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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总管摇头说道:“护自己的人哪是这么个护法的,咱们这位白姑娘也太过了,太欺生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哪。”
姚师爷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哼了一声道:“我受够了她的了,别以为她仗着少爷撑腰,就能把谁怎么样,咱们走着瞧,看谁倒霉。”他一甩袖子也走了。
金总管勉强笑着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让老弟你费神,让老弟你偏劳了。”
听口气,金总管跟他很近。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这也没什么,我进府来就是当差的,哪能只吃饭不干事?哪儿也不请大爷呀,您说是不是,只是我不明白总领班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又没得罪她……”
金总管道:“你刚进府会得罪谁?错只错在你是姚老带进来的,是九夫人加恩提拔的,白姑娘仗着有少爷撑腰,根本不把姚老这位首席师爷放在眼里,压根儿两个人就别扭,少爷是大夫人所生,也一直跟九夫人不和,老弟你夹在中间就有夹缝气好受了,唉!府里看似很平静,其实啊,多了,一时说也说不完,往后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费独行一抱拳道:“我还不知道府里有这么多事儿呢,往后还得您多关照。”
“我?”金总管勉强二,笑道:“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主事,我跟姚老私交很好,就冲这,小事情包在我身上,至于大事么,老弟,我劝你还是找姚老,跟着姚老走准没错,姚老是九夫人的人,九夫人为什么把个大领班赏给了老弟?四个大领班,至少得有一个听姚老的,明白了没有?老弟。”
费独行又一抱拳道:“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排老争口气。”
“对了,老弟,”金总管猛一点头道:“姚老要的就是这个,只要有这个做盾,姚老说起话来不但理直,而且气壮,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现走一步了。”拱拱手走了。
中间这库房里只剩下费独行一个人,他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费独行知道,要想在中堂府出头,非扳倒白云芳这位总领班不可,只要扳倒白云芳这位总领班,他准能出头,姚老跟九夫人暗呼痛快、扬眉吐气之余,一定会大大地“加恩”于他。
他有这个自信,只要有九夫人跟姚老这两个人在后头撑腰,扳倒这位总领班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眼前这件事或许不足以扳倒白云芳,但至少可以替九夫人跟姚老争口气,也给了她两个一种很有力量的后盾,正如金总管适才所说,有了这种后盾,姚老今后说起话来不但理直、而且气壮。
也说不定,这件事就是白云芳走下坡的一个开始,他要好好办这件事,打一个漂漂亮亮的胜仗。他把目光射出去,他不信邪,除非来人会施“五鬼搬运”,要不然既然进库房偷走了东西,绝不可能找不到进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从左而右,然后又由右而左、从下往上。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大梁上!他腾身拔起上了大梁。
大梁上布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有一个地方没有灰尘,一条指头般宽窄,也就是说满布灰尘的大梁上,有一处绳子的痕印。
他往下看了看,绳子痕印的正下方,就是那口玉器被窃一空的大木箱的放置处。
他仰脸再往上看了看,瓦下头垫的不是木板,是一层铁皮,也就是说整个屋顶的内部是铁皮的。
就在他的正头顶,有一个圆形的痕印,很轻微一个圆形痕印,错非现在他是在大梁上,要是在下面根本看不出来。那个圆形痕印不大,只有常人的头一般大小,他伸手碰了碰,整个的一块圆铁皮全动,可就是掉不下来。
他前后左右看了看,算准了那块能活动的圆形铁皮的位置,然后他跳下大梁出了库房。
出库房,往后绕,他停在了库房后头。
库房后头不紧挨墙,离墙还有近丈远近,一排布着四个明岗,都是挎着刀的护卫。
库房后头的围墙很高,高矮差不多跟库房的墙齐。
费独行看了看之后,腾身上了库房屋顶。
站在库房屋顶四下看了库房周围一圈,只有后头离墙最近,墙外是条既窄又长的黑胡同,是别家的后墙跟后门。
看了看之后,他转身走到那块圆形铁皮所在的地方,蹲下去用手一摸,三四块瓦是活动的。
他轻轻掀去了那三四块瓦,那块圆形的铁皮呈现眼前,两条布条儿成“十”字形交叉粘在圆形铁皮上,四头粘在旁边的铁皮上,所以它能活动却掉不下去。
现在费独行明白贼是打哪儿进入库房的了。
这个贼一定是个身材瘦小而又会缩骨功的人,要不然只常人脑袋大一个洞,他绝对进不了库房。
这是个能手,而且是个老手。
江湖上身材瘦小的人不少,身材瘦小而又会缩骨功的人不多,而身材瘦小、会缩骨功的行家老手更少。
费独行轻轻地盖上了那几块瓦,站起来走向前头。
到了前头往下看,库房前站的有明岗,那两扇大门的门头,就在下头五六尺处,人在上头脚勾着瓦沿儿倒挂下去,可以把一张纸条儿贴在大门上,不过行动得非常快,一下一上不能超过一转眼的功夫。
他从库房上跳了下去,找来了一名领班问道:“昨儿晚上这儿的岗都是哪些人站的?”
那名领班可不敢“欺生”,恭恭敬敬,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费独行当即命那名领班把那些人叫来。
很快,片刻工夫一二十个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他跟前。
他一一问过,大夥儿只有一句话,昨儿晚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只约摸三更刚过的时候,闻见了不知道哪儿飘来的一阵阵烤肉味儿。
费独行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多问。他只说了一句话,他不明白贼是从哪儿进来的,然后他让那一二十个护卫散了,最后命那名领班锁上了库房,他也走了。
没多大工夫之后,几十个护卫穿着便衣离开中堂府出城去了,不到一个时辰,把座北京城闹得个人心惶惶、天翻地覆。
没见他们抓人,他们真要抓了人去倒好了,因为他们真要抓了人去就不会再骚扰别人了。
外城天翻地覆,中堂府里平静得像根本没有发生事儿一样。
九夫人坐着香车,由她的几个亲信护卫护着上妙峰山许愿去了,据说是因为九夫人还没生,上庙里许愿“栓娃娃”去了。
九夫人的车出了城没多远,道旁停着另一辆车,九夫人下了自己的车换乘了那辆车。
九夫人坐出来的那辆车空着,由护卫护着又往前去了,如今九夫人坐着的那辆车则又驰进了城。
车进香车胡同,在两扇大红门前停下,两扇大红门开了,九夫人下了车,惊鸿一瞥,很快地走了进去。
两扇大红门又关上了,马车往前驰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那美仑美奂,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后院东长廊上,一间屋敞着门。
屋里,陈设豪华而考究,下铺着红毡,上挂着琉璃宫灯,清一色的枣红几椅,大红的缎子面儿软垫。
一张靠椅上,半躺半坐靠着的,就是那位穿一身紫、美艳娇媚、还带着三分俏的年轻妇人。
靠椅后头站着的,仍是那个十七八的俏丫头。
美艳妇人正在闭着眼养神,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那矮胖中年人进来了,一躬身道:“禀您,翠娟到了。”
美艳妇人连眼皮也没睁,淡然说道:“我听见车声了,叫她进来。”
矮胖中年人恭应一声退了出去,转眼工夫之后一阵杂乱步履声由远而近,矮胖中年人先走了进来,垂手站在椅旁,九夫人也进来了,陪着她的是那胖小胡子。
九夫人进门盈盈下拜,神色之间一片恭谨:“翠娟见过坛主。”
美艳妇人睁开了一双妙目,轻抬皓腕道:“坐。”
九夫人再施礼称谢,转身走到一张椅子之前坐了下去。
美艳妇人往后场了扬玉手道:“倒杯茶给她。”
俏丫头答应一声,倒了杯茶送到了九夫人面前。九夫人欠身说道:“谢谢坛主。”
美艳妇人道:“回到娘家来了,客气什么。”
妙目流波,上下一打量九夫人,她突然笑了,笑得好娇、好媚、好动人:“哟,没多少日子不见,咱们翠娟可是越来越俊了。怪不得和坤迷你迷得跟什么似的,就连我都恨不得和口水儿把你给吞下去。”
九夫人道:“那是您的夸奖,不是您,翠娟没有今天。”
“得了吧,别棒我了。”美艳妇人摆了摆手道:“我送你进去是让你去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九夫人没说话。
美艳如人目光一凝,又道:“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儿么?”
九夫人道:“翠娟不知道,您明示。”
美艳妇人道:“和坤那儿是不是新来个姓费的?”
九夫人微微一怔道:“是的,您怎么知道?”
美艳妇人道:“待会儿我再告诉你,这个姓费的叫什么?”
九夫人道:“听说叫费独行。”
美艳妇人道:“真叫费独行么?”
九夫人道:“听他们说是叫费独行,怎么?”
美艳妇人道:“别问我,现在是我问你,告诉我,他是哪儿来的?是怎么个出身?”
九夫人道:“这个属下还不大清楚,您要是想知道,属下回去后可以问问他们。”
美艳妇人“嗯”了一声道:“你回去后给我问问,问清楚了,尽快给我回话。”
九夫人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美艳妇人抬了抬手道:“有什么话你们吧?”
九夫人抬头道:“谢谢您,您让属下打听这个姓费的是……”
美艳妇人看了矮胖中年人一眼道:“告诉她。”
矮胖中年人当即把他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静静听毕,九夫人面泛诧异色,道:“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他?”
美艳妇人目注胖小胡子,胖小胡子也把他“交朋友”的经过说了一遍。
九夫人扬了眉,道:“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本教作对。”
美艳妇人哼了两声道:“他要是我怀疑的那个人,那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九夫人道:“您怀疑他是谁?”
美艳妇人道:“那个命大的费慕书。”
九夫人陡然一惊,脱口叫道:“费慕书!您?您怎么会怀疑他是费慕书?”
美艳妇人道:“没听周济说么,巡捕营的人指他是费慕书,他硬不承认。他举着和坤府大领班的招牌,巡捕营的人没敢动他。”
九夫人道:“不会吧,他怎么会是费慕书?”
美艳妇人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费慕书?”
九夫人道:“您不是说过,费慕书早年因为杀了人,让官家逮去下狱关起来了么?”
美艳妇人道:“我的姑奶奶,你没听说么,他越了狱了。”
九夫人道:“那就更不对了,他要是费慕书,又怎么敢到京里来?”
美艳妇人哼了两声道:“你可不知道他啊,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了,他有哪一样不敢的?
就拿眼前来说吧,他要真是费慕书,有谁敢碰他一指头?”
九夫人摇摇头说道:“属下不相信他就是那个响马费慕书。”
美艳妇人道:“我也没有硬指他是费慕书,这不是叫你打听他的出身来历么,他要不是费幕书,这个人可以派大用场,你想法子给我把他拉进来,他要是费慕书,我就要来个先下手为强除了他。”
九夫人神情微微一震,诧异地看了美艳妇人一眼,道:“这属下就不懂了,他要真是那费慕书,应该更能派大用场,为什么您反要除去他?”
美艳妇人冷笑一声道:“你懂什么,他要真是费慕书,九成九是冲着咱们来的,我不先下手除去他,难道还等他找上门来对付咱们不成。”
九夫人听罢,娇靥上诧异之色更浓了,道:“坛主,这属下就更不懂了,咱们跟费慕书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冲着咱们来干什么?再说,他要真是费慕书,他就是个罪上加罪的越狱逃犯,躲事儿都来不及,又怎么会……”
美艳妇人摆手说道:“哎呀!你不懂啊!别罗噱了,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是了。”
九夫人没敢再问,只有欠身答应了一声。
美艳妇人又一摆手道:“我别的没事儿,你回去吧,记住,回去后赶快给我打听,赶快给我回话。还有,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绝对不许擅作主张,要是办砸了这件事,你留神教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