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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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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双蝶轻轻摇头。
  最终,叶沉渊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三百二十家店铺,共计一万一千件珍品,竟然没一件能入她的眼?”他的语声虽然冰凉,眉眼上却拢了层萧瑟的霜华,左迁抬头一看,这才领悟到,太子殿下终究是难受了。
  一街之隔的丹青馆落得随和清净。虽说是馆,其实由市集百户组成的夜会。各家画师舀出珍藏的卷轴与作品,一一陈列在栏架之上,由着顾客估价。最名贵的藏品一律留在最后压轴,文士们浏览完画作,不约而同来到茶楼前。
  茶楼底层作为拍卖馆而远近闻名,今晚,莲花河畔的水色天青馆大出风头,竟然拍出了最昂贵的画作——《秋水长天图》。
  文谦一身青布衫,对着徐徐展开的画卷讲解道:“诸位客官需知,沉渊太子列储君之位,从未流传出一字一墨,汴陵文士风流,人杰地灵,三公六卿均推太子为文才榜首,相信诸位也有所耳闻。今天文馆展出这幅秋水图,请诸位明鉴,确系太子所作,底下徽章可作表记。老夫不才,愿意献出此品珍藏,不知哪位有缘,能竞价拍下这份孤卷?”
  黑衣黑裙的郭果挤在人前,凑上去瞧着金漆徽印,嚷道:“哎呦,果真是太子真迹。谁要买?日后待太子登基,这份珍藏可就翻价几倍咯!”
  太子为人性冷孤僻,众所周知。少语寡行之人的确难以挥墨成就书法珍品,这也是不传之秘。但观文馆画作,笔法流畅,收放自如,竟没有一丝瑕疵,可见也是出自太子心神愉悦之时。只是这愉悦之时不常有,珍品画作难等候,错过今日汴陵画展,三年之后,太子或许已经登基,还哪里去寻得一份储君创作的孤卷?
  文谦见众民士有所顾盼,议论间,又展出了一幅字墨——素绢乌栏《安神曲》。
  “珍品,绝对是珍品!”年近花甲的儒师凑近了看,喃喃叹道,“素绢发墨,非笔力纯善者不可为之。这则行书走笔恢宏,不拘于乌栏之限,可赞可叹”
  有了大师的首肯,很快,文馆以太子真迹墨宝为利,将字画各一幅拍卖出去,得金千两。
  散场后,郭果吊着文谦的手臂,低声问道:“先生刚才展出字幅时,有没有见到异常神色的人?”
  文谦呵呵笑着:“小童嘱咐我们留意买客神貌,老头子是知道地——”
  “那你快说,有没有什么人瞧着可疑?”
  文谦拈拈胡子,笑道:“右巷之中的‘摸骨张’。他不是文人,只凑过来瞧热闹,先前没什么,后来看到《安神曲》的词儿,马上低头走了。”
  郭果抓头,道:“摸骨张?难不成是大公子身边的,那个小跟班阿吟的父亲?”
  “正是此人。”
  “难怪刚才一一也说了,在市集上竟然见到了谢飞叔叔的骨雕。”
  文谦沉吟:“老头子猜测——那摸骨张私下里应该见过谢飞,否则不会这么了解谢飞的雕刻手法与创作词儿。”
  郭果猫腰跑了出去:“我去告诉一一。”
  外面的茶楼展台上,句狐正唱着小曲儿,郭果匆匆跑过去找到谢开言,三言两语说完交代的事,又跑回来,对着仙礀绰约的句狐猛瞧。句狐扬起长长水袖,挽起一朵凄婉的花绸,边退边吟,吸引了郭果所有的视线。
  郭果趴在红木台柱前,细细瞧着,捅捅一旁头戴压花小帽的美貌少女,说道:“真好听,对吧?”
  李若水哼了声,撇开头。
  郭果杵着下巴颌,看得如痴如醉。她是听不懂曲词,不过觉得有种淡淡的悲伤萦绕在戏台上,使她几乎不能直视女伶的眼睛。
  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衫,又传来那道怯生生的声音:“果子,果子,我们回去吧,大公子若是寻来,我们又得挨罚。”
  郭果叹口气,转身勾住青衣小厮阿吟的脖子,嚷嚷着:“走吧,走吧,去你家看看。”说着便将他扯远。
  谢开言从暗处走出,尾随两人身后,轻衣缓行,屏住心头一下一下的跳动。
  一个时辰前,她并没有这般紧张。
  今晚是三年一次的盛会,万人空巷,君民同乐,也是夜探太子府的最佳时机。
  文谦多在市井中走动,认识了一名老花匠,两人时常谈论花草,过了很久之后,文谦才得知老花匠的身份——太子府冷香殿洒扫侍从,闲暇时,他也兼顾满府的花花草草。
  文谦依照谢开言的意思,不着痕迹地问出了一个秘密:太子府有三处禁地,只允许少数人进驻,分别是太子寝宫、书房冷香殿、东角冰库。
  谢开言得到这个消息,在傍晚整饬一番,与文谦一起步出画馆。巫祝舞蹈跳完之后,她使了个障眼法,避开了哨羽的监察,只身潜进太子府。
  果然,在今晚如此大的盛会之下,太子府禁军全部出动,鸣金疾驰,包围住了玉石街,以策储君安全,却留给她一座空城。
  谢开言潜进太子府没有花费多大精力,本来借着齐昭容引她入府画画的便利,她就观察到了一半的地形。冷香殿在偏西处,多植清丽花木,谢开言循香而至,放倒值守侍从,烧断锁芯,无声无息进入殿内。
  大殿一分为二,里面设置成太子读书的居所,外面均陈列着书画珍玩。
  谢开言取下背缚的防水竹筒,抽出连城镇特使“卓王孙”所作的书画,铺陈在紫檀桌案上。一切准备完毕,她翻出太子金印,压住字画末尾,端正印上一记。再细细搜检一番,连暗格都不放过,一枚刻有表字“潜之”的徽章又印入眼帘。她抓起徽章,在字画与卷轴上各印一记,这样,不管叶沉渊是白衣王侯还是当朝太子,书画作品绝对是真迹了。
  谢开言待金漆风干,收拾好印章,擦去摸索过的痕迹,还原给大殿一片洁净。君子既然取之有道,就没有理由损坏他人的物品。她在殿内转了转,心中一动,开始搜寻书架上的珍品。
  过了许久,竟让她找到了一本锦缎包裹的玉牒。翻开一看,叶沉渊名姓之旁,果然写着谢开言三字。她取过批示奏折的朱砂笔,蘸好墨,一笔一笔抹去了她的名字,如同抹杀这空白十年的历史。
  谢开言不死心,在里殿外殿到处翻查,果然又摸出一枚金印,毫无例外,上面也刻着她的名字。她将金印拴在腰间,再次整理好痕迹,悄无声息退出了冷香殿。
  值守侍从仍在昏迷,散落在花丛中。
  谢开言悄悄朝着来路潜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喧闹,夹杂着警跸队伍的马蹄声。她环顾四周,发现无处藏身,沉口气,坠进殿外的水池之中。
  叶沉渊满眼寒霜敛袖而来,玄衣划过暗处光影,比夜色更加稠亮。左迁小步趋近,突然看到殿前无人看守,不禁问道:“今晚何人当值?”
  叶沉渊推开虚掩的殿门,环顾一次,即知殿内有人来过。他走近书架,伸指揩了下橱格表面,摸到一丝凉沁,还能捕捉到淡淡的秋霜草木清香。
  他疾步走向殿外,站在玉阶之上,逡视夜景。
  左迁不解,传令守卫巡查四周。
  叶沉渊突然低喝道:“点灯,都退下。”
  左迁依令遣走侍从,亮起了百盏宫灯,五步一隔,将太子府映照得亮白如昼。期间,叶沉渊站着一动不动,却说了几句让左迁听不懂的话。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用如此小心。”
  四景岑寂,风声流转,无人应答。
  叶沉渊又说道:“你出来,我全部依了你。”
  四周依旧寂然无声。
  左迁细心想了想,随即明白殿下不会离开玉阶,似乎在提防着潜入者的逃离。他走入殿内,细心查看一刻,马上出来禀告道:“殿下的书房少了一格锦盒。”
  “位于何处?”
  “左上第一处暗格。”
  左迁报告的语调如常,却不知里面应该藏着什么。十年来,太子妃金印一直静静躺在暗格内。
  叶沉渊的脸色突然发冷,他扬起手,拍向了身旁的朱红廊柱。一阵簇簇响声过后,琉璃碧玉瓦纷纷滑落,跌在石砖之上,碎成一片片残骸,有的还在泛着冷光。
  “你当真什么都知道了。”他环顾四周,冷森森地说,“想抹杀这一切,还得看我的意愿。”
  左迁看着殿下铁青的脸,只能侍立一旁。
  叶沉渊站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全城警戒,封闭四门,实行宵禁,盘查行人。”
  左迁得令离去。
  叶沉渊捕捉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颓然站在阶前许久,终于慢慢走进殿内。他运力闭塞了耳目,只管朝着书架走去。拨开熟悉的机关,里面躺着一本锦缎玉牒。他低头看了一刻,终究翻到属于他的那一页。
  谢开言果然抹去了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抹去桌案上的灰尘一样,永远留给他一份洁净。
  他背向殿外而立,不愿感受四境之声,窗棂上,掠过一抹轻烟似的影子。
  湿漉漉的谢开言从水池底跃上来,见无阻挡,一阵风地离开太子府。跑到与郭果约定的地点,她取下竹筒递给郭果,并交代了几句。
  随后,谢开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朝着夜市走去。
  集市上人来人往,各种杂耍、舞绾百戏聚集一起,不时引得民众驻足流连,齐声喝彩。
  谢开言没有心思玩赏,直接去了骨牌馆,寻找摸骨张的下落。她曾无意见到一列骨刺人偶,刻得栩栩如生,问及出处,才知道是摸骨张的手艺。
  老板告诉她:“老张头去了丹青展凑热闹。”她这才来到茶楼外,等着郭果出来。
  
  戏台上,句狐曼声唱着《月魂》,还融入了自创的曲子,泪吟吟地念着:“吹走十丈红尘妩软,待晴空,剪出双燕飞上云霄殿”
  谢开言心道:狐狸曾说来汴陵见一个人,现在寄居在太子府里,难道是为了叶沉渊才落得这样伤心?
  想不了多久,郭果勾着阿吟的脖子在前面带路,她连忙屏住心跳,尾随过去。


☆、67紧逼

  摸骨张的医馆坐落在右巷尾端;潮湿而阴暗,占了普通三间民宅,如果不是依靠摸骨这种独门秘技,相信医馆的生意会更冷清。
  摸骨张坐在昏黄的桐油灯下雕刻骨塑,抬头一看;突然见到门外走进个姑娘。
  谢开言穿着雪白衣裙;外罩纯色貂裘斗篷;手持一盏宫灯;清清静静地走到他面前。随着她的靠近;像是给枯暗的四壁刷了层明润;整个厅堂也逐渐亮了起来。
  摸骨张感觉到谢开言满身的贵气,站起来问了声好。
  谢开言躬身施礼,说明来意。
  摸骨张扯着左指;低头说着:“那人很瘦,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黑袍,瞧着怪冷清的,不喜欢说话。”
  谢开言取出一锭银子,恳请他说得更加详细些。
  摸骨张收了银子,痛快说道:“这个月初二,宫里人来找我做掰骨续接术。我睁开眼睛一看,就是这个黑袍男人,正在吹笛子,还断了一只手。我蘀他上药,斧锉创口,他忍着一声不吭,抓着我的手术刀在断骨上刻了个人像。我瞧着挺新鲜的,将骨刻收进药箱,给他开了安神补血的药。回头走的时候,听他唱歌,曲子词大概就是‘故土没了,天下的游子都一样悲戚’”
  “安魂曲?”
  摸骨张讪笑一下:“大概是,我懂的书词儿不多。”
  “那人在哪里?”
  摸骨张摇头:“我喝了太监的一盏茶就昏了头,再醒过来就在一座园子里。离开的时候也被麻昏了,朝轿子里一塞,抬回来丢在家门口。”
  谢开言满心期待落了空,轻轻一叹。
  摸骨张咂摸着嘴说:“姑娘还别问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再说给宫里人办事,规矩大,玄机多,说错了话,指不定哪天冒出一个人,把我和儿子都给杀了,难不成要我去阎王那里哭诉,是说被姑娘害的?”
  谢开言喟叹无言,走出张宅。
  郭果蹲在巷口,扯着小厮阿吟的衣摆,正吵吵嚷嚷打石子玩。阿吟看见谢开言走过来,马上丢了石子,结结巴巴地说:“谢谢姑娘好。”
  谢开言微微笑着点头。
  郭果推了阿吟一把,叉腰说道:“这是我姐,不是你家的,别想打她的主意哟。”
  一句话说得阿吟红了脸,低头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郭果啐道:“这傻小子还想打我一一姐的主意哼”一扭头,看见谢开言走前去了,连忙追上,询问事情的进展。
  谢开言黯然道:“谢飞叔叔被宫里人软禁了,藏在一个暗处,不容易找到。唯一见过他的张老板,害怕受牵连,连那个地方都不敢看得仔细,又说不出大体的位置。”
  郭果拄着下巴颏,皱着小眉毛问:“一一你说,什么人敢软禁我们这么厉害的谢飞叔叔?”
  谢开言冷冷答道:“我也想不出来谁会软禁一个遗民,不杀他,不虐待他,只把他关着。那个主人请张老板来续接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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