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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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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心知要糟。

——这姑娘脾气这样还逗她!

——这大小姐气成这样还敢惹她哩!

果然李镜花就出了手。

劈劈啪啪。

三个庄稼汉捂住了脸,手里腰畔背上的活儿全掉了一地。他们全不知怎么捱的全都捱上了。

李镜花刮了他们几个巴掌子,叉着腰,意犹未足,等他们还手。

直至看着这三人都肿得猪头鱼脸的,才意犹未尽的悻然道:“你们不会武功?”

三人都捂声答不出,有的吞血,有的吐牙,有的给牙和血哽住了喉头。

李镜花嘿了一声,又跺跺足道:“不会武功还学人家脏咀烂话的!”

说罢,掉下一小瓶药就走。

铁手眼尖,知道那是上好金创药。

——她并没有下杀手。

(大概是因为他们不谙武功之故吧?)

铁手倒有点意外。

——该给这大姑娘送送信儿的。

转眼李镜花窈窕的背影已入了村。

她仍挺着胸,神情就像抓着的耗子给溜走的猫。

这时,一个老太婆抠着拐杖经过。

一个小小孩扶着她。

那小孩像泥泞涂的人儿,饿得己浑没了气力。

老婆婆伛偻着背儿,像背了座山,一对眼珠子全螺转着棕色的椰花,看去不是瞎了八成也没两成能见光。

她们刚好挡着李镜花的前路。

——因为未能省觉后头有人,所以一直把路挡着,这猛道路窄,直通轱辘窨子,气忿未平的李镜花一直过不去。

她又全身轻颤了。

铁手心下一落,忙长身抢近。

——他生怕这女子猝然出手,这老婆子和小坭人可经不起风吹雨打。

李镜花又顿了顿足。

然后她便出了手——

——出手扶老婆婆,还不顾泥污,拖着小小孩,就这样一直走到轱辘窨子那儿才回头。

铁手见老婆子不住的对李镜花哈腰、点头、说话——那大概都是谢她的话吧。

李镜花还掏出几块碎银给老婆子。老婆子不收。

惶恐。

她就塞给小孩。

小孩收了。

李镜花也就笑了。

——这一笑好美。

好俏。

连铁手心里都喝一声采。

——当然要为这姑娘送讯。

——不久,李镜花走入“久久饭店”。

——这是家有名的饭店。

掌柜姓哈,单名佛字,外号“九九修罗斧神君”,很长,也是武林人物,铁手一眼就望出来,而在一眼没望之前,也不忘了“久久饭店”之所以盛名不衰,都是因为这哈佛掌柜字号够响、江湖招牌老之故。

只见李镜花走到柜台前,扔下一锭银子:

“这三天的宿费,您点着吧。”

哈佛立即哈着腰,脸上笑容笑得像团只许笑不备哭相的佛。李镜花因是“鹰盟”高手,常在附近走动管事,哈佛是老江湖趟子,自然识得。

“小相公光临此地,蓬壁生辉,账这回全记在咱这儿,付银子便是瞧不起小店了。”

“不行”

“李侠女这是不赏面了,我这叫毛子们薄备水酒,为女侠洗尘。”

“不必。”

“这就是我姓哈的礼数不周,招待不周江湖上的好汉侠士了。您名震天下,来这儿就是这儿的光采,去那里便是去那里的威风,我这小小的地主之谊,姑娘也不赏光——”

“不可以。你开店的,每个江湖上混的,你都奉酒送食住房子,你赚个屁?都一样,江湖混的,平民百姓,一样真金白银,钱照付,千万别坏了规矩。您老好意,姑娘我这心领,但招待客套,我一概不收。”

说完就款款的上了楼。

留下哈掌柜在发呆。

摇头。

“哎,这年头,小雌儿还比大胡子的硬朗,绣花的要比打铁的还上道些”

他见到铁手要住店,由于不认识,便没什么理会,更没啥招呼。

对铁手而言,如此最好。

由于他身份特别,有些地方,只要他肯去,就一定会有特权,还有特别优待。

可是他个性也特别。

——这种地方他通常不肯去,不愿意去:因为这样让你看到的人、事、物,不见得就是真的,而且那是不真实的。

他当捕快,就是为了求“真”。

——“真”实的真。

他看见李镜花仍赌着气上楼,他已在心里立定了主意:

他决意替她传话给李国花。

于是他跟了上去。

他要通知她。

让她等他,等她那个他。

李镜花住的是丑字房,但她把子、寅二间房子,全都空租了下来。

她虽刁横,但毕竟是惯走江湖的女子。

——左右皆是空房,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既较易查觉,也较可掩人耳目,走避亦较方便。

铁手则入住未字房。

他故意选这号房子,因与李镜花的房间遥对。

伙计见他衣着平凡,也没道出来历,以为只是江湖浪汉,对他颇为冷淡,他也毫不介怀。

他入了屋,打开了窗子,本想招呼一声,说明自己会为她传讯一事。

不料,窗一开,“兵”的一声,一个瓷壶砸在窗扇子上,几乎没击着了他。

再看乒乒乓乓,对窗的李镜花正气白了脸,满房子摔东西。

俟房里事物摔了个八成,脾气也发作了七成,她挨在桌沿,靠着墙壁,徐徐滑坐下来,膝间还抱了只枕头,胸脯呼息吸促如鸽,抚着心口,似很疼,然后她的眼泪便一颗一颗地失足滑落在脸颊,接着便开始哭了。

哭得自抑不住。

哭得十分凄怆。

哭得雨打梨花,还边哭边骂:“冤家冤家,我等你怨你爱你骂你杀了你,你却冷我淡我忘我弃我憎我不理我,你你你你你你普天之下,我就对你痴,普天之下,就你对我坏—

—”

说着一口咬住了枕,像捂着声:“二十年来,我对你这样,你对我那样,我好恨啊,恨煞了,恨不得杀了你!痴情总惹恨招悔,我不怕痴,我只怕你不瞅不睬不理不应不管我,我只恨你去疯去癫去狂去浪去花心!”

铁手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女人是这样骂情郎的!

他本想偷偷缩回窗里去,但他想想还是不放心。

怕她想不开。

怕她自杀。

所以他硬着头皮,招呼打半个,语言说分明:“嗨,你好,我这是撞个凑巧,你说的那件事儿,其实我会——”

话未说完,李镜花已尖叫着跳了起来,戟指尖叫:

“你偷听——偷看人家!卑鄙!下流!无耻!贱格!”

一句像轰地一声,在铁手脑门里开了花,生了炸。他这辈子“居然”会跟这四个“形容辞”扯上关系,倒是做恶梦也梦不到。就在他觉得新鲜也苦涩得哽不下去之际,李镜花已一甩素手,打出一朵花:

——血花!



桃色的血花。

铁手双掌一交,平空推出,以无形的劲气,把“血花”漾漾的托住;他双手翻飞,把内劲形成一个栲栳大的圈,“血花”就小心翼翼的烘托在里边,然后他再运劲一催,把“血花”平平的隔窗“送”了回去。

他既不想毁掉“血花”。

也不欲“血花”把自己房间的事物砸得个唏花烂。

当然他更不愿意那朵“血花”就“开”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只有用这个方法,把“血花”完壁归赵,“送”了回去。

李镜花更气。

她气得在颤抖。

然后抚着心口。

铁手忽然怕了起来。

他怕把这个女子气死了。

——他听说过有一种体质荏弱的人,气一气就会死的。

他可不想气死她。

他忙说:“我我我无心偷看姑娘,我我我无意听姑娘说的话,我我我只是要告诉姑娘,我我我会替姑娘上山传话,我我我一定把大相公叫来,我我我——”

他一向镇定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称著江湖,而今却忙着分辩几乎咬着了舌头。

李镜花噗嗤一声。

笑了?

她呶呶小咀:“你耍我到几时?我我我,说话像个大姑娘似的!”铁手道:“什、什么?”

(唉,想我堂堂铁游夏,今天给人骂了卑鄙,又骂下流,骂了无耻,又骂贱格,还给个小姑娘说成大姑娘!)

李镜花还想说什么,她房门传来敲门声,她打开门,就看到哈佛那张笑脸,笑得七分孤疑,三分张惶。

他也在往内张望,对着窗儿,望见对房的铁手。

他说:“对不起,打扰了。”

她道:“既知打扰,还来敲门!”

他说:“我听到房里有打斗声,特别过来看看,以李女侠武功高强,自然轻易应付,只不过,我是怕万一,万一有个万一,有些宵小之辈,招惹姑娘,小店便担待不起”

她道:“这儿没事,你走吧。”

他说:“可是房里的东西,都砸坏了”

她道:“你放心,我自会赔。”

他说:“要不要我叫伙计先跟你换一换,清洗一下。”

她道:“待会儿再换,我会住子号房。”

他说:“那未”

她不耐烦了:“什么那么这么的!”

他使使眼色:“是不是那厮惹你?我着人把那痞三撵掉如何?”

李镜花笑了起来。她的泪珠在颊上犹未干。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的,然后蹙了蹙眉,捂住了胸,像心疼。

“你撵走他?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

“哈哈!”李镜花这回干笑了一声。

“哈哈?我可没这个弟弟。”哈佛诧道。

“他是铁手。”

“铁铁手?”

“四大名捕中的铁游夏铁二爷。”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好了,如果你能把他撵走,赶快扯铁链抓箩筐披皮褥的把他崩走十万九千里吧!”她寒起了脸,“不然,哈掌柜的,这儿可没你的事!”

“叭”的一声,把门关上,把哈佛的那张强笑的脸关在门外。

然后她回到窗边。

“喂。”

她叫了—声。

“是。”

铁手不知是怕了她,还是不想招她心痛,应声也毕恭毕敬的。

“你真的替我传口讯儿。”她幽幽的问。

“是,一定。”

“你真好。”

她嫣然一笑。

“我请过三人上去,都没了声息。”

“他们是谁?”

“鹰盟的亲信:‘响头蛇’侯大治、‘西班咀’祈大乱、‘红发神婴’洪水清。”

“他们既是‘鹰盟’的人,近日‘鹰盟’又为惊怖大将军为虎作怅,而青花会、燕盟和鹤盟又正与‘大连盟’对抗,难免会防着点,当敌人办。”

铁手平心静气的分析。

他很希望李镜花就这样常常笑。

不要心疼。

李镜花忽尔宛然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大相公出来?”

铁手摇头,他在听。

李镜花在看她自己的手指。她的指尖很纤细,但指节突露,在女子的指型中比较少见:

“我是下了决心,劝他和我私奔的。”

铁手有点诧然。

“我们加入‘大连盟’,也是逼于无奈。武林中只有现实和势利,没有道义。江湖上只有拳头和名气,不讲道理,谁是真正对我们好的?没有。师父教我武功,初是为了找个女子服侍他,好让他继续癫下去。也就是说,他能癫下去,就因我替他做尽一切不癫之事,他才能癫得潇洒自在。后来,他悉心培育我,为的是要让我打赢蔡师叔的弟子李国花。同样,蔡师叔对国哥也一样,为的是替他争口气,为的是弟子服其劳,为的还是他们自己!”

铁手道:“可是,你和大相公还是没有成为敌人啊。”

“那是我们两情相悦。交手几次后,出手疼着对方,就打不下去了。于是,我们就离开师门,一齐加入了燕盟。”

“哦?却是后来你离开了燕盟,进了鹰盟,何故?”

“因为‘燕盟’的盟主是凤姑,她是个女人,美丽、妖艳,多男人喜欢,而我也美丽、好看,而且比她更年轻,像她这种女人,必定容不下我这样的女子的。我看国哥对她多崇拜、多听话啊!我看了就想吐,于是我要他一道离开,加入别的帮派。”

“他不肯?”铁手似听得趣味盎然。“他不要脸,他说什么凤姑对他不薄,不能说走就走,犹豫不决。我一气之下,骂他不长志气,就加入了鹰盟。”

铁手却问:“燕盟和鹤盟、青花会都有过命的交情,主持人也都是男的,你为何不加入鹤盟或青花会,舍近取远呢?”

“青花会的杜怒福跟凤姑是同一鼻孔出气的,长孙光明跟那婆娘更有勾搭,加入他们?

更无出头之日,我宁跟从‘一飞冲天’张猛禽,”

铁手开解的笑道:“张猛禽待你算是不薄。”

“不薄?”李镜花靠着窗沿,斜靠坐了下来,柳眉一竖,“他也不过是利用我。鹰盟原盟主林投花夫踪了,大概是跟那种花和尚跑了。张猛禽镇不住大局,急需人材,才破格拔擢我。而且,他一直都垂涎我的美色。我这样一个女子,要在这样浑恶的江湖上立足,难免要吃不少亏。所以,我一有机会,立即便反了他。”

铁手方正的脸恰好对映着圆圆的月亮。

他觉得月色的柔光披在那火燥姑娘身上是件好事。

月华下,墙很苍白,李镜花也很苍白,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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