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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后记_by_阿堵-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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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用难以揣测的眼神抹去了掌心的朱砂痣?
  一些更遥远更模糊的感觉随着这股洪流乘风破浪而来,终于变成栩栩如生的海市蜃楼在脑中显现,长久停驻。
  是谁的呢喃私语至今仍在密林芳草中回响?
  是谁的茕茕身影伫立花树下徘徊不肯离开?
  是谁的目光随山峰起伏,将思念送到天尽头?
  是谁的灵魂与时光同在,把四季留在我心中?
  ——胸中一眼清泉,汩汩而出;天空忽降甘霖,潇潇而下。内外夹击,一颗心被充溢得鼓胀鼓胀,再也不得安宁。然而,那样壮观的滚滚洪流,最终却只化作两滴无声的泪水,消失在落花残红之中。
  早上,当晨光伴随着鸟语花香唤醒丹青,他站在案前,拿起了笔。

  隆庆十三年四月中。
  承安看着窗前的榴花,鲜红的花瓣随风飘散。想起这花别名“丹若”,顺便想起“藏珠小筑”里住的那个人来。算算已一月有余,不知道出关了没有,去看看应该不打紧吧。
  自从丹青入府,为了不出岔子,逸王府停止了一切大型宴饮活动,好在上半年本来就是请客送礼的淡季,也不显突兀。当然,对外只是宣称王爷微染小恙,贵体欠安。坊间对此有多种传说版本。有人说逸王最近纳了一房新宠,夜夜笙歌,春宵苦短;有人说是心爱的姬妾沉疴不起,殿下衣不解带,情深意重;也有人说王爷灵慧聪明,忽然大彻大悟,准备闭关修炼,得道成仙去了……
  “新宠?可惜……有缘无分……”承安笑着摇摇头,“闭关修炼倒是有,可惜也不是我……”背着手,往后花园踱去。
  远远看见“藏珠小筑”前几棵白玉兰开得正当时。往年总要折几枝摆在房里,陆陆续续能看上一个多月,今年却差点错过了。心里想着不如先赏赏花。走近几步,忽听一个空灵清越的声音吟道:
  昨宵新雨涤尘埃,谁遣玲珑带露开?
  不把清姿争国色,幽香一缕沁人怀。
  余音尚在枝头袅袅,树后走出一个人来:白袍玉冠,出尘脱俗,怀中抱着一个孔雀蓝细颈胆瓶,仰头伸手,折下一枝玉兰插在瓶中,对着花微微一笑。
  承安揉揉眼睛。如果不是定力够强,清楚的知道身在自己王府的后花园里,没准会以为是梦中误闯仙宫,撞见了碧霄之上白云深处清修的仙人。
  稳稳心神,承安回想着一个月前丹青的样子。再看看眼前不染凡尘的人,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打招呼,对方却转过身,一双眸子定定的望着他,轻声道:“你来了。”
  承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和表情可以传达出这样复杂难言的意思。思念、惊喜、欢悦、埋怨、痛楚、挣扎、苦涩……心就像揪起来一般,几乎把持不住潸然泪下,怔怔的回望着他,心神俱醉,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人捧着花瓶上了两级台阶,回头看承安还愣在原地,别过脸,道:“既然来了,就上来吧。”
  承安呆呆的跟上去,眼里心里全是前边那个沉默的背影。没留神脚下,趾尖猛地磕在台阶上,一阵钻心的痛,人也跟着清醒了。心底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他并不是在和你说话。”可是可是可是——承安狠狠的敲敲脑袋:管他呢?能被那样多情的眼神凝视,真不真有什么打紧?蚀骨销魂啊!如此艳遇,人生能得几回?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上得楼来,眼前一亮,原来陈设变了不少。厅里只留了那张紫檀书案,贵妃榻已经搬走。地下随意扔着几个蒲团,用干枯的“离忧草”编成,屋角水晶笔洗里却养着一丛活的,绿意盈盈,青翠可爱。
  打开隔扇门,暖阁里雪洞一般,连床上的被褥也都换成了淡青色的棉布套子。原先悬挂的刺绣锦幛,案头摆放的金镶玉如意,多宝格里的七彩珐琅梅瓶……统统撤走了,只余下几摞古版书籍和文房四宝。
  “屋子里太素了,那些饰物呢?怎么一件也没留?”
  丹青把手中的胆瓶放到几上,清姿俏立,暗香浮动,盎然生机倏的飘散开来,屋子里再不觉清冷。这才抬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啰哩啰嗦的东西。再说了,世间万象自在胸中,何必拿它们污我的眼睛。”扬眉挺立,一脸傲然之色。没过片刻,又展颜一笑,柔声道:“我新近打算画一幅大的,刚开了个头,你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引用咏白玉兰一诗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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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增补)

  青檀纸上才画了半尺山水。云烟迷漫处几抹峰峦,上方鹅黄嫩绿,春色渐浓,下方冰消雪化,春水潺湲。那山全用没骨画法,不着墨线,颜色渲染渐变,深邃处以浓淡墨点缀,天衣无缝。看那青峰玉笋,仿若春意横上眉梢,俏丽柔媚,深情款款。
  “这里就是鸣玉山?”
  “原来你都不记得了。”丹青幽幽叹口气,目光凄迷的看着承安,“不能留在心里,留在纸上也是好的。”
  承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凝视着那双比春山更秀美的眉,比春水更清澈的眼,生怕把丹青从这沉沉春梦中惊醒。
  ——每一个凡胎俗子,都不免怀抱美丽浪漫的爱情(色情?)梦想。何况赵承安本属人中龙凤,才情卓著,眼界绝高,自命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既是工作需要,也是未曾真正棋逢对手。潜意识里心底深处,那个空落落的地方总是存在的。眼前这个机会实在太好太过瘾,最妙的是,从丹青的状况来看,此时此刻定是心甘情愿,过后只怕了无痕迹——还有什么比不用负责任的艳遇更让人激动呢?
  “既然你已全心投入,盛装登场,我便舍命陪君子罢。”承安恶狠狠的想着。动作却无比温柔,双手捧起丹青的脸庞,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是别人的爱情,心中的酸楚和怜惜却那样真实,似乎这声“对不起”穿越百年的时空而来,让他们为宋思减和叶仲卿叫人扼腕徘徊的故事续演一个结局。到底是前人的悲剧感染了自己,还是自己要借着这古老的故事抒情?承安已无暇分辨亦不愿分辨。他只知道,在酸楚和怜惜中,一颗心竟感到前所未有的陶醉与满足。
  两行清泪滑过丹青的脸庞,濡湿了承安的手心。他把他箍到怀里,重重地碾压,轻轻的吮吸。怀中的人动作生涩却热烈执着,似消融的冰川滚滚而下,如灼人的火焰烈烈燃烧……
  “吱呀”一声,四月暖洋洋的风替他们合上了窗,掩上了门,一室皆春……
  承安披着衣裳坐在床头,看一眼旁边睡得人事不省的丹青,拿指尖在他眉峰上描了描,心想:“这个便宜好像占得有点大了。”当然,送上门来的,就不能算是占便宜。你情我愿,彼此取悦,不正是逸王殿下的一贯作风么?这么说服了自己,承安把心里头那一点点无法言喻的别扭掐掉了。
  作为见惯风月的情场老手,承安很快就发现,在自己手中绽放的这具甜美躯体竟是处子之身。那一刻,他的眼神,愉悦中夹着痛楚,痛楚中带着渴求,渴求中含着无辜。即使有过瞬间的犹豫,也被他这样无知而无畏的引诱勾得理智全消,却又下意识里着意温柔,不舍得让这场艳遇有丝毫瑕疵。
  当欲望得到彻底释放,身体兀自不甘的回味着那美妙感觉,承安忽然意识到,与其说是对方的春梦,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春梦。
  梦魂惯得无拘检。
  也只有梦魂,才能真得无拘检。
  风流生涯中,再也没有过如此别具情趣的经历。
  一个有心无意,一个有意无心,使得彼此的关系反而更加纯粹。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外表等等因素被完全消解,只是作为一个爱的对象出现,扮演单纯的情人角色。难得天赐良机,正好放浪形骸,不可辜负。
  更何况,一帘春梦了无痕。
  如此完美,叫人忍不住要好好成全。没有成本又没有风险,不过是巫山一场暮雨朝云,何妨投身一试。
  再说了——指尖掠过他的眉。好比带泥春笋,层层剥下来——竟是天姿国色……
  可惜……
  承安记得丹青宣布闭关前,已经打好招呼:也许有什么异样,叫自己不必吃惊。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形。想起青檀纸上半尺春光,看看身边人一枕春色,忆及百年前叶仲卿宋思减二人那段苦情相思,心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照影、照月和君来并排站在廊子栏杆上,借着几从花木的掩护偷窥湖对面正在散步的两人。
  丹青还是一身白袍,没戴发冠,满头青丝随意披散,赤着双足踩在湖岸镶嵌的鹅卵石上,意态悠然。承安穿了件水蓝色的家常衣服,头上一方深蓝士子巾,洒脱自在。二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眉目盼顾间,情意绵绵。
  “看见了吧?”照影一抬下巴,冲另外两人说。
  照月张着嘴瞪大眼睛:“美人啊美人……几月不见,脱胎换骨啊……走眼了走眼了。”又是赞叹又是遗憾,捶胸顿足。
  “小心口水。”君来冷冷道,侧身作势让一让。照月横扫过去的一条腿正好落了空。
  “看出来了吧?”照影又指指前方。
  “看出什么?”君来愣愣的反问。
  “啧啧,真般配。秀色可餐,可餐呀……”照月垂涎欲滴。
  “咚咚”两声,照影跳起来给他俩一人一个爆栗。一个笨蛋,一个花痴,真是叫人羞与为伍。“你们俩听好了,我觉着殿下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嘎?照月和君来跟着跳下来,三人一字排开,在台阶上坐下。
  “那又怎么样?”照君来比较晚熟,对此类事情不怎么开窍,白长一脸聪明相。
  照月和照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时值非常,咱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宜分心。时候不对。”照影皱起眉头,“开始殿下还只是每天过来坐一坐,最近一段日子,夜夜留宿‘藏珠小筑’……懈怠了不少。”
  照月沉默片刻,道:“人也不对。没想到……”最初需要接近丹青,是为了顺利的用上“乌青草”汁。没想到殿下玩出了兴致,有点乐在其中,沉溺而不自知的倾向了。
  “人是不对。”君来沉声道。另两人都转脸看着他。
  “殿下已经决定这个人不能留。既然如此,就不该招惹他。”一脸严肃。
  打死蒋千里的意外之后,君来对于自己双手沾染鲜血的宿命认识得更加清楚,心似乎变硬了不少。但是——杀就杀,死就死,不要这样捉弄利用别人的感情。
  这话果然十足照君来的风格。照月懒得向他解释情爱关系中欲望啊诱惑啊身不由己啊恩怨交缠啊这些复杂的问题,叹口气道:“唉,真的只是招惹一下倒好了。就怕……”就怕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动了真心又要把人杀死,为难自己又为难底下人。望望照影:“依你看……”
  “殿下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当然,这是照以往的经验看。所以,照影又补一句:“我找机会问一问。”
  “怎么问?”
  “投石问路呗。”
  “可别问出一肚子醋啊。”
  照影踹照月一脚:“去死。”走了。
  照月看君来似懂非懂的样子,踮起脚摸摸他脑袋:“老大出马,咱们等消息就好了,阿来你说是不是?”施施然走了。
  走到拐角的亭子间,才听见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怒吼:“不要叫我阿来!”憋着笑,急走两步,躲到贺焱的院子里去了。
  正如大家所理解的那样,好男色的风流王爷和身边的俊俏小厮必定要有点什么的。不过逸王殿下喜欢两情相悦,所以对木头木脑的照君来视而不见。说起来也是陈年旧事了,像赵承安这样的天才,阅历智慧的增长速度可比年龄的增长速度要快得多,很快领悟到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至理名言,干脆利落的收手,专在外边拈花惹草。
  跟在逸王身边的无不是明事理的孩子,看看情势不对,也就死了这条心。何况王府自上而下都是胸怀大志之辈,接触到的又多属能人异士,渐渐的也把那虚幻的欢爱看得淡了。得王爷信任,给机会历练,将来谋个好出身,不比以色侍人强多了?

  承安从“藏珠小筑”回到前院书房,照影上前禀道:“殿下,印大人来了,等了半天,说是要向王爷当面辞行。”
  冷哼一声,承安拂袖而起:“这个印宿怀,色心不死啊。”
  “殿下见还是不见?”
  咦?以照影玲珑剔透的性子,知道自己不耐烦应酬此人,早就找由头打发走了,怎么问个没完?放缓语气:“你觉得呢?”
  “殿下心中自有定夺,只是——”照影小心翼翼的措辞,“听几位先生说,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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