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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留下,我欢迎你;离开,我尊重你。”
他慢慢的出去了。
我默默的站在大帐篷里面。
我光着膀子,什么都没有说。
我那么站着,什么都没有作。
天色渐渐黑了。
我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面,警通中队的弟兄在饭前高歌,狼嚎一样。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爱,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来来来来来来——既然来当兵,就知责任大……”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在我的光膀子上。
第155 节 冷战
我打了个冷战。
阴暗的光线下,我隐隐约约看见了那面军旗。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军旗前发誓的时候眼中的泪水。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军旗指引下正步通过检阅台嘶哑的口号声。
我还记得我的陈排倒在10000 米武装越野场上拉枪栓逼我走的嘶吼。
我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苗连的一只掉进脸盆的假眼。
还有穿着军装的小影……
还有呢?生子他们……
我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个什么思维过程,很乱,真的。
我什么都记得很乱。
天色全黑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他。
他站在基地旁边的小山上,看着远处的公路桥和群山出神。
桥上一会过去一辆车的灯光,一会过去一辆车的灯光。
群山都是黑色的,风中丛林枝叶瑟瑟。
我慢慢的走向他的身后。
我就站在他的旁边。
他也不看我一眼。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指着群山和公路桥:“看!妈拉个巴子的跟老山那个狗日的地方一摸一样!”
我看着群山和公路桥,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却一直在说,在说老山,在说往事,话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虽然他在控制自己,但是我还是能够发现他的声音中隐约的颤抖。
我就站在他的身边。
戴着我的黑色贝雷帽,穿着我的迷彩服,戴着我的臂章。
一直就那么听他说。
很多年以前,一个18岁的陆军上等兵和一个40多岁的陆军上校就那么肩并肩的站在一个小山上。
上校在说自己的往事。
上等兵在默默的听着。
后来这个上等兵曾经对那个上校说你哭了。
上校就不承认,一直说没有没有。
上等兵就再也没有问过。
永远也没有问过。
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直升机在丛林上空掠过,我坐在舱门边上,朔风再次吹拂我的脸。
我没有什么语言。
都没有什么语言。
都在直升机里面坐着,有的弟兄睡着了。狗头高中队也睡着了,他个狗日的逮着哪儿睡到哪儿。
我摘下头盔和风镜,立即就睁不开眼睛了。
我闭着眼睛,让迎面的风麻木我的脸。
过了好一会,我才因为喘不过气来把自己的头缩回来。
马达递给我一支烟,我拿过来点着了抽了一口,深深的吸进去。
在我的脚下,还是兵车行。
只不过是撤回原来的驻地,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多了。
我抽着烟,默默的看下面的兵车队伍,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的编队还是以狗头001 机为中心,我们在回程的路上。
我看着群山,丛林,河流……熟悉而又陌生,我觉得连自己都陌生了。我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对什么都没有那么激动了。
这不太象我啊?
我觉得压抑,把烟扔下去,在机舱里跪起来抓着舱门,对着外面的群山,丛林,公路,兵车……
我的侧面是吹来的朔风,我睁不开眼睛。
我撕破自己的喉咙高喊:
“啊——……”
机舱里的弟兄都被吓醒了,下意识的抓手中的步枪;狗头高中队的反应最激烈,眼睛还没有睁开步枪的保险已经拉开了——虽然连空包弹都没有,但是职业反应就是职业反应,你有什么办法?
我还在高喊:
“啊——……”
声音一出机舱就被螺旋桨的噪音吃掉了。
但是我还在高喊,脸都憋红了,一直到用尽肺里的最后一点氧气。
我大口喘着气。
第156 节 你疯了
里面的弟兄都惊讶的看着我。
马达拍拍我:“龟儿子?你疯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喘气。
狗头高中队只是那么淡淡的笑了一下显得自己很酷——我说过装酷是这孙子的本性,我也没有答理他——他就又合上眼睛了。
弟兄们纷纷寻找刚才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嘴里骂着我神经病,又睡去了。
马达没有睡,在我边上担心的看着我,把嘴里刚刚点着的烟给我。
我坐回来,把他的烟叼在嘴里,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淡淡的笑了。
急速吹散的烟雾中,我的笑容很奇怪。
马达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不认识了?”我很纳闷。
马达看看我,又看看狗头高中队,不说话。
我纳闷的看他:“怎么了啊?拿我当外人啊?”
马达摇头,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的语气:“你越来越象他了。”
谁?!我一激灵。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狗头高中队。
我操!不会吧?
我出了一脑门冷汗。
马达叹口气,离开我去睡觉了。
我还那么坐着。
傻傻的坐着。
马达闭上眼之前,看了我一眼,眼光很复杂。
我又笑了,我怎么会象他呢?——他狗头高中队就是个孙子啊?!
马达闭上眼睡觉了。
直升机在丛林上空飞行。
我在回忆中看见自己的奇怪的笑容。
现在正在写作的我打了一个冷战。
是的,我18岁时候的笑容和狗头高中队那个孙子——简直是一摸一样。
很多年以后,我喜欢一个人在山里开车转悠。
找到个地方就下来,张望四周。
我也不知道在寻找或者等待什么。我的脑子在很多年的奔忙中变得很迟钝。
直到有一天,我才醒悟过来。
原来,我每一次来的,都是一个地方。
就是上一次我碰见兵车队伍的地方。
我在寻找的,是他们。
还是我在等待的,是他们?
我也不知道。
那次演习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转折点的开始——其实和猫头大队的作战还真不是何大队跟雷大队的个人恩怨或者说叫板,那你们也太小看两个大队长了。雷大队的猫头大队先给红军一点颜色还是比较狠的颜色,红军战区指挥部不得不先给他收拾了,不然就有更厉害的颜色——特战虽然规模不大代价不高,但是起到的作用是战略性的。我也就不讲猫头是怎么给红军颜色看的,一个是说了你们也不懂,再一个就是军队的隐私不能乱说——所以何大队就是把家本豁出来也要拿下老猫。
特战,都是必然性中偶然因素在起作用。
——不扯那次演习了。
我就那么回到狗头大队,继续训练,继续踢球,继续和弟兄们在一起砍山。
但是他们看我的眼光渐渐的变了,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我变得不爱笑了,笑也是跟狗头高中队那个孙子的操性有点象了。我不再会为了马达的一点臭事笑的前仰后合,不再会为了谁滑降的时候挂在攀登绳上下不来了笑的一蹦三丈高,也不会为了我们踢球输给哪个中队就气的想跟人互锤——更关键的是,作为副班长,我在带队训练的时候的态度越来越严厉了,搞得我们班里的老士官都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看我的眼神和语调都不敢不听。
我变得冷漠,变得低沉,变得冷静——或者说,变得冷血。
是的,冷血。
那种转变是我一生忘记不了的,因为记忆太深刻了。
我经常会沉默,突然的沉默,在大家一起洗澡一起砍山一起打牌的时候变得沉默。就那么一下子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的脸色在记忆中变得阴翳,是的,阴翳——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庄了,我也不再对什么抱有激情。
我只是习惯性的在作自己该作的一切。
装酷不再只是狗头高中队那个孙子的本性——以前我老在弟兄们中间学他装酷学的特别象,但是现在我那个操性就没有人笑了,因为都看出来我不是装的——我也和那个孙子一样了。
我就是那么训练那么吃饭那么洗澡那么睡觉。
就是那么突然的沉默,或者在笑的时候也是那么孙子似的一笑。
什么笑话都不能让我再开心,什么臭事都不能引起我的笑容,什么样的伤心都不会再让我激动抱着自己的弟兄哇哇大哭他们还拍着我的肩膀问我小庄小庄你个龟儿子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们知道,我不再需要这些了。
他们和我变得疏远,不是人为的,是自然的。
我18岁的那年冬天,就在发生着这些变化。
第157 节 不知道为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变了。
一个沉默的阴翳着自己年轻的脸的上等兵在大院里面来来去去,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却又是那么陌生。
我也不觉得难受,没什么特殊感觉了。
我知道何大队作的没有错,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换了我是他我也会那么作。
我就那么来来回回,什么事情也不能让我多看一眼。
变了。
真的变了。
只有在暗夜里,我打着手电在被窝里面给小影写信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温暖在流动着,一点点渗透我的心——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还是小庄不是别人。
但是小影,你在哪儿啊?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啊?
——快速反应部队逢年过节的时候是绝不可能给你假让你进城的。道理不说你们都知道,但是我知道小影的军区总院不会这样啊,她们都有周末啊是随便活动的啊!
小影,你为什么不来呢?
你知道小庄在想你吗?
——第二天的军号一响我的这些柔弱的念头又全部打消了,我再次变成一个阴翳的小庄。
是的,是我,双重人格的18岁。
我就是那么过来的。
原来刚刚当副班长的时候自己能吓一跳,我靠!当官了?!虽然副班长不是什么官还是兵,但是在狗头大队这样的鸟部队也是不得了啊!开始是真的不适应,喊个队还不好意思跟老鸟们嘿嘿乐啊,他们也瞅着我乐啊!——但是现在我是真的不乐了,就那么阴翳着脸喊队。——马达是班长但是他现在也不怎么带队都让给我,因为他不想带队看见我的眼神就让给我,我也不知道谦虚就是那么带队喊队喊操给狗头高中队报告敬礼再敬礼接着转身稍息然后归队。
就这么一天天的。
小影也没有来信,我还是天天写啊。
然后天亮的时候又是一个阴翳的小庄继续着自己该作的事情。
但是我真的想念小影啊,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她,想在她的怀里痛快的大哭一场啊!
小影啊小影,你在哪儿啊?!
谁能告诉我啊?!
你怎么连个信都不给我来呢?!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需要你啊?!
但是她就是没有音信。
打电话,也不在,也没有人告诉我她干什么去了,小菲也不在。
她们屋里的女兵,还真的都不在。
我就这么一天天的过。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作自己该作的事情。
然后跟那个孙子一样装酷的笑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片苍白,我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是一片苍白。
什么颜色都没有。
和军队无关,因为我是小庄,我很敏感,所以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也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出色的军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求我是个最好的军人,但是我真的不是,我就是小庄而已。所以你们不要对我要求那么高,我就是一个小庄,一个不争气的军人现在还退伍了以写小说为生。
转眼到了大年初二,我终于接到了电话。
我跑步到中队部拿起军线。
我听到那面是小影的声音:“喂?!黑猴子!”
我的眼泪刷的下来了,那半个月我从来就没有哭过但是我哭了。
“黑猴子你怎么了?!”
小影听出来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虽然我很压抑自己的哭声但是她是小影啊!小影怎么会听不出来啊?!
“没事……”我擦擦眼泪,“就是想你。”
小影在那面格格就乐了。
“你干吗去了?怎么连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