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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汉子冷冷一笑道:“披了羊皮的一条狼,他装不了多久的。”话声忽然变得轻柔异常,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刹时间也变得充满了关怀。“慧香,你可千万小心,你知道我……”倏地住口不言。
慧香低下了头,一双玉手玩弄着衣角,低低说道:“谢谢您,四爷,我知道您的好意。”
俊汉子猛吸一口气,道:“咱们谈正事儿吧,这两天怎么样,没机会?”
慧香点了点头,抬起了一颗乌云臻首,娇靥上犹带着三分红晕,道:“嗯!没机会,他机警得很,婢子也常拿话试他,他连一点口风都不露。”
俊汉子皱了皱眉道:“慧香,你知道,事情很急,他们现在也在观察他,要等这个时候过去让他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搬到里头去,再想动他可就不容易了。”
慧香道:“婢子知道,您今儿晚上来得正好,以婢子看明儿个就是个机会,明儿个老贼那宠爱的九姨太要到什刹海来住两天,而且打算在对岸饭庄子叫菜,请几个知名人物的如夫人吃饭,要是趁这机会在菜里做点手脚……”
俊汉子道:“不行。那会连累人家饭庄子,人家有家有业,规规矩矩做生意,又没招谁惹谁。”
慧香道:“那就这样,把老贼的九姨太弄了去。他不是正好在这儿么?他既然进了这个门儿,就有保护九姨太之责,老贼平日把这个九姨太看得跟命一样,要是能把她弄了去,不但马上砸他的饭碗,还可以狠狠敲老贼一笔平日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俊汉子两眼之中泛起了异彩,一点头道:“嗯。好主意,这倒可以试试,老贼的九姨太明儿个什么时候来到?”
慧香道:“这种人不会起早,等她到这儿恐怕要晌午了。”
俊汉子道:“她都带些什么人来,知道么?”
慧香道:“还不是那些护卫、丫头、老妈子,您几位还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么?”
俊汉子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要知道她带多少人来,以便决定咱们来几个人,人来得太多没用,反而容易暴露行迹,招人耳目。”
慧香道:“详细的人数婢子不清楚,反正连护卫带丫头、老妈子总要有个十来个的。”
俊汉子沉吟了一下道:“好吧!那我走了,还得准备准备呢……”目光一凝道:“慧香,你可千万小心,别把一条狼看成羊。”
慧香点了点头道:“您放心,婢子知道。”
俊汉子道:“那我走了,你也赶紧进去吧,迟了会招他动疑。”转身一掠而去。
慧香望他逝去处看了看,娇靥上浮现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头一低,转身也走了。
别的屋没人,用不着点灯,只有精舍里点着灯。慧香跟费独行很熟了,人都是这样,一熟有时候就不拘小节了。
慧香轻快地走过小客厅,到书房门口没吭声地便掀起了帘子,她为之一怔,书房里灯亮着,桌子上也有本书,费独行却不在书房里。定了定神,她脸色为之一变,扭头快步出了精舍,四下一看,她看见朱栏小桥旁那八角小亭里有个人影,她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费独行,她松了一口气,不禁暗暗埋怨自己真粗心,刚才就没留意亭子里有个人,吓了一跳。
她的确没留意,亭子里刚才并没有人。
慧香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过去。
费独行不愧是个高手,慧香刚近他就发觉了,他扭头一看,然后带笑说:“忙完了?”
“嗯。”慧香到了小亭子里,皱着眉笑道:“今几个够倒霉的,一瓶油让我碰倒了,瓶子碎了,油洒得哪儿哪儿都是,害得我擦了半天,把手都擦疼了。”
费独行道:“我没猜错,厨房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要不然你不会来这么晚。”
“怎么?”慧香眨眨美目道:“您等着我呢?”
费独行笑笑说道:“你每天吃过饭都来陪我聊聊,要是有一天不来,心里还怪别扭的。”
慧香没接话,转移话锋道:“今儿个您怎么跑这儿坐了?”
费独行道:“屋里闷了一天了,一个人儿也无聊,出来透透气儿,坐下吧,咱们聊聊。”
慧香歉然一笑道:“您原谅,今儿个我可不能陪您聊了,今儿个我有事儿,恐怕忙到半夜都忙不完呢。”
费独行“哦!”地一声道:“什么事儿忙到半夜都忙不完?”
慧香道:“您不是外人,告诉您也不要紧,明儿个九夫人要来,我得到处收拾收拾,打扫打扫,九夫人是个最爱乾净,几几乎有洁癖的人,要让她看见哪儿有一点儿尘,哪儿有一点儿土,回去把总管叫到跟前一骂,那我就糟了。”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九夫人?九夫人是谁?”
“哎哟!”慧香瞟了他一眼道:“您怎么连这个都听不懂呀,九夫人就是咱们中堂的第九个姨太太呀!”
费独行怔了一怔道:“怎么?中堂有九位夫人?”
慧香道:“可不,怎么,您不知道呀?”
费独行摇摇头笑道:“这我可是真没想到,一妻一妾已算是齐人之福,中堂居然有九位夫人,真是好福气,真让人羡慕。”
慧香道:“您羡慕?”
费独行道:“你没听人说么,世人有两样不怕多,一样是钱,一样是老婆。”
慧香忍不住笑了,皱着眉瞟了费独行一眼道:“您真会说笑话,这是咱们中堂,换个人谁养得起呀!”
费独行微微一怔道:“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中堂月俸几何?居然能养得活九位夫人?”
慧香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九位夫人除了九夫人之外,其他几位每位住在一个地儿,每个地儿都是深宅大院,既气派又豪华,每一位都不愁吃穿过得舒舒服服的。”
费独行“哦!”地一声道:“分开住开销更大,每天开开门恐怕就是一大笔,这笔开销……”摇摇头,住口不言。
慧香道:“别的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就是一个府里的一顿饭下来,够寻常小百姓一个人口之家过好几个月的。”
费独行摇头说道:“这笔庞大的开销,真难为咱们中堂大人能应付得了啊!”
慧香道:“那是咱们中堂自己的事儿了,像我们这种做下人当使唤丫头的,只要有吃穿住的,有零用钱花,管他银子是哪儿来的呢。”
费独行点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可知道咱们中堂春秋几何了?”
慧香想了想道:“不清楚,恐怕有六十多了吧!”
费独行道:“难得啊,难得,那可是真难得,六十多了身子骨还那么硬朗。”
“怎么不,”慧香道:“您就不知道咱们中堂吃的多好保养得多好。一天到晚都是人参、鸡汤、银耳、燕窝,没有一样不是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的珍品,我这么说吧,凡是大内有的,府里都有,府里有的,大内可不一定有。”
费独行微微一怔道:“府里有的,大内可不一定有,不会吧?”
“不会?”慧香道:“我可没意思帮谁吹,不信您回后就知道了。”
费独行道:“照这么说咱们中堂岂不是比皇上都享福?”
慧香忙道:“哎哟!您可别这么说,这话要是传到大内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费独行道:“瞧你,难不成我还会到处把这事宣扬去么?”
慧香道:“那倒不是,您又怎么会,其实我也是这么说说,就算这话真传到大内去也不要紧,太上皇跟咱们中堂明是君臣,私下跟兄弟一样,好得不得了。凡是大内有的,除了有些没法给的,太上皇总要赏咱们中堂一份儿,只是这些话能不传到大内去,还是别传到大内去的好。”
费独行笑道:“有道理,有道理,要紧是不要紧,心里总会不大舒服,这是人之常情,谁也免不了。”顿了顿道:“其实,咱们中堂有太上皇这么一个靠山,还用怕谁。”
慧香道:“怕倒是不怕,只是咱们中堂总是个做臣子的,您说是不是?”
费独行点点头道:“这倒是,国家有国家的体制,国家有国家的法度,做臣下的要是处处明显地凌驾于君王之上,那就乱了。”
慧香忽然“啊哟!”一声,道:“净顾着跟您聊天儿了,我一大堆事还没做呢,您一个人坐吧,我得忙去了。”说完了话,她拧身要走。
费独行伸手一拦道:“慢着,慧香。”
慧香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您还有什么事儿么?”
费独行道:“没什么事儿,我只是问问咱这位九夫人有多大年纪,人长得怎么样?”
慧香美目一睁道:“费爷,您要干什么?”
费独行道:“瞧你,咱们中堂的九夫人,我还能干什么,不跟你说了么?我只是问问。”
慧香看了看他道:“我只能这么说,咱们这位九夫人最得宠,中堂看她跟命似的,其他的您自己去琢磨,到明儿个您自己去看吧!”
她拧身走了,费独行站起来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帮帮你的忙去。”
慧香忙回过身来道:“哎哟!我的爷,您这不是折我们么,我们怎么敢当呀!这儿经常打扫,没那么脏,大概收拾收拾就行了。您在这儿坐会儿吧,什么时候困了就什么时候睡去,别的您不用操心劳神了。”
她要走,忽又回过身来道:“对了,费爷,恐怕得委曲您两天了,九夫人要在这儿住两天,带来的人不少,您住在后头不方便……”
费独行一点头道:“我明白了,说什么委曲,那是理所当然的,这个礼我还懂,你去给我收拾收拾吧,你把我安置在哪儿,我就睡哪儿,行了吧!”
慧香道:“谢谢您了,我这就先帮您收拾去。”她走了,留下一阵香风走了。
费独行望着她那美而动人的身影,又笑了。
慧香把费独行安置在前院西一间屋子里。这间屋虽不如后院那间精舍,比起一般的住家来,可也算是够舒服的了。
快晌午的时候,费独行正在屋里躺着,耳听一阵急促蹄声由远而近,他知道,来了,可是他躺着没动。
蹄声驰进了前院东边,费独行知道,那边有个东跨院。
没多大工夫,一阵杂乱的步履声奔进了前院。而且有一阵步履声直奔院西而来,似乎是往他住的这间屋来的。
费独行凝神听,可是他并没有动。
的确,那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到了了门口,刚到门口,砰然一声门就开了。
真和气!门不敲一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着实把费独行吓了一跳。
一个挎刀黑衣大汉当门而立,浓眉大眼络腮胡,一脸的横肉,一脸的凶狠剽悍色。
费独行有点不痛快,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没动,也没说话。
那黑衣大汉两眼凶光闪动,扫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你是干什么的,站起来。”
费独行躺着没动道:“我在这儿住着,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混蛋。”那黑衣大汉两眼一瞪,道:“我叫你站起来,你听见了么?”
费独行一挺腰坐了起来,道:“你骂谁?”
“骂你,”那黑衣大汉道:“这还是便宜,你再罗嗦我毙了你,站起来答我问话。”
费独行站了起来,冲他招招手道:“你进来。”
那黑衣大汉抬腿一步跨进了屋,瞪着眼道:“干什么?”
费独行道:“我要让你知道,以后在骂人之前把招子放亮点儿。”
抬手一个嘴巴抽了过去,那黑衣大汉硬是没能躲掉,左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立即唇破血出,跄踉两步一个跟头摔了出去。
那黑衣大汉怔了一怔,挺腰窜了起来,抽出佩刀就要往屋里扑。
“秦彪,你干什么?慢着。”遥遥传来一声沉喝,四五个人飞掠而至,清一色的黑衣劲装汉子,为首一个是个阴沉脸中年瘦高个儿。
“怎么回事儿?”瘦高个儿来到便问。
黑衣大汉秦彪一手提刀,一手指着屋里的费独行,恶狠狠地道:“属下盘查他,他竟然动手打……”倏地住口不言,想必是觉得不大光彩。
其实这也用不着他多说,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儿。
瘦高个儿阴鸷地看了费独行一眼,冷冷说道:“你出来。”
费独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往门口一站,道:“有什么见教?”
瘦高个儿道:“你是干什么的?”
费独行道:“我还是那句话,我能住在这儿,你们说我是干什么的?”
瘦高个地沉声说道:“我让你说。”
费独行耸耸肩膀,一摊手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杜毅把我安置在这儿,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