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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面对面坐着吃饭。如果不开电视的话,有点靠近郊的这一带静得吓人,偶尔还会听到几声虫鸣。诚一边吃饭边不时搔着右腕,搔处慢慢变红后肿了一块起来。
“这里有蚊子。”
启介站起来关纱门。
“好久没被蚊子叮了。”
诚一玩弄着红色的肿包说。
“好久没体验过的感觉不错吧?”
“有什么好不错的?”
知道诚一没有怒意的启介微笑,诚一也跟着笑了。
吃过晚饭,把餐具洗干净,泡了两杯饭后咖啡走进主室的启介,发现诚一又像中午一样躺在榻榻米上。他知道诚一是个不会客气的男人,但却不会如此懒散……启介叫了他一声。诚一起身,粗鲁地用手揉搓泛着血丝的眼睛。问他是不是累了,他点点头。
“升职之后只是增加更多麻烦事而已,真受不了。”
“你升职啦?好厉害。”
启介衷心地称赞,诚一却回答得异常冷静。
“我有年资啊,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完后喝了两口咖啡又倒下去。
“我帮你准备好二楼的房间了,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虽然才晚上八点就睡觉稍嫌早了点,但是诚一同意似地缓缓起身。
“在东侧的房间,就是你上次住过的那个房间。”
“我知道。”
“洗澡时间随你自己调配,我会把毛巾放在更衣室里。”
随便去了一句“晚安”的男人爬上二楼。等男人离开主室之后只剩下启介一人。
他无所事事地呆望着窗外,近乎满月的月亮美得感人。就像被月光吸引似地启介穿起木屐走出去。木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狭小的庭影浮现在柔和的微光中。
本来打算在面南的土地盖一座庭园的父亲,每天都愉快地做一点进度,但是在完成之前却病倒了。
乏人照顾的庭院被杂草埋没,母亲虽然稍加整理却无法像父亲照顾得那般欣欣向荣。到现在则是草木自行生长,成了一处小密林。就像自己的心一样杂乱而烦躁……
他觉得手腕一阵刺痛,反射性地打了一下。蚊子是打死了,不过被叮的地方还是肿了起来,就跟诚一的一样。他抬起头看着旅馆二楼东侧的房间,灯是暗的,半年没来的表兄弟大概已经睡了吧。
回到家中的启介洗完澡后也提早就寝。家里有人感觉就是不同,就算不说话也有一种奇妙的安心感。不过即使安心,要入睡仍然无法不靠酒力的启介,把酒和杯子拿进寝室。
为什么不把自己已经离婚的事告诉诚一……启介思考着自己说谎的原因。是因为羞耻吗……不是。还是怕万一说出离婚的话,诚一会像以前一样提出在一起的要求?
启介思索着这个可能性,再度被邀的自己是否会感到高兴?答案是否定的。他不会高兴。他喜欢诚一,但是这段感情只要活在回忆里就好,不必付诸实现,因此他才会为了牵制而说谎。
想到这里,启介笑了出来。已经五年了,谁能保证诚一的感情仍然不变?人的心变得比时光流逝还要快啊!启介斥责着自己的自以为是。
他决定等明天诚一回去之后到职业介绍所走一趟,虽不知能不能找到工作还是得去看一看。要是在这里找不到工作的话,也可以到外地去,他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离婚后,他有一次在街上与同学偶遇。听到对方问及妻子好不好,心想就算隐瞒总有一天也会被知道,于是启介就实话实说。朋友刚开始当然会说些安慰的话,但最后还是说出了想法。
“你又单身了。自由真好。”
他一定搞错了孤独和自由的定义吧!自由是以自我的意志选择而来的,孤独则不然。他是孤独却非自由。回首来时路还有可归之处的人才有自由可言,一无所有的尽头就只有孤独。
不知不觉杯子已经空了,启介再度斟满。酒在杯中,佐酒的则是从窗帘透进来的月光。这时枕边的电话突然响了。启介朦胧地凝视着声音的来源,响了五声之后才拿起电话。
“你睡了吗?”
是诚一的声音。
“没有……”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房间里的电视好象有点怪怪的,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
“哦、好。”
把酒放在一边的启介站起身来走在漆黑的廊上。在这个从小就住惯的地方,居然会走得差点撞到墙壁,启介花了一点时间才发觉自己真是醉了。
“我进来了。”
东侧的房间。启介打开门,看到穿着浴衣的诚一盘腿坐在床上。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指着旧电视说:
“电视打不开。”
启介拿起遥控器,的确怎么按电视都没有动静。他探头往后面的配线看去,果然插头掉了。他伸手到电视背面把插头插上,然后操作遥控器,电视立刻发出喧哗的笑闹声。
“只是插头掉了而已。”
启介回头的时候灯也跟着熄掉。还以为是停电的他发现电视仍笑得开心,不过也随即噗地一声回归黑暗。
他感觉一片炽热贴在自己背上。拥住自己的手臂紧得几乎令胸口发痛而窒息。他试着回头,缠绕过来的力量却没有离开的打算。想逃又被抓回来……两人展开一场小型的攻防战。等喘息的启介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压倒在棉被上。胸口的狂跳到底是喝醉、争执,或其它原因,他不知道。
“能不能请你放手?”
一个灼热的唇落在自己颈上。蠢动的手指解着自己睡衣的钮扣。启介轻颤着身体。
“不行啊、不行……”
他的衣服狂乱地被剥除,重叠上来的男人体温热得令他目眩。从窗外射进的月光落下一道青影。在昏暗之中,那双有力的臂膀抓住自己的头贴吻上来。他的行为虽然粗暴,但轻啄般的吻却异常温柔,温柔得让启介心酸。
他不再抵抗了。那曾经让他爱得发狂的男人。
即使是现在……也占据着自己心中的某个重要部分。而且,孤独一人实在太寂寞了,他没有足够的坚强可以去抗拒。启介的背脊在男人的爱抚下波动着。在月光朦胧的夜晚,窗伴随着细细的风铃声飘晃着。
午夜,启介突然被冷醒,赤裸的肩膀整个露了出来。他伸手拉拉卡在身体上变得有点重的被褥,或许是动作吵醒了背后的男人吧,他更用力地拥住了自己。
温暖的指尖环住他冰冷的肩膀。在男人与自己肩头上的体温同化之时,他缓缓把启介压倒在床垫上,重叠在他的正面,意图性地用膝盖分开他的双腿。在启介感受着舒服的体温而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到男人的低语。
“为什么要说谎?”
男人单刀直入地问。
“你不是离婚了吗?为什么骗我妻子回娘家?”
诚一的眼神里明显有着责备,启介心虚地移开视线。他并没有把自己离婚的事告诉亲戚,也就是诚一的母亲啊。他怎么会知道……
“是我妈从你同学那里听来的,我知道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看你并没有任何联络,还以为是不是我妈搞错了。”
诚一用力地捏着启介胸前的红点,几乎令他吃痛。
“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必要啊……启介在心中暗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来烦你?”
他手上明明做着折磨的行为,声音却细微而不安。诚一的眼神无法让启介联想,他是那个刚才还强迫自己做爱的男人。
“不是。”
否定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一个强烈的拥抱。那一瞬间,启介觉得自己好象从深海底被捞了起来一样。
“你是我的。”
耳边传来低语。
“你终于属于我了。我整整等了五年。老实说,我打算等了十年之后把你强行带走,但是五年我就等到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我要把你带回去。”
感觉自己似乎置身在一股狂涛里翻滚而眩目。
爱这个不确定的字眼在他脑海里回响。他爱着妻子和儿子,而且是打心底爱着他们。但是,他也爱这个男人,用跟妻子不同的热情,像烧灼己身似地爱着他。然而,现实却让他不得不认清真相。
“别让我再等了。”
诚一的凝视让启介喘不过气来。他虽然不知道诚一真的在等他,但是从他年年来访,并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依恋。
“你要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诚一执着于自己的原因。他觉得那跟自己曾经主动结束关系有着极大的关联。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他认为诚一执着于自己的原因,就跟小孩子讨东西的心态一样。
“求求你回到我身边,我不想再等了。”
他或许出自真心,但是世界上哪有永远的承诺?启介想起往事,多么汹涌的热情还是会有冷却的一天。就像诚一明明说要来迎接自己却失信一样……
这个男人为什么坚持非自己不可?就像孩子的独占欲般,拥有了自己之后他就满足了吗?想到这里,启介不禁开始自我厌恶起来,他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太龌龊了。
他已经跟五年前那个不求诚一回报,只一心想留在他身边的自己不同了。那时能够忍耐的事现在或许已经受不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归处,失去了受伤之后可以安身的避风港。
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中断了启介的思考。那在腿间轻柔的爱抚让自己的腰抖动起来。
“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音乐一样渗进启介荒芜的心田。
“我只有你。”
然而,那只是一时的愉悦,他已经无法再相信这看不见未来的承诺。被贯穿的预感让启介心悸,诚一疯狂的索求让他有点得救的感觉。
做爱绝对有安慰自己的作用。把自己交给贪欲的男人,顺便抚慰孤独的寂寞,他觉得那是一种合理的关系。反正都已经没有归处了到哪里都一样。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待在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的男人身边,直到他厌倦自己,然后再度习惯一个人的寂寥为止。
他没有说要跟他走。但是回拥住男人肩膀的力量,应该已经说明了一切。
……午前,诚一就搭车回去了。他说从母亲那里知道自己离婚后就坐立不安,花了一个晚上把工作完成之后,硬是向还要上班的公司请假过来,不过他笑着说来得有价值啊,还万般不舍地在自己唇上印下一吻。
在车站道别前夕他问自己“什么时候来?”,他都说了等弄好旅馆的事就过去,他还几度不停地确认。回到城市之后的他,每天不间歇地打电话来,说是想听听自己声音的男人,聊生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在结束电话之前不是“你什么时候来?”,就是“我爱你”,仿佛是非说不可的话似的。
诚一回去后的一个星期,一封快递信寄到启介手边。里面是一张指定日期的单程机票。他向男人反应不必这么做啊,男人却说“无所谓啦,你只要早点来就好”。
实在没有什么真实感的启介在去东京的前一天,祭拜了双亲的坟墓。他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向父母忏悔自己结束了旅馆的事。但是,他不敢在父母的坟前说要去找男人。
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启介只是塞了几件秋冬的衣服就坐上飞机。提着自己轻便的行李,启介觉得一点都没有今后将和诚一共同生活的感觉。好象只是去住个几天就要回来。
不知不觉睡着的启介听到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才醒过来。
“你的眼镜掉了。”
听到邻座的中年妇女提醒,启介才慌忙将眼镜捡起来。他以前虽然戴隐形眼镜,但是因为掉了一边所以无法继续使用。这副自己不知数了几年的黑框眼镜在光线的照射下,可以发现镜片上有细细的磨纹。
花了四十分钟飞机才抵达目的地。迟了二十分钟,担心让诚一久等的启介,在接客大厅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不过刚把行李放下就听到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跑了过来。或许是赶得很急,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前发掉落的额头有着细细的汗珠。
“你等很久了?”
他在呼吸的空隙中问。
“因为飞机误点,所以我现在才到。”
诚一松了一口气,指着椅子上的提袋。
“只有这件行李?”
看启介点头,诚一就伸手拿过提袋。
“走吧!”
“我自己拿就行了。”
客气的启介,诚一也只是笑着摇头。走到外面的停车场时启介又吃了一惊。他记得诚一以前开的是一辆敞篷车,怎么现在变成印有公司名称的白色汽车呢?发现启介疑惑神情的诚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还在跑业务,所以送你回去之后还得继续工作,这辆丑车就请你忍耐一下吧!”
启介虽然吃惊却不介意,不过他怕说出来诚一会更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