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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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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已梳妆完毕的花双蝶从宫苑门后悄悄转出,低声道:“公子家有不少珍奇草药,可以解开红佛盏花毒,为何公子执意留下这股毒,不让小童姑娘知道?”
  卓王孙默然吐纳一刻,在间隙时回道:“你不懂。”
  花双蝶的确不懂,只能沉默了下来。而且她隐隐察觉到,眼前的卓大人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卓王孙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冷淡道:“你只需做好殿下交待的事,将谢开言找出来。”
  花双蝶忙施礼道:“公子所言极是。”
  卓王孙问道:“小童身上可有怪异?”
  花双蝶回禀:“随小童住在一起的宫女来报,小童深入简出,不喜沐浴,换洗衣物只有两套。昨日趁她剪花时,宫女将井水撞洒在她脚上,她撩起衣裙擦水,宫女并未见着她的脚踝上有任何金环饰物。”
  卓王孙淡然笑道:“那金凤翔海镯造工精巧,普天之下只有熟习剔骨术的匠人才能脱下来。”
  花双蝶惊异道:“公子仍然怀疑小童姑娘就是太子妃?”
  “她若是遇见了奇工巧匠,改头换面也绝非是难事。”
  花双蝶对民间传闻知之甚少,很难相信这等奇异之事。“瞧公子这样说,那便是心中有了论断了?”
  “以殿下名义传令给王衍钦,命他带兵火速去石城,捉拿摸骨张。另,不可惊扰谢飞。”
  花双蝶仍在迟疑,卓王孙看了她一眼,又道:“殿下曾去过石城,已探得摸骨张的一些踪迹。”
  日暮消息回转,禀明连城镇总督王衍钦出动五千轻骑,万数步卒,搭建一座浮桥通往冰原上的石城。王衍钦假托传递安抚流民诏令,将石城中愿意随行的民众请走。那么剩下来的,必定是追随谢飞的死忠。王衍钦细细探查一番,认出了猎户装扮的摸骨张,甚至还发现唯唯诺诺躲在门后的阿吟。
  谢飞拒绝离城,王衍钦调动大军回转,以修城为理由征调走了大批猎户,其中就包括摸骨张及阿吟。谢飞为稳固后方,未曾传递消息给聂向晚,只提及义父张初义外出劳役数月,日后将归还。
  卓王孙看完传报,眉色舒展开来。
  聂向晚远远站在石门处问安,不等卓王孙回复一句,就转身走向院落休息。自此之后,她只在傍晚前来请安,减少与特使一行人的接触机会。
  “人呢?”这是卓王孙问得较多的一句话。
  花双蝶探查后回答:“在睡觉。”
  卓王孙冷了眉眼:“她哪会这么老实。”

☆、出使

  入夜,万物沉寂。万象楼巍峨独立,层层飞檐挑着灯盏,光彩远绽拂照伊阙。秋斋即将来临,聂向晚依循蒙撒之意,每日子时前燃放风灯,用以向天神昭告祥瑞气象。风灯越飞越高,到巅峰处尾端的焰彩包会炸开,撒落一些金粉花末。
  今晚的风灯却有些异样。只见其中的一盏遥遥飞了一阵,突然倒头栽了下来,如火球一般砸向万象楼西南方,点燃了飞檐上的油彩,不多时,那角檐翅火光大作。
  已推算好了时辰的聂向晚早早走到洗脱嫌疑的鼓楼处,与巡夜士兵齐声惊呼。“快快通传国师,万象楼起火了!”
  翌日朱明院的晨谏之中,便多了蒙撒的身影。蒙撒上表说,西南起火,天降凶昭,风腾古府瑞象太盛,与皇廷祥彩犯冲,需压制。萧皇后逡巡一眼左右官员,询问谁能领这趟差使。
  左右踌躇,胆大者禀奏:“前些日子,皇后为公主筹备婚礼,派官员分发礼帖去三宗至今都不见礼官们归还”
  官员倒吸一口凉气,萧皇后抑制不怿神色,冷冷道:“三宗即使还狂妄,我也不信他们敢滥杀礼官,压我皇廷一筹。”说罢,擢派蒙撒领特使之责前往风腾古府。
  蒙撒却慢吞吞说道:“本国师夜观天象,发觉卓大人所居院落位于风腾瑞象之末,紫气浮动,似乎能抵挡风腾那方的锐势。皇后若是请动卓大人前往,那才是造福于本朝的决断。”
  一番辩驳之后,萧皇后无奈下诏令,派出蒙撒白衣教众与卓王孙两方人马前往风腾。站在宫门前的聂向晚自然听到所有议对,深知若无意外,这趟差事会落在她头上。正屏气凝神间,蒙撒果然走到她跟前,要她领旨出使风腾。
  聂向晚本意便是混进宗主袁择辖制下的风腾古府,趁机打探一番,鼓动农奴生事。听到蒙撒一开金口,她忙不迭地应承下来。至于蒙撒牵扯进卓王孙一事,是她万万没有料想到的。她揣测,华朝特使必定会维护本国威仪,拒绝萧皇后的差遣。然而世事多变,卓王孙为堵塞蒙撒之口,竟然应允此等差事。
  
  巳时,伊阙皇城正门大开,聂向晚乘坐的简朴青车缓缓出行,一队白衣巫祝持旗随护左右。走到郊野之时,聚集的流民渐渐多了起来。聂向晚撩起窗帷,细细查看路上光景。上次随蒙撒调军回转伊阙时,他们绕道经过风腾古府,有意不触动袁择的气焰。因另走偏道,蒙撒又是享有盛誉的国师,流民□就没有波及行军队伍。
  今日的出使队伍却走得艰难。
  青车上插着蒙撒专属的彩绣金凤旗,一些妇孺认出了标识,靠近过来,围堵着队伍,七嘴八舌说道:“国师行行好,替我们做场法,撒点风露下来,我们饿坏了啊!”
  聂向晚暗叹口气,钻出车门,将预备好的粮食衣物分发下去。一群农家汉子突然从田埂下冲出,个个骨瘦如柴,拨开妇人小孩,抢走了米袋。
  场面一度混乱。
  聂向晚抽出金凤旗,捏在手中,跳下马车站在路旁观望,并不阻挡。汉子们一阵哄抢,见到白衣巫祝在前,顺势扒下了他们的衣装。
  巫祝队长捂住胸口扯碎的布条,抖索着说:“小童姑娘,这,这可怎么办。”
  “不要阻拦,随他们去。”
  队长欲哭无泪:“再抢下去,马车都要被拉开了。”
  聂向晚微微一怔:“你倒是提醒了我。”她跃上摇摇欲坠的车顶,将金凤旗一招,朗声道:“天赐瑞兆神武大国师门前护法在此,尔等速速退去!”
  众人哄抢的动作稍稍一滞。聂向晚左手持旗,右手抓了一把金砂粉,效仿平日蒙撒的模样,闭目撒了出去。“国师昨晚已经祭坛,祷告天神开眼,拂照沐浴金砂之人。”趁着众人扬手接金砂的间隙,她抢下车厢里的包袱,跳到白马之上成功脱围。
  受惊的巫祝随从也发力追着白马跑向山道,边追边问道:“小童姑娘跑什么?”
  聂向晚勒住马,低声道:“那些人是从袁择坞堡里逃出来的农奴,饿得两眼发青,国师的名号只能镇住他们一阵,等他们回过神来,就会抓住我们,把我们煮着吃了。”
  一众巫祝面带犹豫之色,听到恐吓后,也不逃走。
  聂向晚跃下马,将队长拉到一边,问:“你老实说,这次陪着我出行,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队长吞吐道:“没有。”
  聂向晚笑道:“上次就是你带人行刺卓大人,这次国师又指派你出来,怎么可能不生事。”
  农家汉子出身的队长最终交代,国师蒙撒用言语挤兑卓王孙,迫使卓王孙也得出行风腾。他们在路上可伺机使绊,给卓王孙一些苦头吃。
  聂向晚很想拍清呆头呆脑的队长,肃容说道:“卓大人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戒备森严,别说下绊子,就是接近他都很危险。我数次支开你们,便是救你们一命。”
  随后,一队巫祝被说动,抓着撕乱的衣服翻山走向伊阙,向蒙撒复命。
  聂向晚将众人支开后,骑马跃上山冈,顺着榛子树丛朝外走。底下隐隐传来马嘶,夹杂汉子们的吵闹声。她侧耳听了一阵,叹口气,从包袱里摸出了焰彩盒。
  通往风腾古府的官道只有一条,卓王孙出行的车队正好走在了聂向晚身后。
  农汉们前番得利,看到一队十数人护卫的马队缓缓行来,胆子大了些,堵在前头就待伸手抢掠。卓王孙安身坐在车厢里,不发一语,车夫依然行驾,腰身挺得笔直。银衣铠甲的骑兵齐齐驱马上前,当道而立,手中长剑指向农汉,眉目间蕴着一团杀气。
  打头的汉子正待呼喝众人动手,突然砰咚一声巨响,引得路旁的孩童惊呼:“山那边有彩云!”他们回头去看,只见到青色山冈之上,伞盖似的一朵朵云彩争先而出,红紫两色辉映,片刻后聚集起一团光彩陆离的凤凰雾云,缓缓向着伊阙去了。
  农汉尚在惊疑,妇人们已遥遥下拜:“天神真的显灵了!”推推搡搡追着云雾跑去。
  官道上的流民不多时就散了,卓王孙撩起窗帷一角,看了看风向,吩咐道:“你们先去驿馆候着。”
  
  榛子树结集如华盖,遮住了底下的一涧泉水。聂向晚挽起袖子,在香气浮动的山泉中替白马上上下下刷了一遍身体,看到自己也湿透了,顺便勉为其难洗了个澡。
  她将白马栓在树下,坐在山石上听虫鸣鸟叫。一只松鼠跳过,带动树枝沙沙轻响。她拈起榛木棒敲了敲树身,吓跑松鼠。另有一只灰皮野兔从树洞冒出头,慌慌张张奔向草丛。她见了,忙提着裙子追过去。
  山路弯弯曲曲,尽头处站着紫袍身影,绯色罗纱蔽罩迎风飞扬,散发衣染清香。
  聂向晚顿步,迟疑问道:“公子怎会在这里?”
  卓王孙弯腰提起被砸晕的兔子,淡淡道:“刚才山头飞过一只凤凰云彩,可是你放的焰火?”
  聂向晚推了推背上的包袱,答道:“是我放的,想替公子解围。”
  “那朵云极好看,何人能有这般巧手?”
  聂向晚沉默不语。风灯和焰彩都是谢飞叔叔做的,巧夺天工,特意嘱托阿驻送进宫来。他依照她的想法才做了两三个,为了降服袁择一事所用,哪能让她随随便便透露出处?
  卓王孙笑了笑:“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再放一只给我瞧瞧。”
  聂向晚抹去额上汗水,低声说道:“那些只是糊弄人的小把戏,公子勿要取笑了。”
  卓王孙拎着灰兔耳朵向山冈走去,聂向晚看到兔子一动不动的样子,踌躇一下,也跟在后面。“公子怎么单身上得山来?那一众随从呢?”
  卓王孙面不改色答道:“先前流民□,将一众人冲散了。”
  “卫士能找到山上来么?”
  “不用担心,他们有办法寻到我。”
  聂向晚语塞,安静跟在卓王孙身后,始终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山尖长满枝叶饱绽的松树,一间破败的木屋依在石前,吞吐着风声月色。走进门,地上搭建着火塘,随处摆放着采石人的用具。主人或是逃难或是饿死,不见归还。卓王孙安然坐在木椅上,将发晕的兔子放上火架,拂了拂衣袖。他的意态极淡雅,似乎是在屋子里作客,脸上也不见任何焦灼的神色。
  聂向晚站在门外,紧紧看着半死的兔子,问道:“公子肚子饿了么?”
  “嗯。”
  聂向晚将包袱抵在摇摇欲坠的木窗上,在里面翻拣一阵,摸出两个干果和一块糕点,一并包在手帕中,慢慢走近。“公子先将就一下,我再去摘些果子。”
  卓王孙接过干粮,随手在手帕上抓了抓,将它整治成一朵西番莲花的模样,轻轻搁在陶壶口。
  聂向晚看得眼直:“想是公子吃不惯这些粗食”她走到木架旁拎起灰兔耳朵,摆了摆它的身子,说道:“这只兔子也是粗皮糙肉的,公子稍微忍耐下,我再去寻得更好的口粮。”说完,她也不等卓王孙应允,抱住兔子急匆匆走下山去。
  来到山涧旁,白马轻轻甩着尾巴,万物静默如故。她用冷水淋醒兔子,将它塞进树洞,又轻轻跃起,采摘了一些树上结的果子。洗净后,她将果子切成小片,放在蕉叶上。随后又想了想,摘下两枚红透的沙枣,点缀在果叶顶,将它们包成了一个粽子。
  卓王孙留在木屋里,查看四周境况。他在马车上已休整一天,食水充足。相比聂向晚的奔波,他闲适了许多,见她许久不归还,他并不心急,依然安静坐着。
  聂向晚终于摸进门来,递给他一个裹得紧紧的蕉叶粽子。在她少许期待的目光下,他拆开叶子,吃了几片水果。好在她也没问滋味如何,他默默咽下了那股苦涩。
  聂向晚看看蕉叶上被她切得七零八落的水果,问道:“公子饱了么?”
  卓王孙轻轻一咳:“饱了。”
  聂向晚暗地松口气,暗想再也不必采摘树上的果子了,心思转到嘴里时,自然变成了一些客套话。“公子早些安歇吧,我去看看白马。”她施了个礼,先行离开木屋。
  
  当晚,月朗星稀,夜风轻柔。聂向晚靠坐在树干上,远望着玉盘似的月亮,蓦地想起娘亲所讲的故事。她说嫦娥夜夜相思,泪水化作星子撒下来,那一明一暗的光彩,都是天上人的悔恨眼泪。
  风拂过,送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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