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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你看清了,这是不是我和别人的孽种?”
听着杨曼青凄厉的问话,看着她近乎狂癫的神情,我缓缓的看向乐珍抱来的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约摸八岁左右的年纪,但身材略偏高,只是几乎瘦得不成人形,似乎犯了什么大病,全身便那般瘫软着。
再看那孩子的面容,一时间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的便大步上前,盯着那孩子细看。
一如元吉、元霸的面容。更像当初在净土寺的元霸,因了长期吃不好的原因瘦得像雷公。
从长相而言,这孩子确实应该是元吉的孩子。
可是,可是元吉去世近二十年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
但如果说这孩子不是元吉的,看这面相,无论如何也说不
过去!
“他……他是……”
“他是元吉的儿子。”
听着杨曼青的回答,我直觉回了声‘不可能’。
“是啊,你看着他好小,是不是?”问话间,杨曼青缓缓的上前,从乐珍怀中抱过孩子,然后极是小心的放在床榻上,细细的摸着孩子泛黄的脸颊,“儿子,儿子,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我的质问,杨曼青缓缓的回头看着我,“想知道吗?”见我冷若冰霜的眼,她又道:“果然,你的一生只对她一人痴情。对所有的人,都冷情之极。”
“如果你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兴许朕会饶恕这孩子一命。否则,便是为了元吉,朕也要杀了这个孩子。”
‘哈哈’一笑,杨曼青冷笑问我,“你也有为元吉考虑的时候?若你真为元吉考虑,当年玄武门,你便不会让尉迟敬德斩了元吉的脑袋。”语及此,杨曼青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般的突地捧着自己的脑袋,惊叫‘啊’的不止。
“王妃,王妃……”
莫非这个杨曼青真疯了?
好久,在乐珍的安抚下,杨曼青似乎又清醒了,她缓缓的推开乐珍,再度看向我。“李世民,想知道一切吗?那得从我来到这个世间说起。乐珍,这个故事太长,去泡壶茶来。”
眼见着乐珍泡了茶来,杨曼青示意我坐下,道:“废殿简陋,望李唐皇帝喝得下这粗茶。”说话间,她亦在我对面坐下。缓缓又道:“这件事,得从四十六年前说起。”
四十六年前……如果我的皇后没有去世,今年应该四十六岁了。
“四十六年前,我本溺亡于越王府的水池。但随着‘凤唳九天、牡丹花开’的异像,我却又奇迹般的复活,不但复活,而且一扫原来呆头呆脑之神,变得伶俐之极……”
确切的说,那一天是我的皇后出生的日子。不动声色间,我轻呷了一口茶,道:“如果我记得不错。那一天,本已坐化的长捷法师也复活了,而且在江边捞起一个木盆,救起一个男婴,那男婴便是……”
不待我的话说完,杨曼青截话说道:“江流儿。如今的玄奘法师。如果我估算得不错,如今玄奘法师应该已从天竺归来,他应该正在全心写作《大唐西域记》。”
“你怎么知道?”震惊间,我突地想起你写的《女则》,其中就写有杨曼青也许也知21世纪的事,莫非她也是……
“无论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往下听便知。”语及此,杨曼青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万不想那一日的奇景成了文献皇后(独孤伽罗)心中的刺,她忌讳一切命属牡丹的女人。当她知道长捷法师救起的是个男婴后,于是将所有的注意力转向了我。那个时候,父王为了救我使尽心机……终于让我逃脱了独孤伽罗的魔掌,没有成为她手下的冤魂。”
独孤伽罗忌讳命属牡丹的女人这件事原来不但我的岳父知道,越王杨素居然也知道。岳父是将你的生辰往后挪了两日以躲避独孤伽罗的追杀,但不知杨素又是使的什么方法让杨曼青避过了独孤伽罗的忌讳?
“就算我知晓再多,但在我还小的时候,根本无力反抗那即将属于我的噩运。那个时候,我的父王为了救我不惜转移独孤伽罗的注意力送了几个美人进宫以惑隋文帝。偏巧那时正逢大隋内忧外患,内有岭南大小首领聚众谋反、外有突厥虎视眈眈……一方面,独孤伽罗要时时防范隋文帝不要去宠幸那几个美人,保不定那几个美人中就有命属牡丹的人。另外一方面,独孤伽罗又担心着隋文帝的江山,内外交困中,独孤伽罗再也没心思应对我,直至她去世,她都纠结在那几个美人的焦头烂额中……父王的层层布局终使我保有了一条小命。”
搞半天,杨素也是层层布局才保住了杨曼青的命。想来天下的父亲都是如此罢。这也难怪杨曼青对杨素敬爱之极。
“我天真的想着,我有‘凤唳九天、牡丹花开’的贵格之命,那我此番人生定然是风风光光的。所以,在岭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不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你以后将是李唐的第二位皇帝,而是真的喜欢上了。喜欢上你清贵、倨傲的神,也喜欢上你不羁、傲气的骨。既然我喜欢上了一个未来的皇帝,凭着我洞晓千年的思想,我一定能让这个皇帝爱上我,这样一来,这一世我能不活得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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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果然有洞晓千年的思想。
见我不惊不讶的看着她,杨曼青倒奇怪了,“李世民,你对我所说的话为什么不感到震惊或者奇怪?”
“玄武门的时候,你的‘未卜先知’朕已领教。只是可惜了元吉……”
闻言,杨曼青红了眼睛,摆了摆手,“不要说,听我说。”
我只得静静的看着她。
“可是命运啊命运,是何其的可笑。偏偏那个时候,你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她不但认识你在先,而且她还姓‘长孙’。长孙一姓啊……你李世民未来的皇后便姓长孙。她又无姐妹,所以如果我没有算错,按照历史的发展,她将是你李世民未来的皇后。”
闻言,我心一动,想起那一年,在岭南,你落水,我救你的一幕幕,那个时候只有你和杨曼青二人。莫非……
“而你似乎也特别的喜欢那个长孙明珠,宴会上的目光一直便注意着她。而且我听一些仆人说,你还曾经因了私自订亲的原因被你的父亲惩罚,而你私自订下的人便是长孙明珠。呵呵……我既然打定了非你不嫁的心思,那我便必不能让那个长孙明珠还活着,于是一如当年那个狠心的姨娘推我入水池般,我也推了长孙明珠入水池。我希望那水池成为长孙明珠的葬身地,这样一来,历史被我改了,这世上将不再有长孙皇后了。”
‘啪’的一声,我怒将茶盏拍在桌上,引得茶水四散溅开,怒喝道:“好恶毒的人。”
“毒?”凄婉的笑了笑,杨曼青道:“我用了一生的时间想通了一个问题。人人都想提前知晓天机,以为知晓天机便能主宰一切。但谁又曾想到那些知天机的人的命又好过到哪里去?瞧瞧我现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但不能主宰一切,而且被一切所毁。我很后悔,如果当初我凭着我所知道的一切带着我的元吉远走高飞该有多好、多好……”
估计是又想起元吉了。她痛哭了一时后,又抹了脸上的泪,道:“一如那一年你从水池救了你的长孙明珠,原来天意真的不可违。如果我从那一刻就幡然醒悟天意不可违,那我以后必不走上那条至今令我后悔莫及的路。一条不知悔改,只想用一切手段夺得你的路。”
闻言,我冷笑道:“真是受宠若惊啊。如此算来,我倒是罪魁祸首了。”
苦笑一声,杨曼青道:“不论你是不是罪魁祸首,但我起先所有的所为全是为了你却是事实。为了能够配得上你这位将来的皇帝,为了能够站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皇后。我的一切行为准则都投你所好。知道你喜欢长孙明珠,我故意和长孙明珠要好,成为无话不说的姐妹。知道你喜欢飞白体,我搜索枯肠的寻来许多古人的‘飞白体’临摹草帖予你。知道你喜欢征服,我故意制作了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小玩意儿来引起你的兴趣……”
原来那些曾经引得我乐不思蜀的东西不属于这个时代啊。这个杨曼青对我倒也真是费了一翻心思。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我心已有所属,任何东西只能引起我一时的好奇,它们都不如我的皇后般能够在我心中常驻。
“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的投你所好。而你却是一门心思的投另外一个小女孩所好。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不但你,便是如晦、房玄龄之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眼中似乎都只有一个长孙明珠。”
闻言,我撇唇笑道:“知道上善若水吗?”
“上善若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尹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回味半晌,杨曼青喃喃说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是啊,她的性子和水倒真像。莫看长孙明珠那柔弱的性子、万事明哲保身的做派,但只要和她待的时间长了,人不知不觉便会被她沉稳、不争、不急、不燥的性子所吸引。便是在我和她虚情假意的做着姐妹的同时,我时不时的就会被她吸引。然后我就会怀疑,她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我的皇后很会装糊涂。但有一点,我的皇后再怎么装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念及此,我道:“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心待她。如果真心待她就会发现,她的眼睛眨得非常厉害的时候,往往是她说谎的时候。”
杨曼青闻言一愣,半晌才回神,“是吗?”
“所以说,你从来没有真心待人,又如何知道她人的习性?”
苦笑摇头,杨曼青叹道:“原来是这样啊。”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为了能够站在朕的身边。你起心害朕的皇后。一害不成,想必不会死心,定然会接二连三的再度陷害,直至成功。”
“你是这般看我的?”
默默的盯着她,我的眼中露出‘这还用怀疑’几个字。
看出我眼中的意思。杨曼青长叹道:“无论你相不相信。有一段时间我是真的放弃了伤害长孙明珠的心思。只因在我的父王去世后,她是和我走得最亲近的人。可是……历史啊,恁谁也改不了。父王去世后,我随着大哥前往洛阳。紧接着隋炀帝数征高句丽、修运河、巡西域等事弄得民间怨声载道,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锋烟战火。一如历史格局般,隋王朝岌岌可危。而在这几路反军中,就有我的大哥杨玄感的一路反军。在绝大多数时候,我是支持大哥反隋的,因为只有隋王朝越乱,你李家问鼎天下的机会就会来得越快。”
杨玄感兵败,最后连累得杨素的尸骨都被挖了出来,一代名臣虎将,最后落得尸骨被焚、点滴无存的下场,真是令人不胜感叹。
“大哥兵围洛阳的时候,正逢长孙明珠在洛阳郊外替其父长孙将军守孝。一别数年,因了她不再与我一处,我对她的感情又淡了许多。我想着既然这大地上一如历史上所记载般的锋火四起,那我趁着这机会杀了她正好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奈何,我带兵去了她守孝的地方,她却不在洛阳。懊恼之下,我砸了她住的青石屋,烧毁了她的家园……”
好恶毒的心。好在那一年你去了杨家的皇陵替杨昭守陵,否则就真被这眼前恶毒之人杀害了。看来我真不该吃杨昭的醋,也许是他地下有知故意护佑了你也说不定。只是她杨曼青既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为何要多此一举呢。疑惑中,我问道:“既然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为何不助你大哥成事,这样一来,贵为一国公主的你不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杀人、放火、下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你犯不着如此辛苦。”
听出我话中的讥讽,杨曼青定定的看着我,回道:“自从随着大哥来到洛阳后,大嫂总是百般刁难我,而大哥任大嫂所为,眼中只有大嫂没有我这个妹子。这样的大哥,我助他做什么?”
原来如此。
“许是天意。一如历史安排,大哥兵败如山倒。我杨家气数已尽。二哥、三哥皆战死沙场。大哥亦被五马分尸。甚至于我的父王亦没有被隋庭的人放过,尸骨都被人挖了出来污辱、焚烧。枉父王疼我、爱我、护我,可一如当初父王去世之时我听到隋炀帝说‘若他不死,朕一定要灭他全族’之话般,幼小的我没办法替父王伸张正义,我真没用、没用。”
讲到此处,杨曼青的眼睛又红了。
想来她是想起杨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