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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佛丝太太,下午好。”西露达提裙向她行李。妇人好象这才看见她似的,以平板不起波澜的声音回礼:“下午好,西露达小姐。”
以撒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望着二人,似笑非笑。
“想想看,很有趣不是吗?你锦衣还乡,身份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那些以前可以任意差使你的人,现在却得巴结你;以前一起做过事的人,现在得伺候你;以前亏待过你的人,现在得害怕你”
西露达从小沉稳早熟,虽不象尼可那样灵巧嘴甜会讨人欢心,但也基本上不会招人厌烦。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丹佛丝管家。
她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视以撒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主人,任何对少爷有害的东西一律要予以排除,其中就包括曾经狠狠咬过少爷的西露达。
因此小时候,她没少给西露达苦头吃,今再度见面,身份地位却已变得全然不同,这样的见面,不得不说,其实是很尴尬的。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不动声色,仿佛真是初次相见,一个是尽职的管家,一个是尊贵的客人——仅此而已。
以撒将手凑到唇边咳嗽几声,转移话题道:“母亲现在在哪?”
“夫人在书房,凯萝儿小姐正在读书给她听。”
“好的,你上去禀告一声,西露达小姐想拜见她。”
丹佛丝意外地看了西露达一眼,转身而去。
以撒扬了眉毛,说:“如何?这里基本上都没改变吧?”
是啊,西露达环视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这里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千百盏剔透唯美的水晶吊灯,紫罗兰图案的壁纸,与半个墙壁等高的巨大古董花瓶,还有柔软得踩上去就陷下去的米色地毯
然而,丹佛丝太太老了,眼前的少年长大了,周围的那些女仆全换了新面孔,不再认识了物依旧,人成非。
“西露达,你知道自己离开维也撒多久了吗?”
“差不多三年。”回答这句话时,她有些感慨。时间过的真是快,一眨眼就三年了。
以撒笑了笑,纠正她:“确切点说,是两年十个月零三天。”
西露达的睫毛一颤,抬眼看向以撒。明亮的阳光透过大开着的窗户照进来,少年翡翠般的眼瞳里有着难以描述的柔软,有些想遮掩,又有些想表达。
就在她猜度他说这句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时,丹佛丝太太已快步走下楼来,说道:“西露达小姐,夫人请您上去。”
西露达深吸口气,跟着她上楼,以撒停留在原地,当她回头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你不一起来?”
“两个女士要谈话,我就不凑热闹了。”
西露达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觉得他有点怪异,但是究竟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总觉得,以撒今天的表情太过正面,完全像个好客又温柔的主人,但其实,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究竟在想什么?在图谋什么?在她打算利用他与算计他的同时,自己是不是也陷进了某个布置好了的圈套里?
带着这些疑惑,她跟着丹佛丝太太走到了二楼的书房,推开厚重的红木门,书香顿时扑面而来。
维也撒,有着全玛亚大陆最丰富的藏书。
小时候她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里,拿几本书,爬到窗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
后来,被多事的女仆发现,告诉了丹佛丝太太,丹佛丝太太正喝令禁止她再踏入此地任意动用主人的藏书时,宽容慈祥的维拉公爵正好路过,弄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后,笑着说:“喜欢读书是好事,这些书,我逼着以撒看,他还不肯呢。你以后随时都可以来这里看书,我批准了。”
维拉公爵笑起来时,两撇胡子就一翘一翘的,显得很憨厚,和他儿子完全不一样。
自那以后她得以名正言顺地入这个房间,度过了很多很多个晨昏晚上。那些细小的事件,拼合成了她的全部童年,就像她卑微的出身一样,成为抹不去的印记。
而今,这个给她烙下印记的庄园的女主人就在这个房间里,坐在铺着厚厚锦缎的摇椅上,双手交叠神态安闲,闭着眼睛聆听一旁的少女为她念书。
她有着非凡的美貌。
被视为贵族象征的苍白皮肤,和灿烂的金色长发,鼻子很高,下巴很尖,长得与以撒有七分相像。
岁月丝毫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美丽高贵,一点都没有变老。
西露达走过去,朝凯萝儿小姐打了个手势,凯萝儿犹豫了一下,由于搞不清楚状况,最后还是顺从地把手里的书本递给了她。
她翻到其中一页,接着帮她念:“当你到了垂暮之年,夜晚,你在烛光之下,坐在炉火旁,边理线边纺纱那时我已长眠地下,成为没有形骸的幽灵,休息在桃金娘的阴影下;而你是一个蛰居家中的老妇人,怀念着我的爱情,悔恨自己的不就自大。要生活啊,信我的话,别等待明天,就在今天采摘生命的玫瑰吧”
书房静静,西露达的声音低柔清脆,每个字的发音都堪称完美。在念完最后一个单词时,公爵夫人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珠与以撒一样,是碧绿色的,而此刻,眸中的神色很复杂。
公爵夫人一度想把西露达赶出庄园,因为她伤害了她最爱的儿子,但是,当以撒去她的卧室待了一下午后,她最终改变了主意,留下了她。
谁都不知道那个下午以撒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大家都知道是以撒开口为西露达求的情。
自那以后公爵夫人会偶尔留意西露达,每当她看西露达时,眼神总是很复杂。就像现在这样。
西露达合上书本,起身行礼:“夫人,下午好。”
公爵夫人望着她,好半天,才开口说道:“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西露达。”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的容貌发生了变化,还是指她的衣着?
西露达想了想,回答:“可是夫人您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的容光照人。”
公爵夫人扯了下唇角,算是笑过了,丝毫没有继续深谈下去的意思。
西露达见状,决定不再拐弯,取出口袋中的珠宝盒,恭恭敬敬地呈至她面前,“夫人,这是我送给您的见面礼,再过两周就是您的生日了,我到时候可能不能来祝贺,所以,提前将礼物奉上,也算是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们一家的照顾。”
公爵夫人瞥她一眼,没有接,淡淡说道:“不必了,心意到就好。”
西露达没有放弃,径自将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祖母绿戒指。“我挑了很久,才找到这款与夫人的眼睛同色的宝石。”
她料定她一定会喜欢,果然,公爵夫人在看到那枚戒指后,原本漠然的神情一下子变热了。
公爵夫人此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眼睛,因此对绿色有着近乎固执的偏爱。投其所好,以同色的珠宝为诱饵,她果然上钩。
“夫人一生尊贵,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我这份礼物也算是贻笑大方了,但不管怎样,看在我真的挑了很久的份上,请您收下。”
公爵夫人沉吟片刻,终于接了过去:“那就多谢了。”取出戒指套在指上,效果比预想中的还要好看。
西露达微笑,“我果然没有料错,这枚戒指只有戴在夫人手上,才能完全突显出它的美丽。”
“看来你不只样子变了,性格也变了。”公爵夫人一边比着戒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变得这么会说话,都不像是当年那个倔强固执的小姑娘了。”
西露达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继续温婉地笑,“当年年幼不懂事,给夫人添了很多麻烦。”
“也未必就是麻烦。”公爵夫人说这话时,声音里有很多别的东西,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无能为力,“人和人之间,还真是讲究缘分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信或不信。”
两人又继续坐着说了会话,西露达见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
公爵夫人也没做挽留,只是说:“也好,以撒该在下面等的心急了。让他带你四处转转,一尽地主之谊吧。”
西露达弯腰施了一礼,打开门退出去。
一直坐在旁边被当成透明人的凯萝儿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我第二次看见这位小姐她和以撒少爷的感情好象很不错?”
公爵夫人轻摩着手上的戒指,眉间有着淡淡的倦色,“不错?不,恰恰相反。以撒和所有女孩都能搞得关系良好,惟独她,不行。”
凯萝儿诧异的睁大眼睛。
而公爵夫人的下一句话就伴随着她唇角一抹无奈的叹息,飘了出来:“但是,有时候,偏偏就是那唯一的反差,反而成了心头最大的牵挂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半点都不由人啊。”
西露达下楼时,看见以撒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他一只手靠着垫子,一只手轻托下颌,望着沙发对面的壁炉,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室内,将他的侧影勾勒出金色的曲线,肢体修长而优雅。
西露达觉得有点心慌。
一直以来,在她的记忆中,以撒就是以“恶劣”的形象存在着,傲慢、臭屁、仗势欺人、满嘴谎话,还很邪恶。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她忽然发现他竟是长的这么好看?又是什么时候起,她每次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啊,讨厌的人又出现了”,而是“竟是这样一个美少年啊”?
难道她也和那些被她所鄙夷的花痴少女一样,逃不过美色的魅力?
西露达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开始有所警惕。
而那边,以撒听得脚步声,回转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后悔了吗?”
“什么?”
“在我看来,除非是出于观察和看好戏的目的,否则在面对身份高贵又彼此毫不熟稔的长辈时,都会是很无聊的。”以撒朝她眨眼睛。
西露达刻意忽略他的揶揄,转过话题说:“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百枝莲了吗?”
以撒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极为绅士地回答:“遵命,女士。”
自大厅出口朝东拐,走过长长的大理石走廊,再穿过搭着紫藤的弧形玉石高架,维也撒别具特色的花园便呈现在了眼前。
与城堡正面清一色的绿草坪所不同的,城堡后方的花园真可用四个字来形容——花团锦簇。
所有你能想象的到的颜色,都能在此找到。
所有你能想象的到的花卉,这里也应有尽有。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位于花园西北角的那片百枝莲花海。
上千株各种颜色的百枝莲在围得整整齐齐的绿色小灌木中亭亭玉立,摇曳生姿。由于未到花季,因此大多数都还没有开放,但那蓄势待放的花骨朵,也别有一番撩人的美。 “管理
的还可以吧?虽然做不到像卡麦隆先生在世时那样的完美,但是幸好也没有荒废。”以撒走过去,折下其中一株,递给她。
鲜红色的花瓣,雪白色的花心——是Minerva。
很多年前,父亲带着还是孩童的她,站在与今天相同的位置上,摘过一朵相同的花给她。
“给我最最聪明的小公主。”父亲的笑脸,在阳光下很清晰,每条纹路都是那么鲜明。
那个时候她虽然只是个花匠的女儿,但却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公主;而今,在别人看来她已是公主,但其实不过是个卑贱的野丫头。
西露达拿着那枝Minerva,眼睛里涌起淡淡的雾气。
以撒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很轻,像四月的风一样,拂过她的耳际,“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很悲伤。”也许是受了那声音的蛊惑,也许是受了眼前景致的催引,西露达情不自禁地说出了真心话。
“悲伤?”
“是啊,悲伤。不明白存活着的意义,不知道什么是幸福。那些让我铭记于心念念不忘的场景,是留恋,还是羞耻?”她朝花海走过去,任花丛将白裙淹没,“就如我此刻手中的花,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它,还是,仅仅因为那是我父亲生前钟爱的花朵?而我如此惦念我的父亲,究竟是因为我爱他,还是因为我更不爱现在的生活?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让我麻木地感觉到悲伤。”
以撒似乎怔住了,翡翠色的眸底,闪过一丝怪异的表情。他咳嗽几声,掩过刹那间所流露的真实,再度换上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微笑说:“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原来西露达也是会多愁善感的。”
西露达眼中的雾色瞬间褪去,再回头时,已波澜不惊。她笑,挑起眉毛:“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比如你就不知道,我刚才送了一份什么样的礼物给你的母亲。”
“礼物?”
“不要告诉我,你忘了4月27,是你母亲的生日。”
以撒耸了耸肩,“我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我所奇怪的是,为什么你要送她礼物?你们之间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友好到送生日礼物的关系吧?”
“真聪明,你说对了。”西露达笑的越发明艳,走了几步,站到他面前。
两人只隔一尺左右的距离,几乎感觉的到彼此的呼吸。
以撒做出一幅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