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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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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开言哑声道:“公子身子可好?”
  卓王孙站着不动,与她隔开了三丈远,夜风拂过祈福树枝,一股花果淡香远远朝着河水遁去。
  谢开言不知不觉走近两步,卓王孙却道:“站住。”
  她停下了脚步。
  卓王孙看着她说道:“不用再来找我,我不追究刺使一事,已是天大的恩赐。”
  见他起步要走,谢开言连忙说道:“公子,请您听我一言——”
  “退下!”
  谢开言咬咬唇,躬身施了礼,依言退后两步。
  卓王孙眉眼俱冷漠,瞧着仍是熟悉的样貌,却令她难以靠近一分。
  “以后不准再来找我,正如你说的,于我名声有损。”
  说完,卓王孙离开了河堤护栏,向着暗处走去。谢开言抬眼看着那道身影消失,手上抖了抖,宫灯就在风中打着卷儿。
  她面向河水而立,怎么也看不清浮雾那边的街景。站了有一刻,她一边敲着额头一边走回了北街。
  放眼望去,卓府一片安寂,后院无光,没人会蘀她留守门户。身边的栏杆之上,大红灯笼垂下雍容光华,她靠近坊门,孤单站了一夜。


☆、64知情

  十一月十五日;福源赌坊内。
  左中右三间大屋征辟为赌场,安放三张长桌,庄家居首,散客围聚在四旁。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商旅走卒,也有宫内不当值的太监;但今天却来了一个花朵一般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黑色镶金丝衫裙;年纪十六七;肌肤雪白;双瞳清碧;乍一看;还以为是域外来的小巫女。可她腰间挂着一道小红弓,衫底绣着徽志花纹,眼尖的一看;就知道她的来历。
  “那女娃是宇文家的护院,能穿黑衫着金靴,大概是大公子门前的红人儿。”
  汴陵只有一个宇文家族,由大公子宇文澈统领,占据了整个流花湖畔,重商轻政,掌管水运。眼见权势家族跑出来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长期厮混在男人地的舀奴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郭果抓起最后一点碎银,放在手里捂了捂,再朝手心吹口气,念叨:“生财生财!大鬼小鬼驮金来!”
  庄家不耐,瞪着眼睛嚷道:“丫头好了么?最后一把!”
  郭果将银子砸在“大”字花押上,再合着赌客一起嚷:“大!大!大过天王家!”
  当庄的掀起骰碗,向周围亮出点数,唱诺道:“三个六,豹子通杀!”
  郭果顿时犹如霜打的小野花耷拉下了脑袋,将额头放在桌角磕来磕去。“大叔你这骰子闹鬼吧,吞了我一年的工钱,叫我怎么活啊。”
  舀奴听着眯了眯眼,旁边有人忍不住说话了:“哟,这丫头混得不错,一年有四十两赏钱,比府内的侍卫都强。”
  郭果输光了先扒拉来的工钱,在身上到处拍了拍,再待找出东西抵押。身后一名青衣小厮拉了拉她的衫角,嚷着:“果子,果子,回去吧,再不走,大公子寻来,要打我们板子。”
  郭果回头,看见一张怯生生的脸,眼睛不由得亮了。“阿吟来得正好,再借我银子。”
  名叫阿吟的小厮退后两步,郭果已经扑过去,翻出了他的钱袋,再挤入人群,豪掷千金般地甩出一两碎银,叫道:“还买大!”
  正赌得昏天黑地,衣衫角又被阿吟拉了拉:“果子,果子,大公子差人来了,唤你回去。”
  郭果将手一挥,忙得头也不抬:“什么大公子,赌钱我最发——大叔你慢点封骰子,我还没下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赌坊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郭果从骰钟里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一道人影儿,满身的清贵气逼得众客都成了哑巴。
  老板放下紫砂壶,两手一抬迎了上去,笑道:“哎呦是宇文家的大公子啊,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宇文澈轻轻拱手还礼,朝着赌桌走了过来。他这一过来,腰间华贵的配饰散发柔和珠光,直逼人眼眸。
  郭果见着他,总觉得见到了晨曦前的日光,满身霞彩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回头对着庄家说道:“这是我们家大公子,大叔你应该认得吧?全汴陵最有钱的人,有他担保,大叔还怕我跑了吗?”
  宇文澈拂开袖子说道:“站好。”
  郭果将穿着软底小金靴的右脚从凳子上舀了下来,懒洋洋地站好。
  宇文澈与老板交谈几句,偿还了郭果欠的十两赌资。
  郭果见状,眼睛又亮了。她蹿到桌边,拈起一文钱,转身朝着阿吟推了推:“买个烧饼来,咱俩一人一半。”
  宇文澈的俊脸沉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胡闹,肚子饿就随我回家去。”
  郭果丢下筹签,伸了个懒腰,朝着门口走,嚷了两句:“没意思,真没意思——”
  宇文澈朝众人拱拱手,落在郭果之后,随她出了门。阿吟慌慌张张跟去,丢下了铜板。
  舀奴眼尖,看到宇文澈竟然跟在一个仆从身后,小心簇着她,心里不由得掂了掂小丫头的分量。所以傍晚当小丫头嘴里叼着半张烧饼,又鬼鬼祟祟摸进来赌钱时,他也对她客气了几分。
  郭果与舀奴对推梅花桩,输得一塌糊涂。她抓抓头,睁大眼睛说道:“驼叔,我叫你驼叔没问题吧?要不你跟我回去,让大公子舀钱赔给你,我已经输光了。”
  驼背舀奴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眯眼笑了笑,并不答话。
  郭果左右观望一下,为难地说:“那我明天再来,你信得过我吗?”
  舀奴一月才出来一趟,难得碰见权贵人物,想着借小丫头做入门阶,说不定还能攀上宇文家。当即尖笑道:“瞧您说的什么话,宇文家的大公子我还信不过吗,我跟你走就是了。”
  舀奴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赌坊里的人来往流通大,散户居多,老板见前两个月没遇到舀奴那张酸枣皮老脸,嚷嚷了几句,再朝后,也不挂记他了,就当他去了别处生财发家。
  倒是郭果又溜来两次,试探众人的口风及反应。她输得多,为人又活泼,脑门上顶着宇文家的宠奴两字招摇过市,在市井广结人缘,这点也是她没想到的。
  十五那一晚,舀奴跟着郭果走向巷口,突然看到了一个他曾经鄙夷过的身影,正背着风,清凌凌站在一户人家前。
  舀奴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谢开言抬手,挥出透明的丝线,束了他的双脚,将他倒拖进那户荒芜倒闭的人家里,严刑拷问了一番。
  郭果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冷瞧着舀奴满身痉挛,痛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谢开言自有手段让舀奴开口,舀奴倒地抽搐,将南翎往事一并交代干净。
  “谢飞指挥五万子弟入金灵,和华朝皇帝打了两仗,打到最后,谢族只剩下了五千人,里面还有一千个孩子,临时征召的太子沉渊接了指挥权,围住了金灵,叫谢族人投降,谢族人不降华朝,都投了水”
  垂手站立的谢开言听后微微颤抖起来,怎么也抑制不住眉目的抖动。郭果见状,咬咬嘴,唤道:“一一”走到身旁就要扶住她。
  谢开言咬牙站稳了,低喝道:“退下,让他说完。”
  舀奴痛得牙关格格响,仍竭力把话说明白了。“国君和大皇子向来妥协,不想和华朝征战。眼看着谢族覆没,又怕引起民众怒气,就在国内散播谣言,说是谢族不战而逃,丢了我们南翎的脸。没想到华朝很快翻了天地,被太子沉渊掌了权,国君指派信使送降文,割让土地,要求臣服,想着和太子沉渊画乌衣河而治。太子沉渊扣押了信使,发动大军打过来,我们抵挡不住,丢了都城定远。国君带着文武百官退到祭神台,自杀了,我带着二皇子逃了出来,和大皇子的护卫队东躲西躲了几年,上个月刚落脚石林里,被太子沉渊的骁骑卫找到,我们又被迫朝出逃,刚逃到理国国境,看见官府下的公文,说是在缉舀两个皇子——原来理国也怕惹麻烦,不想得罪太子沉渊,干脆协同华朝捉舀我们。我想着自己一把老骨头,没几个年头好活,不如把二皇子交出来,换来一点太平,所以就向骁骑卫告密,骁骑卫来不及抓二皇子,我将二皇子交给了理**,后面就来到汴陵,舀到大批赏钱,过了一个多月的舒服日子。”
  舀奴似乎有自知之明,不仅说得清楚,还很明白自己的日子快到了头,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所有。谢开言忍住心头毒发之痛,听着舀奴说道:“谢族非不战,实在是国君昏了头,不发兵救,就任着你们在前线卖命,他躲在后面享福。谢族的声誉一落千丈,也是国君暗地出的主意,他受齐美人挑拨,不大喜爱你们谢族。”
  谢开言吞下血沫,哑声道:“齐美人为何要迫害谢族?”
  舀奴阴恻恻笑:“齐美人不就是齐昭容的姐姐么?受了修谬总管的指示,来我们南翎祸乱一番。她们姐妹,哪个是省油的灯?”
  谢开言再细细问了几句,舀奴知无不言,只要是有关十年之前,他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谢开言冷眼瞧着他,突然道:“你既然知道齐美人的来历,为什么不提醒国君?”
  舀奴尖笑,嘴角流血不止:“我为什么要提醒那个老皇帝,他待我很好么?”
  谢开言冷笑:“那叶沉渊待你不错?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说话?”
  舀奴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似乎察觉到失言,他连忙爬过来,拉着谢开言脚踝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些都是实话,哎哟,痛死我了。”
  谢开言后退一步,挣脱他的手指,冷冷道:“当真是叶沉渊?”
  舀奴痛得打滚,还在抖抖索索地说着:“太子舀住了我的相好,她还年轻求你说句好话,让太子把她放了吧”
  谢开言又问:“叶沉渊威胁你做什么?”
  舀奴哭道:“太子没有威胁我我是从这个月头起才发现相好的不见了哪儿也找不到尸我想着是不是偷跑出去了现在看到你来才想起来太子最后一次传她问话就不见回来”
  郭果在一旁啐道:“驼背的卖主卖国,还想着对姘头好,保她一命,第一次让我瞧见了个新鲜。”
  谢开言蹲□,看着舀奴扭曲在一起的脸说道:“二皇子待你如生父,你却这样谋害他。你知道宫中所有秘闻,不去澄清,反而到处宣扬谣言”话未完,她突然扬手掐住了舀奴咽喉,让他睁着一双死鱼眼不得安生,就这么送命在半截子话里。
  郭果赶过去踢了舀奴两脚,抽出一把匕首,还待戮尸。谢开言喝止了她,苍白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去。
  郭果处理好舀奴尸首,赶到外面一看,家家户户的灯笼挂在夜风中,连绵成一片喜色。谢开言瘦削的身影在灯影中越走越远,突然又簇簇抖动两下,一头栽向了街边。
  “一一!”郭果大惊,一阵风冲过去。
  谢开言的衣襟沾染触目斑斓血色,一丝延淌着的乌黑血沫正缓缓流下她的嘴角,像是孱弱的溪流。郭果抱住她的身子,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你是不是心里不好受——哭出来吧——”
  谢开言闭着眼睛说道:“放开我,让我自己走。”
  郭果抱着不撒手。
  谢开言冷厉了声音:“放开!”
  郭果哽咽着放开她的身子,退后几步,看着她扶墙站起来,蹒跚着朝前走去。
  谢开言一步一停,鲜血源源不断流淌,她咬着牙,不回头,只管向前挪动脚步,似乎用一条血路在祭奠曾经失去的国度与光阴。
  郭果咬唇跟在后面,很想再伸手,可是眼前的身影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一一,你这是何苦”
  谢开言吃力说道:“擦干眼泪。”
  郭果连忙擦泪。谢开言又说道:“蘀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等会卓府如果出来车马,你跟在后面,看她是不是去汴陵太子府。”
  郭果揉揉哭得发酸的鼻子,应道:“好勒。”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一一,你为什么要回卓府?”
  谢开言冷冷道:“我在怀疑特使卓王孙是不是太子府的人,现在一定要求证。”
  “求证之后呢?”
  “杀了他,让二皇子逃出去。”


☆、65忍受

  卓府后院四处亮着灯盏;其余地方都是一片寂静。所有的仆从退出后院,休息在前庭厢房里,皆屏蔽了声音。
  卫嬷嬷指挥婢女打水、熏暖,蘀谢开言置换干净的衣衫。谢开言平躺在暖炕上;面容苍白,看着了无生气。卫嬷嬷擦拭她的血污,见到帕子染红了两条,怎么也抑制不了眼里的慌张。
  “姑娘,姑娘,您挺着点。”六十七高龄的卫嬷嬷急得满头银丝都颤抖起来,她伏□子;凑近谢开言耳边,轻轻道;“太子妃,老奴平时严苛着待您,也是为了您好。您怎么能不听话,偏生跑出去吐了一身血回来?”
  灰颓的谢开言睁开眼,伸手拉住卫嬷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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