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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孩子没事。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得新一脸色惨白,灵魂出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右手僵在那里,怎麽也无法继续刚才温柔的抚摸,方才传到手背上的温暖瞬间变得冰凉,新一不由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却怎麽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叫人锥心泣血的状况。
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那人脸上灿烂的笑容真实得让人觉得无比厌恶,新一恨不得立刻伸手甩掉它。
“你刚才的话是什麽意思?一定是开玩笑的吧。”新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脸上的笑容因为痛苦的神情而微微扭曲著。
看到他错愕无半点欣喜的反应,快斗有些受伤,方才的喜悦心情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快斗尽量降低声音说,但愿能稍微缓和他的情绪,“原来新一你的体质是可以怀孕的,我们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大了,新一喜欢小孩吗?虽然我嫌小孩吵,但如果是新一生的,我一定会很喜欢的……”
“开什麽玩笑!?”新一大声打断他的话,胸口大幅度起伏著,双眼发红,死死地瞪著他,“我是男的,你怎麽能让我像女人一样怀孕生孩子!?”
“我……”跟预料之中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快斗无措,更让他难过。
为什麽新一如此排斥我们的孩子,亏我欣喜得发狂,甚至想好了以後的安排,即使倾尽自己的所有,也要给你们两个幸福。
“一定是医院搞错了对吧?只是我的症状跟怀孕比较像对吧?”新一一寸一寸挪向快斗,紧紧盯著他,却换来他垂首沈默的动作。跟以前相反的立场,却万万没料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终於明白了那时小兰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做出那麽小心翼翼的动作。
心里彻底凉透,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双手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声嘶力竭道:“你说啊,快点说!告诉我肚子里只是一个毒瘤,根本没有什麽孩子。”
“不许你这麽说它,它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啊!”快斗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看著状若疯狂的新一,很心痛,也很心寒。
话出口後,意识到自己暴躁的情绪,此刻至少有一个人要冷静,快斗勉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住口!”新一捶打著他的胸口,毫无章法,情绪几近崩溃,“我不要什麽孩子,我不能要这个孽种,快斗,你帮我杀掉它好吗?随便什麽药,只要能把它杀掉。”
闻言快斗僵住身体,抬眸看著新一眼里陌生的无情光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新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它是无辜的,你怎麽能随便扼杀它的生命?”
“我不管,我绝对不会生下这个孽种。它是我罪恶的证明,我不能留下它。”新一宁愿丧失人格,也不要留著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带给他的全部是血腥黑暗的回忆,痛恶的双性身体也好,快斗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好,腹中的那团血肉集中了他的一切罪恶,所以即便是同归於尽,他也要杀了它。
“不行,孩子一定要生下来,你没有权利杀了它。”快斗挣脱掉他的手,态度坚决,俨然是他惯常的霸气。
这跟罪恶根本无关不是吗?为什麽他总是拘泥於此?双性的身体不是他的错,怀孕生子也不是他的错,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为何非要把一切莫须有的罪恶揽到自己身上?
这些话快斗没有说出口,只求新一自己能慢慢明白过来。
“那谁有权利?虽然不想承认,但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有权利如何处置它。”新一含泪怒看著快斗,苍白的嘴唇轻轻张合,“你那麽想要孩子,可以叫别人给你生,生多少个都不关我事。总之,我容不下这个孽种。”
“容不下也要容,你必须得生下它!我才不要其他女人给我生孩子。”快斗轻轻叹了一口气,语势转弱,“张口闭口地叫它‘孽种’,你真的很高兴,很泄愤吗?”
“它本来就是,是它投错了胎,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所以在来得及挽回以前,就要把它杀了。”经历了太多事,新一不会那麽轻易地就心慈手软。
“你有问过它的意见吗?”快斗低沈的语气近乎於悲戚。
“不需要,它没有选择的权利和必要。”冷漠的语气叫快斗悲从中来。
“……”快斗被他气得无话可说,差点喘不上气。
愤然地凝视他良久良久,快斗硬生生控制住要挥出去的拳。
“你给我安生些,如果做出杀害胎儿的举动,我就把你绑起来。”
不想继续面对他,留下这句警告性的话,快斗很无奈又叹了一声,终於默然地离开房间。
晚上吃饭,新一故意拼命喝热的烫,挑一些最没有营养的菜吃。可是作为知情者的浅草煮的菜都是清淡营养的,新一只好吃白米饭,快斗夹过去的菜都被他挑出饭碗,扔回桌上。
饭桌上,快斗一直都在忍耐,不厌其烦地给他夹菜。餐厅的气氛甚是紧张尴尬,简直有剑拔弩张之势。
新一失手把碗里的味增汤打翻,滚热的汤水渐渐流到腹部,新一却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皱起眉,忍受即将到来的痛苦。
快斗知道他是故意为之,气愤至极,一把扯开他的身体,热汤没洒到多少,庆幸之余,却捕捉到新一失望懊恼的表情,顿时怒火中烧,没能忍住,一挥手甩了新一一巴掌。
新一没有躲开,甚至有意迎上他的掌,用惨然的微笑实实地受了一巴掌。
“你打啊,打得越重越好,你有本事打死你的孽种,那我真是要佩服和感谢你了。”新一的话带著明显的挑衅意味。他在试探快斗的底线,他想知道激起他的几分怒气能把他打回残暴凶戾的原形。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快斗的怒气是一触即发,而现在也许是因为孩子而有所顾虑,他的忍耐力越来越好,已经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怒气。
“你──”快斗又一次高高地抬起右手,看进新一得逞的眼底,迟迟没有落下。最终无力地垂手叹气。
新一躺在床上,凝望日暮西归,霞光斜飞,看著暮色一点点褪去,手慢慢移至腹部,暗暗收紧。
第四章
使劲按压腹部,企图把血脉相连的一部分扼杀於肚中。
对不起,为了我好,也为了你好,我必须在你降生之前抹去你的生命。
黑羽快斗,我肚中的血肉是你硬加之於我的罪恶与耻辱,我恨你,所以我更加留不得它。
眉头紧蹙,牙关死咬,薄汗沁出。
收拢指头,牢牢握拳,猛捶腹部,钝痛一阵阵蔓延,本能的呻吟冲不出紧闭的牙关,闷哼声消失在身上的毛毯里。
累得没有力气再打,不知不觉,假寐过去。仅有的体力都用在这里,腹中似乎除了阵痛没有其他明显的变化,新一很失落,也很不甘心。
躺了一会儿,缓缓坐起来,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些药,粗略地阅过说明书,把上面写著“孕妇禁用”的药片挖出来,一大把药握在手心里,亟不可待地尽数吞入腹中。
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新一赶忙关上抽屉,躺回床上,合上眼睛装睡。
开门的声音,然後由远及近放轻後的脚步声。床的左边陷下去一块,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细碎地传入耳中。
即使不睁眼,仍能感受到那人炽热的视线和近在头上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沐浴後的清淡香味。
不知为何,这些味道和声音竟然让人觉得安心。方才狂跳不已的心脏逐渐安分下来,突然什麽都不想思考,只想好好睡一觉,而这些正是恰到好处的催眠剂。
那人的呼吸更近了,至於腹部的毯子被他拉过,一直盖到肩膀处,那人细心地掖好边角。
鼻中传来一股酸意,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做过。被人呵护的感觉真好,即使这只是错觉也罢。
一方面痛恨著他以往的种种,另一方面又贪恋著他的温柔,是不是很矛盾?
讨厌这样的自己,无法了解这样的自己,不想被这柔软的假象欺骗,却放纵地想要多停留片刻。
快斗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睡下,紧挨著他的身体,一只手搭在他的头上,另一只手隔著毯子轻轻抚上他的小腹,温柔小心地磨搓,温存的情意溢於言表。
为了这个人,已经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这在以前是万万想不到的。再也变不回原来那个轻松散漫的自己,因为他的出现。
直到他的手在腹部摩挲,新一才想到刚才吞的那些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真好,新一回来了,还带回了我们的孩子,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快斗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著,“有了你们两个,此生足矣。”
细细听来,他轻声软语的嗓音煞是悦耳,仿佛一曲纯美的咏叹调。
腹中起了微妙的变化,新一有些後悔当时没计算好吃药的时间。
“孩子出生後,我一定会好好爱它的。我的童年是不幸福的,得不到父母的爱,真的很寂寞呢。”快斗停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气,“所以,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像我一样得不到应有的爱,我要把我这几年缺失的补到它身上。”
快斗的这番话把新一的睡意一扫而光。内心的某些东西开始动摇。
拜托你,不要说了,不要试图削减我要杀死孩子的决心。
“我想过了,孩子长大一点以後,每星期都要带他出去玩。孩子的教育问题,就交给新一吧,我的脾气不好,我希望孩子能像新一一样温润如玉。”快斗边说,边不自觉地露出满足的笑容,“这样的画面光是想象就很幸福呢。”
快停下,别再说那样的话。不管怎样,我都无法接受它,又怎麽可能和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药片开始生效,肚中出现抽痛。好难受,不管是来自身体还是心灵的疼痛,力量和意识一点一点从身上抽离。
沈浸在擅自编织的未来构图中,嘴角微翘的快斗没注意到枕边人微微渗出的汗。
“总觉得新一的童年是不幸的,新一也一定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庭吧?”身边人安静地睡著,纯净清明的睡颜一如纤尘不染的天使,快斗自然而然流露出怜惜之意。
美满的家庭,幸福的生活,谁不想要呢。但是,我们之间的牵扯太过复杂,岂能不计前嫌、毫无芥蒂地生活在一起?
十几年来的平静和愿望在与你的纠缠中逐渐磨灭殆尽。现在的我,已别无所求,只要安静的生活,这种身心的平静,是你无法给的。
腹中的痛楚加重,开始侵蚀尚且清晰的思维。
“新一不会狠心离开我的吧?就算是为了孩子。”不堪一击的语势,连快斗自己听著都觉得很没把握。不过,像现在这样就很开心了,能抱著新一跟他说话,即使他在睡梦中。
对不起,我会。我从没期待过孩子的出生,如此降生下来的它会幸福吗?
一思及此,不免悲从中来。新一想到了自己是在母亲的诅咒中来到这个世界的,不被期待,不被爱,所以沦落至此。不能让腹中的孩子重蹈他的覆辙,新一想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救赎方式解救自身和孩子。
腹痛越发剧烈,再也掩盖不过去。意识不再清明,痛感却不断攀升,新一缩起身体,生生扼住要翻滚的冲动,痛得只剩下闷哼声。
“新一,你怎麽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快斗这才发现新一的异常,慌得连连安抚新一的身体,但没能减轻他一分一毫的痛苦。
“为什麽会痛成这样?晚饭哪里不对吗?应该不会啊,那些食物都挺温和的,何况你没怎麽动过筷子。”快斗想到了什麽,猛地跳下床,担忧地说,“新一,你再忍忍,我马上叫救护车。”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状况,但此时把新一送往医院救治是刻不容缓的。
打横抱起新一,眼见他额头布满汗水,呻吟不断,自己却只能徒劳地担心。
早知道会那麽辛苦,就不强迫他生孩子了。
唇瓣微不可见地翕动,快斗俯首细听。
“对不起,对不起……”
快斗惊愕地凝视虚弱的他:为什麽要道歉?
望见他紧紧贴於腹部的手,快斗隐隐知晓了什麽,却不想也不敢去深究。
急救医生给新一洗了胃,暂时安全了。快斗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从宫野志保那里得知新一服用了大量孕妇禁忌之药,有那麽一瞬间,快斗脑袋里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痛苦和心凉让他久久喘不上气。
痛得撕心,凉得彻骨,这辈子没有如此绝望和无助过。
用全身的力气压住不舍和痛楚,快斗面如死灰,作出了此生最无奈的决定:“把孩子拿掉吧。”
“……”一向冷静的宫野也不免露出惊讶之色,“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麽吗?”
“我很清醒,我痛恨此刻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