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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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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不想再干这捕头了。

他要当杀手。

一个憔悴的杀手。

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怀挟恩怨、快意恩仇的杀手!

一个行侠仗义、以暴易暴的杀手——而不是现在;止戈为武、执法伏法但束手无策的捕头!

他要当杀手,无非是要证实一点(向他自己、朋友或敌人):

我未玩完。

大将军估计这游戏快要玩完了。

他快要结束这场游戏了。

这游戏一直都是他布的局,除非是他要结束,否则,谁也只好依照他的游戏规则玩下去。

——这样玩下去,规则是他定的,所以只有他赢,没人能胜的机会。

他既然收揽不了敌人,就只好杀了他,在杀他之前,先得摧毁了他——摧毁有很多种方法,要是一次推不倒一面墙,大可以一块块砖的挖,直挖到墙倒为止。

事缓则圆,他把案子拖下去,自然,就会使人对这年轻人不满、生疑,而这年轻人的败笔和弱点,也难免会逐渐揭露在他眼前。

这点他倒不是从武林中,官场上或军队中学得的,而是从两位有名的翰林文士相互排挤斗争里悟道的:

原高枕原是文林中有名的耆宿,诗文俱为一时之绝,名满天下;才子窦狂眠投其门下,啼声初试,便已惊才艳羡。

初时,两人相惜相重。窦狂眠视原高枕为师为父,原高枕亦当窦狂眠是他的得意门生、入室弟子。

不过,原高枕很快便不能高枕无忧,而且开始寝食难安了。窦狂眠的文名日渐鹊起,文才愈见光华,快要把他在文林中独一无二的地位掩盖了。

他开始嫉恨这个年轻人。

他怀疑窦狂眠加入自己门下,只怕是有意借此攀升,以期他日能取而代也。

他也确知窦狂眠的诗才文章,绝不在自己之下,且还青出於蓝,且有骏骏然犹胜於蓝之势。

於是原高枕一方面暗下通知各路文林同道,对此子狂妄应多‘磨练’(当然是为了他好);另一方面,他自己照样荐举窦狂眠的文章诗稿——不过发布的都是其劣作、旧作或者少作,甚至伪作!

如此一来,外表上,窦狂眠依然受原高枕看着,爱之惜之;但另一方面,原高枕私下力抨窦狂眠的新作无甚新意、败笔屡屡、不进反退、或为人太傲、猩狂自负、应予以多加锻练,勿使气焰日张、或甚爱其才,惜其不自重自爱,不求上进、不肯苦读,已走火入魔,无可救药。等传言,甚嚣尘上。

终於,窦狂眠光销华减、信心日灭,更写不出好文章作不出好诗来,於是声名一落千丈,终放一蹶不振,只能当个山镇小吏,潦倒忍隐过活。

直至后来,窦狂眠发愤弃笔,奋而习武,反而开创了期待帮一派!

大将军是原高枕好友,这事的来龙去脉,他尽收眼底,只也不点破,心底暗笑:

看来文林斗争,你虞我诈,卑鄙手段,只怕比武林更烈尤炽!

他便用了这一招,打击冷血。

他待冷血越听从、越信重、越亲密,便会使人对冷血越是生疑。

——所以,就算冷血个人洁身自好,不接受他的好意也没有用,他一样能腐化得了冷血。

能腐化一个人,便能摧毁那个人。

他其实一照面就已经跟这年轻人交手了,只是这年轻人还不大晓得而已。

——对他好。

——腐化他。

——再使他感到孤立。

一个人一旦觉得给隔离了、孤绝了、失去人的信任了,他自己也会失去信心了,这时候,便会濒临疯狂——至少会用疯狂或不理智的手段,来挽回自己的信心!

那就对了!

一个人一旦疯狂,就容易给击毁!

——击溃了一个人后,还杀不杀他,反而成了无关宗旨的事了。

所以,真正有信心的人是不需要信心的。

因为无论什么信心,都得要靠他人给予的。人家不给,或者忽然转向了,信心便不堪一击。

是以只有压恨儿就靠信心,以毅力、魄力和实力做事,才是真的有自信者的作为!

大将军一直在等:

等冷血——

等他疯狂。

玩残

一个人全无斗志的时候,剩下的便是死志。

有时候,死志会给装扮得也是一种斗志的样子。

——以杀人来作为解决方法,其实便是一种死志。

这种法子求死多於求生、求快多於求功。

冷血果然已开始沉不住气。

他已开始‘乱’了。

他要当‘杀手’。

他要杀了大将军。

——这就对了!

对大将军而言,他是‘终於等到这一天’了!

——只要冷血前来刺杀他(以冷血之傲,必然不会也不敢在未定案前运用他手上御赐“平乱诀”的权力来“先斩后奏”;他只能用武林中、江湖上的解决方式:行刺、决斗或者拼命),他就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理所当然、为己为人的下令“铲除”掉冷血了!

他像猫捕食老鼠之前,必先恣意玩弄一样——他要作弄对手,玩弄冷血。

——玩残他!

然后才杀死他!

他在等。

等冷血来杀他。

等到冷血来杀死他,他就可以杀冷血了。

冷血终於来了。

——他真的来了。

来杀惊怖大将军。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已给敌人算定了,算死了,包括他这一场行刺!

这当儿,不止是大将军在等冷血有所行动。

另外一个人也在等。

一个杀手。

——一个真正的杀手。

不但这杀手在等。

他手上的武器也在等。

——他手上的兵器永远是一个问号!

如何杀死大将军?

一、闯入“将军府”。

——不可,这样的话,摆明了目无法纪,就算冷血不在乎掷弃自己的名声与生死,但绝不能不顾全诸葛先生的威望。

二、潜入“朝天山庄”。

不能,因为“朝天门”门禁森严,而且,冷血此际,确是不想去面对小刀和小骨两姊弟——尤其是小刀,要是撞上了怎么办?(这时候,他并不知晓小刀久未见他,不是因为误会他,而是根本身遭大将军的软禁。)

三、趁惊怖大将军出巡之际行弑。

——他只有这样了。

“恰好”,大将军在十一月初八那天要上“佛祖庙”去烧香祈愿:他可没忘记当年曾得“菩萨庇佑、发出警示”,致使他能一举格杀佛相后的杀手。

因为当天方位利於东南,不利於西,所以在进庙前一晚,先行入住“养月庵”,焚香吃斋敲经念佛一宵,再由“养月庵”大门出发,便是东南位,出门大利,是以借宿来改变方位,趋吉避凶。

———‘养月庵’就是当日‘太平门’梁家和‘下三滥’何家发生过一次重大冲突,以致两派门下日后定下:“遇梁斩梁,遇何杀何”的生死约之所在。

既然大将军到了“养月庵”,这显然就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冷血半夜潜入了“养月庵”,掩至“水月轩”。

他比时间的脚步还轻。

比狐狸的身法还灵。

比猫还无声。

——但他的气势,要比豹子还更具杀力。

在“水月轩”案前支颐的正是大将军!

冷血的手,按在剑把上。

只有他这一剑,往大将军的后脑刺出去,便可以结束大将军罪孽的一生了!

——这一剑,他要不要刺出去?

一直,似有一股很大的诱惑,要使冷血刺出这一剑。

——杀了大将军!

——杀了他!

一一一杀!

但冷血的心里,却凉凉的掠过了一句话:

“答应我,无论是在怎么样的情形之下,都要给我爹爹一个分辩的机会。”

那是小刀对他的要求。

当时,冷血已答允了她。

冷血不愿失信。

——何况,他也不愿自后出剑,而不先作警示:

那就算是一个杀手该做的事,也不是他冷血会做的。

所以他低叱一声:

“凌大将军,你做的好事!”

惊怖大将军并没有回身。

也没有动。

——甚至也不震颤!

他这么定?!

这般冷静?!

冷血瞳孔收缩。

心跳加快。

手握紧剑。

“凌落石,你还不回头受死!”

大将军依然纹风不动。

冷血忽觉心跳如雷般。

他还闻到一种气味。

死味。

这时候,他就听见有人颇为惋惜的说:

“可惜,你并没有刺出这一剑,否则,这假人就会吸住你的剑,并发出七十八种暗器,同时把你连同这地方一齐炸毁。可惜可惜。”

语音相当无力。像一个人根本中气不足。又像小虫在学人说话。声音自从案前那“大将军”传来。冷血知道不是。

——那确不是大将军。

他知道他自己已经“中伏”了。

他也感觉到来的人,便是当日一直追踪他的人。——“大出血”屠晚。

他知道来的是屠晚。

可是屠晚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声音来自那“大将军”,人在那里,完全不可捉摸。”

冷血的眼神变了。

他的杀志消失了。

改成斗志。

———种野兽落网负隅时的斗志。

——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力量。

冷血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

他的剑,没有鞘。

他握得那么紧。

那么实。

那么用力。

就在这时候,有一种细碎的、细微的、细沓的呼啸之声,仿佛自亘古的夜暗里传来。

不但传来,而且是直飞了过来。

这样听来,这声音仿佛还带着岁月和死亡,一齐来造访。

这声音不可抗拒。

直到它击碎了窗:

现出了它的原形———个问号。

这个开天辟地的大问号,正劈头劈面打向冷血!

不能避。

不能躲。

无法避。

无法躲。

不能招架也无法抵抗。

——这天地间的大问号!

怎的一个?字了得!

你曾问过天问过地吗?也许天地间有些问题,你只能够把它交回给苍天大地,人是永远无法作答的。

冷血没有避。

也没有躲。

——事实上,他也避不开,躲不了,招架不来。

“啪!”的一声,他已捏碎了剑柄。

他的手一振,他已化作一道白龙,“嗡!”地疾飞了出去:还向着那“问号之椎”攻入之处——那儿正隐闪着两朵寂寞的红火!

冷血中椎的同时,也听到对方的一声闷哼。

“飓!”地一声,那问号神奇的出现,但也神奇地收回窗外的暗夜里去了。

就像一头首尾皆不见的神龙。

所不同的是,冷血的剑没有“收”回来。

夜又回复了它的宁静。

灯静。

灯残。

灯艳。

冷血听到自己汗滴的声音。

还有血滴的轻响。

——对方也受了伤。

——自己更受了伤。

——伤重。

——但敌人并没有走。

——敌手还在这里。

——因为他还听到鼓声。

——鼓声就响自自己的心里。

——他还闻到死味。

——死味就自自己身上发出。

——对手在等。

——等待下一次攻击。

——自己也在等。

——等待对方下一次的攻击。

血在流。

伤在烧。

——天啊!下一回的攻击,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次第,怎的一个?字了得!

“蓬!”地一声,冷血所站之处的屋顶上,突然击落一个大问号。

冷血急速跃开。

但那一椎却恰好击在冷血急跃的身形上。

冷血身形一挫,突然跪蹲,左手如剑,一掌插入地下。

——他不向屋顶反击,而陡攻向地下!

地下一声气若游丝的闷哼。

“飓!”的一声,问号之椎也疾收了回去——它自屋瓦击下,却在裂开的地上收了回去!

然后有一个声音,开始是响自地底,很快的便转到屋外传来:

“交给你们了。”

冷血轻嘘了一口气。

——至少,对手也伤得不轻。

可是,自己的伤更重。

就在那时,那“大将军”疾转过身子来,一掌印在冷血胸膛上。

冷血陡然受袭,本来要避,但没有避,看似要挡,但没有挡!

他硬捱这一掌。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血一吐,他反而激出了斗志!

——一受伤,反而更加勇猛!

那人一招得手,冷血立即反击。

——按照冷血反击之势,那人绝招架不了三招。

但那人足尖一挑,挑起地上一口痰盂。

冷血一见,速退。

因为他知道那是杨奸的成名武器:

——痰盂一出,莫敢不从!

来人正是杨奸。

同一时间,屋子里五个方位,出现了五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除了凶狠的神情之外,相同的是:他们脸上,不是结满红斑,就是黑斑,不是满脸黑痞,就是满脸脓疮,或是满脸汗斑!

——斑门五虎,五大皆凶!

另一人自屋顶的破洞里徐徐落下。

月色和着灯色一照,那人满脸胡碴子,沧桑中带点玩世不恭、讽世不羁,正是“有影无踪”崔各田。

来了。

——来了。

冷血已经给包围了。

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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