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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希望这两人会打起来:
——既然梁癫欠下蔡狂一诺,一旦这次败了,只怕就得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蔡狂狂傲一至于斯,一旦落败锻诩,定必无法忍受。铁手忆起诸葛先生和知交大石公在“神侯府”里一番感慨万千的对话。当时,自己和追命、无情都在场
诸葛:“七帮八会九联盟,良莠不齐,如果联手共抗,实力倒远胜蔡京指挥童贯统领的‘十六杀手奇派’,只可惜,他们之间,多半彼此残害,互相殴斗,有的已给歼灭打散,有的早已向蔡京卑屈求存,偏是由大将军统率的‘大连盟’和‘朝天门’日渐壮大,直属蔡京的‘万人敌’也实力日壮,至于‘铁剑将军’和‘青帝门’却互拼不已,力量对消,少林一味出世,武当只顾修道,五岳剑派早已互斗得个人材凋零,中土武林,花果飘零,有骨气的多遭杀戮,有良知多受残害,人材不能出头,高手后继无人,如要在绿林、江湖道上找出对抗蔡党横肆,只怕只有借重中原之外的门派实力了。”
大石:“本来‘南天门’、‘五泽盟’、‘迷天七圣’、‘下三滥’、‘太平门’、‘霹雳堂’、‘金风细雨楼’等组织,尚可抗衡,无奈他们都互不相让,勇于内斗,疏于外敌。想当年,‘南天门’门主钟诗牛不肯易名为‘南天盟’,不肯加入‘七帮八会九联盟’的组织里,自成一家,志比天高,遂成一股清流,行侠世间,专劫花石纲,专门对付假借奉旨搜刮民家的贪官污吏,令人肃然起敬。‘五泽盟’盟主蔡般若,屡崛屡振,自创‘般若神指’,当日曾与‘长空神指’桑书云合称‘南北双指’,领导门人,锄奸去恶;蔡京曾以国库财帛在天下各地建他自己的长生祠,并将先贤忠烈司马温公、范纯仁、苏氏父子等立碑刻石,称之为元佑奸党,刻意诬蔑涂污,蔡般若和钟诗牛便见一处毁一处,遇一碑碎一碑,天下豪士,闻之莫不额手称快,可惜,他们二人却又斗了起来。”
诸葛:“说出惭愧,魔头恶人,较能为了彼此共同的利益,能够昧着良心,舍却私见,紧紧团结在一起,同一阵线,打击敌人。所谓正义之士,正道侠客,反而相轻互奸,谁也看不顺眼谁,为些小事不快成仇,令人感叹。二十多年前,一次比武,蔡般若失手重创钟诗牛脑门,后来,钟天王矢志寻仇,也误伤了蔡般若夫人的腹胎,造成深仇巨恨。他们的仇,一直延续到下一代,不仅蔡般若的胞弟蔡狂跟钟诗牛的师弟梁癫苦斗不休,连同梁癫的儿子梁四跟蔡般若的养子蔡五也年纪小小的,就开始比武决战,这样打下去,别说对付蔡党大敌了,连‘万人敌’、‘大连盟’、‘朝天门’、‘铁剑门’、‘四大凶徒’,只怕都要比他们强多了。”
大石:“我曾劝过他们罢休。”
诸葛:“他们斗争多年,结怨已深,自然不肯听你的话。”
大石;“所以,我在他们的一次拼斗里,作了一个建议。”
诸葛:“他们听了?”
大石:“我用激将法。那是‘五泽盟’的蔡狂跟‘南天门’的梁癫。”
诸葛:“你是用对了方法。据说蔡狂的武功,未必在总盟主蔡般若之下,只不过他行事似癫诈狂,不受羁束,故不适合当盟主;梁癫也深得钟诗牛信重,但他太狂妄自大,得罪人多,不合领导‘南天门’。你若能劝服此二人,息干止戈,也算是大功大德了。”
大石:“这两人互瞧不起,积怨太深,动辄为鸡毛蒜皮无聊小事,也大起干戈,不死不休,早已失去理性,我何德何能劝服他们?不过,我倒在他们比斗之时,以话相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们既是修持的人,光在武力上胜了对方,也没啥了不起,有本事你们就文武双全,连道理也赢过对方。理直气壮武功强,这才是真的高明!”
诸葛:“结果如何?”
大石:“结果?他们武也斗,文也斗。”
诸葛:“你原意是劝他们比文不比武,杀伤力也不会太过可怕。”
大石:“却只弄巧反拙,他们更多拼了一样。”
诸葛:“其实文批有时候比武斗更可怕。文人一向要比武人更不能相容,他们用理杀人,义正严辞;用笔伤人,犹甚于刃。”
大石:“所以,事后我也颇为后悔,只希望能善因终成善果,用口骂总比用拳头打来得不见杀伤力一些。”
诸葛:“也罢,他们只要起意比文,至少也会花些时间来进修学识,一旦学养增进,便有望能心平气和,转化愎戾之焰。如果我这四个当捕役的徒弟遇上他们,若要化干戈为玉帛,他们最好还是不要遇上冷血和无情的好,”
大石:“为何?”
诸葛:“冷血寡言。他性好拼斗,遇上他们,交手多于罢手。这是他的缺点。”
大石:“无情呢?他睿智过人,运计无双,早得你之真传。”
诸葛:“他太孤傲。他喜欢的人,便会侃侃而谈。瞧不起的,他是不顾一屑,一句话也不说的。这是他的弱点。”
大石:“真正的人材都有独特的个性,有个性的人便难免有脾气。”
诸葛:“这也不全然。追命就好说话,有他在,气氛就特别热闹。铁手也辞锋得体,但他更善于听人说话。在江湖道上闯荡的人,能言善道,应对得体,自然便会占了绝大的便宜。”
大石:“不过,到了真正动手厮拼的时候,冷血强悍勇猛,无情冷静专注,所以都能激发潜力,可以打垮比他们更强大的敌人,反而追命和铁手讲究情面余地,不能做到全力以赴。”
诸葛:“人总是有优点和弱点的,也总有优劣之分。正如做生意做得好的甲,要远比艺术创作成功的乙来得生活舒适、有钱有势多了,但这只是彼此特长不同,而一个较能适应这时势的需求,另一则受落而已,并不能说乙不如甲。同样的,甲当官当得鸿图大展、八面威风,但在这一些人而言,他们只钦佩乙绣花绣得好,种菜种得肥。或有人深佩某君文名盖世,丹青妙笔,但对某些人法眼之中,只是媚俗阿世,难以入流。同理,今天研究玄学术数的,并不受当朝器重,地位远不及文才出众的,但说不准那天变了天,文名见弃,科技求功,这些文人又给废如草那么屣,便是时势左右豪杰之又一例了。”
大石:“有那么一天,我们只怕也看不到了。我们活着的一天,只愿看到一统江山,天下太平,人民富庶,国泰民安;只要百姓自由自在,我们便可无忧无虑——到有那么一天,当真是殁电无怨,死也瞑目了。”
诸葛:“没有那么一天的。”
大石:“没有那么一天你还拼?”
诸葛,“没有那么一天就不拼,那么什么时候才有那么一天呢?”
大石:“所以你才拼?”
诸葛:“因而你也拼。”
大石:“要是本来就没有这一天,你拼来干啥?岂不逆天行事?”
诸葛:“你去问天吧!谁知道天意若何!我们可以身死,但壮志不死,雄心不息,总有一天,或许可以感动了天。”,
大石:“只要人心不死,天底下本无难事。”
诸葛:“天下本有的是难事,有心人也不见得就能克服,因为穷尽一生之力,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秦始皇并吞六国,一统天下,在宇宙浩瀚中,也不过是一只蚁大王;曹操横槊长歌,纵横三国,在历史的长河里,也不外是大蜉蝣。人是会死的,不能不死的,不朽只是一场梦,因而,我们更要怀抱深情大志,去做好这一场梦,才不负了来人间这一遭。”
大石:“是以这便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诸葛:“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今天我们做的不外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大石:“你倒让我想起梁癫修持时常喊的四句:天不容人,人不容天,人不容人,天人不容。”
诸葛:“其实天就是人,如果无人,怎有人眼中的天?梁癫常大喊这四句,是因为他要把自己心中的压抑和积郁借大呼而适当地宣泄出来,从而强化自己内心和内在的力量。”
大石:“这如何办得到。”
诸葛:“相学中,以声相为最高识别手段。一个人要是掌相败破,面相俱不足取,只要声清气朗,但仍有可取,仍有作为,便是这个道理,因为声随气发,气壮则声壮,声壮则身壮,身壮自然心壮,身心皆壮,大有可为,佛法修持,有凭身、口、意,即为‘三密加持’。其中以苦行手印,是‘身修’的方式之一。人身经脉,遍布指掌之间,所以才有命运握于掌中之说,也有心线纹显示运程之理,其实只要呼息得当,静坐调气,截断下盘血液循环,以特殊指掌折合之法,有助于血气集中灵动调循心脑之间,使自己能力增强、内力遽增,这其实也是你我练功之法,并非神秘。京里‘六分半堂’雷损“决慢九字诀法’,便是更进一步的活用了大手印的奥秘潜力,以五指所代表的五种形成宇宙万物的元素,互相缔结,新奇配合运作,产生了莫大威力的按纽法旨,天竺之‘瑜珈’亦活用了此法门手印。梁癫觉得人生下来就是苦:生本非自己可以控制之事,而死偏偏亦非自我能操纵之事,既生死均由不得人,所以人生不过是一段苦程,他以苦行加持,望能快把罪孽消解,重入轮回。他一路狂喊问天,正像欢悦者自然‘嘻’笑、‘哈哈’不已,悲伤者自然‘呜咽’、痛哭流涕,‘唉’声连连一样,把内在的情绪有力的抒发出来,得到万里长空间无形力量的震荡与回应,成为一种心咒,有助于他们功力修持。他的问题,可以说是没有答案的,但他的悲喊,却形成莫大的力量。梁癫武功,不可小觑,一若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便因此故。”
大石:“听君所言,解我疑困。既然梁癫以苦行修持,以天间练功,那么,蔡狂凡所过处,均刻‘咱嘛呢叭咪眸’,又有何深意呢?”
诸葛:“你念过‘般若心经’?”
大石:“谒谛谒谛波罗谒谛波罗僧谒谛菩提娑婆诃。”
诸葛:“此咒有字十八,音阶共十,如修行者念逾百万遍,则成心咒境界,只闻‘咱’、‘啊’、‘’三音。其实宇宙万物,不离此三原声,要是不信,你运功出掌、持器刺击之际,在空中发出之声,亦不外这三音,所谓咒语,即是以声阶音量的震荡与宇宙力量同步同刹,共息共鸣,于是力量无尽无休,源源不绝。‘咱嘛呢叭咪眸’亦是此义,此句原是梵文,发为汉音,藏人将此六字,视为万法之源,以‘嗡’字为佛部心,‘嘛呢’字为宝部心,‘叭咪’为莲华部心,‘眸’为金刚部心,意为祈求在莲华宝藏中的佛。藏文即是大明王咒,包含了理事悲智,具足万德,成就万行,只要念此六字明咒,循环往复,持诵思惟,一如汉人念‘阿弥陀佛’,只要念念不绝,久必心体显现,成就一切法功德聚,实乃天人修行窍门,万法归宗,本源心海,含摄极高的哲理。蔡狂修为已有相当境界,故改声换形,以刻字渡世为法门,击大法鼓,是他的小手锤,敲大法钟,以他的小手凿,立大法幢,树真佛旨,度天下人。他们是在学佛,其实也在求道。”
大石:“学佛为了什么?”
诸葛:“成佛。”
大石:“何者为佛?”
诸葛:“汝就是佛。”
大石:“既然修本尊法就是变成本尊,那么佛还要互相斗个你死我活?”
诸葛:“大道无道,欲行难行。修持之苦,在于就算苦苦修行,仍不一定就能得道。孽欲欲重的人,修行时孽障愈多,以为修着佛道,其实已入魔道。人一出世,本是空的,但迅即便充塞着许多似是而非的讯息,使到真诚蒙昧,正如知道要追求‘幸福’,却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又从何追求呢?又如会写‘快乐’二字,却一点也不‘快乐’,所以必须要懂得‘空性’:去除一切,达到不生不灭,实相无相,真空妙有,空无一物的境界,才能从第八识阿赖耶识净化到第九识蓄摩罗识大圆锐智的境界。如果心中还有执迷,就像走路的人会踢到石头,水上行舟会遇到风浪,空中飞翔也会遇上风雨一样,入魔道愈深,愈会以佛身现世。蔡狂和梁癫之斗争,乃如波恩教与密宗在藏之冲突:波恩教有了密宗的充实,成了黑教密;密宗亦吸收了波恩教的一些特色,自成喇嘛教派,最后仍同归于佛。如果不能同化、不许并存,那只有互毁相灭了。”
大石:“中国人真是善于内斗。这跟前朝新旧党人,互相攻奸,有何不同?新旧党中皆有英杰之辈,才智之士,惜就在互斗中耗亡殆尽,以致道消魔长,给蔡京、童贯、傅宗书这等人当权得势,趾高气扬!幸佛学有容乃大,妙造涵和,决不似其他宗派过于排斥和激烈,对修道者倒是好事。”
诸葛当时就向无情、铁手、追命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