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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龙庭飞和段无敌,心道,我虽以私心告发段无敌,可是毕竟段无敌走私贪渎是实情,大将军不问此事,反而责问我如何得知,如今又拿着这两封不明不白的书信来向我问罪,罢了,既然大将军存心偏袒,我又何必还要辨白。石英本就是将生死看得极淡的人,想到这里也不向龙庭飞拜别,转身下堂,也不管身后跟上来的侍卫如何,心中满是苦楚悲愤。
龙庭飞见石英如此,心中越发气恼,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代名将,虽然早已落入江哲彀中,心中还是隐隐觉得石英可能有些苦衷,便向萧桐问道:“萧桐,还是要仔细查一查,这段时间你应该对石英有所留心,可知道有什么人和他比较接近,说不定那两封书信真是有人栽赃也不一定。”
段无敌神色一喜,他虽然也怨恨石英无故向他发难,可是却不相信石英真的叛变投敌。
萧桐则是深思片刻道:“这件事属下也很奇怪,石将军往来之人并无嫌疑,除非是他的属下亲信有人通敌,才能替石将军和大雍交通消息,不过这也殊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必然需要多次密商,传递消息之人必然需要常常外出,形迹必然会落入人眼,可是石将军属下没有这样形迹可疑之人,若是石将军派了数人分别传信,也断然没有可能,他纵然有了反意,也必定只能让一二亲信得知,绝不会如此不谨慎。所以这两封书信如何到了石将军手中还是难以推测。属下想来,不妨将飞雁楼青黛姑娘请来问话,今日石将军迷恋青黛姑娘之事人尽皆知,虽然属下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问题,不过召她前来询问也应该有所收获。”
龙庭飞轻轻点头,一个歌女而已,无辜与否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正要答应之时,段无敌已经神色慌乱地跪倒在地道:“大将军,青黛不会与此事相关,还请大将军不要为难于她。”
龙庭飞和萧桐都是一惊,段无敌怎会为青黛求情,两人心中疑虑,齐齐向段无敌望去,龙庭飞神色冰冷地问道:“无敌,你为何替她求情,莫非你和此女有些什么关碍,她不是石英钟情之人么?”
段无敌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末将不敢隐瞒大将军,末将在荣盛十七年被贬出京城,转戍代州,可是途中末将得罪的权贵派人追杀,末将重伤落水,性命垂危,幸得青黛姑娘相救,不避嫌疑,日夜侍奉,末将才能保住性命。这样的恩情末将不敢忘记,石将军钟情青黛,并非是她之罪,求大将军不要加罪于她。”
龙庭飞和萧桐对视一眼,萧桐似笑非笑地道:“段将军,荣盛十七年,你只有二十五岁,青黛姑娘其时也只有十七岁,莫非你们有了私情么?”
段无敌面上一红,他知道萧桐并非是盘问他的私事,只因青黛已经牵涉到石英案中,如今又和自己扯上关系,萧桐必定要盘根究底的,只是他和青黛之事乃是心中隐秘,他又担心说出之后害了青黛,不由踌躇难安,无法出口。
龙庭飞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随意加罪于人,只要青黛姑娘并非大雍奸细,纵然受些苦楚,也不会有生命之虞的。”
段无敌心中越发担心,但是这样情景也不容他不说,只得道:“末将和青黛患难相交,日久生情,当时末将灰心仕途,我们有了婚姻之约,青黛因为家仇而对朝廷不满,所以要求末将随她隐居,最好是离开北汉,再不回头。可是末将伤愈之后遇到军中好友,他重责末将为了私情私恨辜负家国,末将乃痛悔前非,向青黛说明心意,之后我们两人发生了争执。末将希望青黛和我一起去代州,虽然代州艰苦,可是末将断然不会让青黛吃苦,而青黛也不是弱质女子,不会受不住风沙之苦。可是却被青黛严辞拒绝,她说与朝廷无恩,纵然不为敌,也不能反而为朝廷效力,坚决要求末将随她离去,也是末将忘恩负义,终于和她分道扬镳,青黛绝裾而去,从此我们两人恩断义绝。如今虽然青黛牵涉其中,可是末将承恩在前,负情在后,还请大将军看在末将面上,若是青黛与大雍无关,还请体谅她孤身飘零,不要怪罪于她。”
龙庭飞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此女之事,我也略有所闻,她家破人亡,也难怪她对朝廷不满,若是她与石英背反之事无关,我也不会为难她。”
萧桐神色古怪地道:“大将军、段将军,我见石将军对段将军深怀恨意,近日石将军又对青黛姑娘钟情,莫非石将军知道了两位旧事,因此怀恨将军么,若是如此,石将军也未必是真的背叛,属下觉得青黛姑娘似乎有些不妥,还请段将军见谅,恐怕属下要对青黛姑娘严加盘问了。”
他这话如同冰霜一样让段无敌立刻心冷如冰,而龙庭飞却是心中一动,仔细想来,石英背叛的证据除了重重可疑迹象之外只有两封书信,若非是秋玉飞等人所见,加上石英向段无敌发难,恐怕自己也不会这般肯定石英背叛。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龙庭飞心中早已相信身边有大将背叛,若不是石英,难道还是段无敌么,所以他只是冷冷道:“你去问吧,不过不要动刑,青黛既然以孤傲著称,那么必然不喜欢矫词掩饰,问清楚她是否受人指使给石英送过什么书信。”
萧桐应诺,正要出去办事,突然押送石英的两个侍卫冲了进来,高声道:“大将军不好了,石将军突然出手,将我们击晕,他逃走了。”
堂上三人都是听得呆了,谁也没有料到石英会在这时脱走,虽然龙庭飞下令将石英拘禁起来,可是毕竟还没有公开他的罪名,就算是石英真的反叛,也未必没有机会挽回龙庭飞的信任,这样突然脱走,就是龙庭飞原本相信他无辜,此刻也不会再有别的想法,更何况龙庭飞本就已经相信石英反叛之事。
龙庭飞深吸了一口气道:“传我谕令,四门紧闭,城内大索,一定要将石英生擒活捉。”
萧桐冷冷道:“大将军放心,属下和秋师弟一起出手,一定不会让他逃走。”
萧桐匆匆走下堂去,不多时,外面传来号角声,这是向四门传令,也是代表着沁州城此刻起进入军管,所有平民都必须闭门不出,三四年来,沁州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势,满城军民不免人心惶惶。而在大将军府中,龙庭飞神色冰冷漠然,他真得觉得很疲倦,这些年来从军作战,他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孤单和空虚。
苏定峦死于雍都,谭忌死在泽州,已经让他痛失臂膀,石英背叛,段无敌身陷缧绁,更让他觉得羽翼尽折,失去得力的心腹大将,龙庭飞第一次觉得再无杀敌取胜的把握。他沉默片刻,对段无敌说道:“我已决定,等到石英被擒之后,就说是他诬陷你入罪,这样一来此事谅可遮掩下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王上和朝中重臣也该知道轻重缓急,再说你的行事也是我默许,看在我的面上,不会有人追究此事,如今我身边四将已经只剩下你了,无敌,你不要辜负我的苦心,不可死在我的前面。”
段无敌只觉得心中一酸,泪如涌泉,虽然他不计毁誉,行那走私贪渎之事,都是为了北汉着想,可是却也知道一旦事情泄漏,自己不免要担上污名,就是不死也要失去军职,想不到龙庭飞竟然决定亲自承担罪责,这般维护爱重,自己就是一死也难以报答。他双膝跪倒,泣声道:“末将遵命,末将立誓舍身报国,捍卫江山社稷,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后悔。”
龙庭飞眼中也不禁闪过泪光,他强行忍住,道:“如今时势危急,乱世见忠臣,庭飞世受国恩,龙家本是刘氏家将,如今拜将封侯,名扬天下,都是国主所赐,此恩此德,永世难忘。虽然大雍势强,可是龙家万万没有屈服的道理。而且我北汉和大雍多年交战,双方死伤无数,就是大雍几位宗亲将领,也都死在晋阳城下,一旦北汉败亡,只怕我国子民,世世代代都再也不能翻身,为人臣虏。无敌,你虽然出身寒微,又屡受挫折,可是国主、林大将军和我对你都是不薄,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若是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除了嘉平公主,北汉再也无人能够支撑大局,到时候你要全力襄助公主殿下,力挽狂澜,绝不能让我北汉子民死在大雍屠刀之下。”
段无敌心中一痛,道:“大将军不可这样说,虽然我国危急,可是也未必没有转机,大将军不可轻言生死,末将心中只有精忠二字,只有无敌在一日,绝对不会辜负家国。”
龙庭飞长叹一声,道:“你也去协助萧桐,一定要将石英擒回,我要知道他泄漏了多少军机出去。”段无敌应诺退下,龙庭飞手抚额头,只觉得身心俱疲。
飞雁楼中,青黛坐在厅中椅上,手持琵琶,不时拨动琴弦,却是始终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侍女也不敢过来打扰,只当她在谱曲,却不知青黛心中全无曲谱,她心中切切只是念着石英一人。
突然外面传来吵嚷声,侍女急切地道:“石将军,姑娘正在谱曲,说了不见客人。”话音未了,门外已经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石英神色平静的站在外面,但是青黛可以看得出他眼中深藏的灰心和绝望。
石英看向神色有些惊疑的青黛,朗声道:“青黛,我可以进去么?”
青黛本想拒绝,可是看到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心中一软,轻声道:“将军请进。”
石英走进房间,毫无忌惮地看向青黛,室内温暖如春,此刻的她只穿着一件青色薄衫,婀娜修长的娇躯体态若隐若现,乌黑亮泽的秀发披散在肩上,越发显得娇美动人,可能是独处的缘故,她原本孤傲的神情也变得温柔缓和,使得现在的她失去了往日的冷漠傲然。石英心中悲凉,多少个夜晚心中苦思冥想,就是想见到青黛这般情态,如今得见,却是已经物是人非。
青黛轻轻簇眉,石英炽热而悲凉的目光让她心中不安,放下手中琵琶,她去拿挂在旁边的披风,可是她刚刚一动,石英已经到了她面前,然后她的娇躯就被石英紧紧抱在怀中,青黛心中一慌,就要出手反击,可是她的素手刚刚抬起,却又放下,因为她能够察觉石英心中并无情欲,石英只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她能够感觉到有泪水顺着自己的头发流淌。青黛素来守身如玉,虽然曾经说过自己失身于段无敌,可是实际上却仍然是处子之身,初时的紧张慌乱之后,青黛竟然觉得自己也沉迷在那强烈的男子气息当中,可是心中灵光一闪,青黛伸手推开了石英,两人之间既然如隔渊海,又何必让自己动心呢?这一次,石英没有反抗地被她推开了,他转过身去,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方才曾经流泪。石英轻笑道:“青黛,我即将远行,不知是否可以为我弹一曲琵琶。”
青黛淡淡道:“将军想听什么?”
石英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明晰,出了节堂之后,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看了一眼那他永远舍不得伤害的女子,他从容地道:“青黛,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亲书的诗词怎么会被人换掉,也不明白你和无敌之间有什么恩怨,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我知道我对你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如今我已经无从辩驳,你就当是同情我,为我弹奏一曲如何?”
青黛神色一凝,轻轻拿起琵琶,却没有说话,面上神色冰寒,纤纤手指已经按在了琵琶的云头之上,那里藏着机关,可以射出毒针暗器。石英爽朗地一笑,道:“你不要多心,我如果有意伤害你,方才就会动手了,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下了决定对付段无敌,无论如何,他走私贪贿总是实情,可惜我想不到大将军竟然偏袒他,两封书信就可以让他怀疑我的忠诚,青黛,我已经心灰意冷,临死之前,只想听你再弹一曲,这样你都不肯答应么?”
青黛眼中闪过凄然的神色,她淡淡道:“青黛愧对将军,愿为将军弹奏一曲。”
石英凝神看去,青黛神色冰冷中透着绝情,他心中一痛,知道这个女子对自己并无情意,可是只要看着那清艳如冰雪寒梅的容颜,他已经沉醉其中。
青黛坐在椅上,轻轻拨动琵琶,随着“轮拂”指法的运用,铿锵有力,激昂高亢的乐声溢满天地,动人心弦。石英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一曲《十面埋伏》,当日他初见青黛,青黛就是弹奏此曲,也是那一面,让他从此钟情,不能自拔,青黛曾经为他讲解过此曲,所以石英心中明白这是第一折《列营》,果然是尽述人声鼎沸、擂鼓三通、军炮齐鸣、铁骑奔驰的列营情景。
继而旋律变得悠扬壮丽,令人仿佛见到军容整齐,浩浩荡荡的行军之景。之后节奏变得活泼跳跃,石英虽然只听过数次,却也知道进入了第三折《点将》。
沉醉在震动人心的乐声当中,石英仿佛不知今夕何夕,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