流泪却生不起半分厌恶。他伸出粗糙手掌为儿子拭去泪痕,眼角已生出鱼尾纹,笑呵呵道:“儿啊,爹爹在给你讲笑话呢,你怎么不笑反倒哭了?是这笑话不好笑么?呵呵,这些事传出去恐怕都能被笑掉大牙,堂堂帝国顶梁柱,沧海军大都统,当年竟然打了败仗被甩一耳光踹了一脚,还给人磕头下跪求粮食求银子,真是笑死了哈哈哈哈”
  大都统笑的乐不可支,可听在李轻裘耳里却是心如刀绞,以狂妄不羁臭名远扬的天字第一号大纨绔竟泪流满面,而经受了这些苦痛的爹爹只是笑着伸手,为他拭泪。
  ——————————
  李轻裘拼命忍住被切开的手掌还有小臂处火烧火燎的剧痛,如一条临死的野狗般挣扎发声:“壮士求饶饶了我一条小命给您下跪求饶都行如若不杀沧海军李家绝不追究!”
  消瘦的蒙面刺客竟迟疑了一分——这真的是那个能把人打死了喂狗的大纨绔李轻裘么?竟能说出下跪求饶这种话?权柄煊赫的沧海军大都统家的公子,仅比皇族龙种低了一筹的出身,竟连这点儿骨气也没有?冷酷刺客竟有些许嫌弃厌腻,他倏然抽出仍割进肉中的匕首,对准这年轻俊逸公子哥的喉咙,打算最后一击夺其性命。
  出手果决,不留余地,向来是他的信条,没必要因为这年轻人的爹爹是沧海军都统便手下留情,相反,更要斩草除根不留痕迹,否则就要面对当世名将永无止境的追杀,甚至连公子都要连累。
  匕首锋芒刺下,李轻裘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自己当真要命丧于此?他还年轻,根本不想死!
  刀刃距离喉咙一线之隔,锋芒嘎然止住。
  刺客握着匕首的手被一个突兀出现的身影伸手钳住,动弹不得。
  一向以膂力自负的蒙面刺客竟无法挣脱,回首看去,来人一袭黑色大麾无风自动,如一面苍凉大旗。
  大麾下露出一色儿大红蟒袍,在月光下红的触目惊心。


 第47章 一人便是一座江湖

  一个黑布蒙面握刀扼喉,一个面隐兜帽屈指如鹰,皆是不言不语,仅仅是站在那里,身上澎湃而出的乖戾气焰都在灼灼缭绕。李轻裘强忍剧痛,眯起眼看着僵持住的二人,心里总算一块大石落地——不管来人是敌是友,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垂眼瞥向被制住的匕首,锋锐刀尖与自己喉咙一线之隔,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金属寒气,真真正正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突然就有些明白爹爹当年为何能将自己的脸面,身为男人的尊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古语,都当作屁话一笑而过,真真正正劫后余生过一次的人,再不会对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缥缈之物视若珍宝。爹爹总嗤笑那些在帝都隔了几千里地的酸腐书生是闲的蛋疼站的腰疼,不无道理,真的把他们丢到战场上,那些仁义道德,那些所谓气节,能救得了他们?
  抱住小命是好,只求这两位不速之客神仙打架时,别把他这个只有两下花架子的膏粱纨袴也殃及鱼池。
  手腕被攥住的蒙面刺客心头大震,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这只鹰爪般的手。他自负膂力,一掌拍倒战马不在话下,三担劲弓扯得张满更是信手拈来。被国师大人训练出来的十名精锐刺客里,他身材最是高瘦纤细,却是气力最大的怪胎。可如今这半路杀出的神秘人,仅仅在力道上就压他一头。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冷瞥了一眼李轻裘,看来杀他是不可能了,不该磨磨唧唧耽误时间,一照面就应一刀捅个通透清爽,现在只是废了一条胳膊,远不是他们杀大鱼的目的。
  他扼住李轻裘喉咙的手臂一挥,手中的俊逸公子如同没有重量的稻草人,朝这个面庞隐在大麾兜帽中的神秘人劈头砸去。右手匕首换为左手反握,借着李家公子身体的掩护朝对方怀中欺身而上,同时提膝撞向小腹,右臂弯曲出肘,左手匕首直捣心窝——仅是一刹,杀机四起,皆是中招便再无翻身之地的狠辣招数。
  神秘人轻笑一声,一手抹过劈头而落的李轻裘,力道浑厚柔和,如同拨开眼前云烟,带着千钧之力砸下的身体如同被风吹过的袅袅炊烟,荡向一边。这才不急不缓面对眼前蒙面刺客的狠辣杀招。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这刺客提膝,出肘,刺刀,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又势大力沉,远不是小猫小狗三两只的花架子,呵呵,年轻真好啊!梵阳二十年安静平和,武夫萎靡消隐,再不见白衣仗剑天涯行,再不见路遇不平拔刀助,难得还能见着有年轻人的身手勉强入了他的眼,大麾下红衣蟒袍的大太监竟有些心花怒放。
  他依旧握着年轻人的手腕,对膝撞肘击匕首刺杀视而不见,磅礴大力从虎口涌出,一串脆响如春雷阵阵——筋骨寸裂。剧痛瞬间席卷而来,蒙面刺客势无可挡的杀招顷刻间颓唐无力,想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他硬撑着没哼一声,仅从眼神便可想象此时他的面容何等狰狞可怖。忍耐剧痛之余,心中惊骇更甚——如此轻描淡写就废了他一只手?眼前这人武力该是何等恐怖?高手过招高下立判,黑色大麾的神秘人这一手仅是冰山一角,足见底蕴之深,绝不是他能轻易撼动。
  思维在运转,可手间动作未有停滞,左手匕首依旧朝神秘人心窝攒去,犹如破釜沉舟的致命一击,能否翻盘尽在于此。
  神秘男子一声冷哼:“这就技穷了?”依旧是无视这致命一刺的霸道无匹,捏碎对手手腕的臂膀猛然抡圆,腰肢扭转,甩过头顶,狠狠砸向地面。轰然巨响,石板碎裂飞溅,蒙面刺客像是被生生嵌进地面,一口浓重鲜血喷吐在面罩上,腥味刺鼻。神秘人依旧没松手,提起胳膊,攥着蒙面刺客已经碎掉的手腕,生生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如同审视一条剥了皮在风干的野兔,发出啧啧的叹息。
  “远比不上二十年前的江湖啊,现在的梵阳,你算得上一流好手,可向前推二十年,我年轻时那一辈,你就是个二流货色。”神秘人淡淡的说,他的声音字腔浑圆,带着一股犹如帝王的倨傲睥睨。
  二十年前为茗禅皇帝登基一手造就茗禅元年之乱的郭阿蒙,当今禁宫五千宦官之首,御前总管大太监,皇帝掌印大貂铛,的确算得上如今这座凋零枯败的江湖上的帝王。
  他略带失望的自语:“匹夫之勇,祸乱天下。当年先帝尚在,我就向陛下提出屠戮江湖,诛伐武林,亲手将二十年前鼎盛的泱泱江湖截断填埋,仅留一息尚存。心高气傲的巨臂高人被武士军队轮番耗死传首江湖,贪图名利的奇人异事被豢养为走狗鹰犬,流传百年的威望门派被瓦解,就连佛道两派佛僧道士也得在官府处留有户籍,不得安心求道做法。呵,帝王之事,治国安邦,粗卑武夫岂能懂?背地里咒骂我是皇帝走狗的都变成一抔黄土,笑道最后的,唯有老夫。”
  他一手掀下兜帽,露出面庞,那一头花白长发触目惊心,苍老面容矍铄奕奕,嘴唇干瘪却淡然从容——好似无欲无求的得道高人,唯有浑浊的眼睛里是一股如同狂热信徒般的偏执疯狂。
  大太监本就不打算隐瞒身份,在这尚吉城中遍地达官显贵,耳目鹰犬,他这么惹眼的存在是瞒不过别人,更何况,若是不声不响不言不语,怎能那些嚣张的家伙心生忌惮,收敛二三?
  “当年折在我手里的栋梁之才有多少?老夫记不清了,那时候四处找寻有望登顶江湖的年轻苗子,辣手折之,将江湖从源头上堵死如今啊,多你一个也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虽说人老了还是少犯杀孽的好,可是啊,老夫没有惜才之心,有些前辈高人看到一株好苗子,恨不得求着求着将之收入门下,以图今后传承衣钵发扬光大,可老夫看到一株有望成为擎天巨臂的苗子,就忍不住将之折断捏碎呵呵,近二十年修身养性,养到狗身上去了!”老太监一个人神神叨叨的絮念着,听得一旁捂着流血伤臂的李轻裘心中惊骇不已——难不成是皇宫里某个深藏不露的老妖怪?
  老太监像是说累了,长叹一声,“死吧,只要老夫活着一天,就要堵死这整座江湖”接着手腕一抖,寸劲如刁钻毒蛇顺着手臂窜进蒙面刺客身体中,如同沉重钢珠在身体里碾压纵横,势如破竹摧筋断骨,一连串骨节粉碎的脆响从刺客身体里迸发而出,好似磨盘在碾碎人的骨头。
  刺客露着眼睛的瞳孔紧缩,浑身抽搐得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巨大昆虫,他眼看着老太监打入身体的那一团寸雷力道顺着胳膊碾碎筋脉,一寸寸朝胸膛肺腑冲来,他竭尽全力调动全身气机,力求将这寸力磨死在右臂中——舍弃一条臂膀保住心脉命门,划算得很!可这团寸力犹如活蛇,刁钻精明,所过之处筋骨寸断,若是突破肩膀进入胸膛肺腑,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老太监冷眼看着被提在手中的年轻刺客的性命被一点点消磨,面无表情。他本就是寡言之人,只是今日这蒙面刺客先手那一膝一肘一刺,颇有几分凌厉气焰,勾起老太监年轻时的念想,这才多絮叨了一会儿。
  只要老夫活着一天,就要堵死整座江湖。
  真真正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就是红衣蟒袍郭阿蒙的心中猛虎,一人便屠戮了天下武林,一人便凋零了整座江湖,四面树敌,依旧风生水起。
  异象突生,身旁墙壁突然被撞出一个大窟窿,砖石瓦砾飞溅而来,老太监袍袖一挥,轻缓挡开砖石。待尘埃落定,一个矮胖身材的蒙面刺客从墙上大洞中冲出,气喘如牛,看着自家兄弟被老太监提溜在手中如一条抖了七寸的蛇,愤懑破口大骂:“我操翻你大爷的!”
  胖子身形来去如风,快的可怕,怎么也想象不到这墩矮胖子怎么迈着两条粗短腿带着一百六七十斤的肉膘来无影去无踪。
  老太监啧啧赞叹:“有点意思!”
  这矮胖子应该和折在他手里的瘦高刺客是一伙的,有意思!一个矮胖却身法高明,一个纤瘦却力大无穷,怪胎!梵阳江湖里这潭死水,怎么就能养出这两个怪胎出来?
  容不得老太监多想,胖子已经近在咫尺,那双胖的眯肿起来的眼睛暴戾凶狠,透着一股子狼性,远不是文正谦和的梵阳人该有的眼神。胖子如一坨肉山轰然落地,躲在墙角的李轻裘清楚的感觉到背后靠着的墙在凶险得震颤——这胖子再折腾,这座府宅还不得被毁去十之七八?
  老太监的眼睛也眯了起来,脚下方寸未乱,堪堪与胖子一尺之隔,却未曾被抓到。真正的咫尺天涯,胖子心中恼火,仿佛他每一步踏出都在这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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