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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雄在旁,早已被董袭的英姿感动得热泪横流,听了主人的话,应了一声,急忙挽弓搭箭,但试力多次,却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开那虎贲强弓了。
甘宁喟然一声,伸手接过弓箭,大喝道:“两军交锋,士卒仗勇,主将重谋。董袭你自恃勇力,孤身犯险,如今累己累人,尚有何撼?”
他内力充沛,喝声充斥大江之上,远远传了开去。
董袭如被当头棒喝,当时语顿。
甘宁道:“如今你求仁得仁,我甘兴霸有恻隐之德,这就送你回转自己的营垒。”一箭飞出。
他这支箭的箭体本身非是全直,飞行的角度更是奇怪,先是一头斜扎而下,在众船中穿了一个低弧角度,重新昂起箭头来,一箭正中董袭腰腹之中。
这一箭力道好足,竟将董袭敦实的身子自下而上,掀了起来,倒飞过那铁链群,直向凌操的大船坠去。
凌操急伸双手,跃起半空,轻轻接下董袭。
凌统得知消息,强忍全身酸痛,爬了过来:“爹,爹,董大人他……他怎么了?”
凌操把董袭身体在甲板上放平,连声叫道:“董扬威,董扬威!妈妈也的,你倒是给我起来啊!”
凌统爬将过来,见此惨状,痛呼一声,便要去拔他目中短矢,凌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死小子你乱动什么?”凌统左脸顿时红肿起来。
董袭呻吟一声,清醒过来,他嘴角露出一个苦苦的笑容,轻微的声音道:“凌破贼,今日让你笑话了。”
凌操骂道:“妈妈也的,哪个死小子说的?”恨恨磨了两下牙齿,道:“今日被你抢了头功,老子这破贼校尉的职衔,看来也没面目做了,只好转给你罢。妈妈也的。”
董袭道:“此话当真?”
凌操咬牙切齿道:“老子从不服人,今天算服了你!”
董袭哈哈笑了两声,道:“能让你服,我死也够了。哈哈……”忽然手脚一松,就此死去。
凌统哭道:“董大人,董大人。”
凌操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扇到半途,见儿子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忽然没来由的心中一软,两眼也热了起来,蹲在船头便大哭起来。
那边丁奉等人救起徐盛,急令四人以木板抬起,送回城去抢救。
徐盛遥闻对面哭声,知道董袭逝世,在板上抬起头来,遥遥凝视,心中的杀弟之怒,忽然消了大半。
长江上旌旗挥舞,孙吴军中,终于响起鸣金之声。
凌操虽不甘心,但无可奈何,只能听从指挥,愤闷而退。
丁奉放下心来,正要指挥撤军,忽听左右道:“三当家,你看,南方又有大队敌军冲过来。”
丁奉大吃一惊,扭头看去。
果然,一支至少不下百船的大型船队乘风破浪,急速驶了过来。
丁奉急忙传令:“各队准备迎战。”心中暗暗叫苦:“所带箭矢已使用过半,这么一支大船阵过来,如何能抵挡得住?”他向与徐盛互相倚助,同闯天下,如今徐盛重伤,他顿感形单影只,信心锐减,忍不住回头往城头看去。
却听城头一片欢呼声起,甘宁的巨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文将军并力来援,甘宁深感大德。”
那船阵之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回应道:“文聘来迟了!”
丁奉再一看旗号,虽然大字不认识一个,但这个字最近却见得多了,很是眼熟,火气顿时大了,“啪”地给左右一人一嘴巴,斥道:“大旗上那么斗大的一个‘文’字,难道你们都瞎了眼,没看到么?”
左右喏喏称是,心想:“我们眼是瞎了,可你也看了的,难道你也睁眼瞎?”
文聘带来了八千江陵的精锐水师。
他的来援使却月城士气更盛,甘宁和文聘商议之下,重新调整了城池防守的布局,使守御体系更加趋于完善。
然后甘宁在城中设宴,招待文聘及其部下主要将领。
其时已是申酉时牌(下午四、五点)。
饮完头盅酒,文聘便道:“小将本来早该来援的。只是小将与蔡和将军一直在南城协助防守,昨日一战,南城伤亡惨重,所以更加小心戒备,不敢怠慢。谁料孙权如此奸诈,今日以疑兵去攻南城,却以主力绕道来攻却月。小将心急如焚,但无蔡和将军之命,却不敢轻动。若非甘督竭尽所能,指挥有方,却月城必然难保。”
甘宁心暗暗感激,他早知以蔡和糊涂胆怯的个性,虽然有两万精锐,也定是龟缩在南城之中簌簌发抖,就倚仗文聘打仗了。文聘此时能来,恐怕也费了不少口舌心力说服教育。谦虚几句,殷切劝酒。
喝到酣处,甘宁不经意间问道:“南城现在情况如何?”
文聘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最后说:“虽然我军伤亡惨重,但江东也没讨到好去,他们的大将黄盖肩上也中了苏督的飞刀,若不是他们人多抢得快,几乎要丧身于鲁山城下。”
甘宁点点头,心想:“我军也不是没有收获,苏飞的飞刀,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苏飞现在任江夏护城督,是江夏太守黄祖最信任的大将,也是甘宁在江夏最好的朋友。他原是汉水帮的副帮主,水上、陆上的武艺都很精熟,因为和帮主闹翻,被黄祖招揽到麾下。甘宁来到江夏,也是他一力向黄祖推荐的。
文聘又询问今日将士伤亡情况,颇为关心几名头领的伤势。
甘宁也正想了解情况,便问今日做善后工作的丁奉。
丁奉道:“二哥小腹要害虽然中了董袭一脚,幸得体质极佳,内伤却也不是太重,医士说将养个十天半月,应该也就能好了。谢奇好在头仰得快,那箭没进到脑子里去,不过这面相恐怕是破了。今日我军伤亡也不太多,北城和东城三次攻击加起来,伤亡总共不到二百人,包括医治无效的,死去的只有七十六人。不过……唉,最可惜的是徐顾和陈水生两位头领战死。”
甘宁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色,道:“不错。尤其是陈水生,连续立下大功,一定要重重优恤他的家小。还有其他阵亡将士的家属,都要好生优养,不得怠慢。”
其实他极其鄙视临阵脱逃的徐顾,暗想你若非运气好,被董袭发现了,打完仗也得定你个死罪。现在你被敌人杀了,还能落个烈士身份,大家面上都好,也免得我自己动手杀了你,不好跟文向解释。
丁奉道:“徐顾头领和其他将士的抚恤金都已发下,陈头领却没有妻小,只在夏口城里有个相好,现在也没法过去,只能等击退江东军之后再说了。”
甘宁哦了一声,心中叹息。扫一眼,忽见诸将都是一脸兔死狐悲般的凄然,心中顿时警觉,微笑道:“谢奇那小子,一向以为自己的小白脸蛋俊俏无比,老是喜欢勾搭良家妇人,这回破点相,也须能给好女子一点提醒,别又被他美貌给骗了。”
众人纷纷大笑赞同,丁奉笑道:“就是,TNN的,那厮最近连老子的小翠都想打坏主意,幸亏老子看得紧,不然早被他揩了大油去。这回他败了脸,看他以后还怎么去吃软饭。哈哈哈哈!”
座中轰然,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甘宁口中说笑,心里却觉得闷得发慌,又喝了几杯,借口要去更衣,让丁奉等人陪文聘继续饮酒,自己起身走了出来。
他的安民督府离城门很近,只有不到一里的路程。
漫步走上城头,天已经黑了。
甘宁凭垛而立,遥望城外那星星点点的江中船火,不禁感慨,想道:“不知道大哥、二哥他们怎么样了?现在他们一定日夜难眠,谋划着夺取江陵罢?这城外吴狗人多将强,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撤军,想助他们一臂之力都没有办法。”
正想间,忽闻江上号角声大起,听那声音,怕不有数千只号角。
甘宁心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一人道:“莫非孙权要趁夜攻城?”
甘宁回头看去,一人慢慢走近,却是文聘,道:“文将军,你不在府中饮酒,怎么也出来了?”
文聘一笑:“城外强敌环伺,小将又怎能喝得下去?”看看城下,摇摇头:“甘兄,我看情况不大对,不像是要攻城的样子。”
甘宁道:“嗯,我也觉得很反常,江中敌舰聚集在一处,外围的一圈却都是船尾对着我们,这怎么可能发起攻击。”
文聘一愕:“如此黑夜,甘兄也能瞧见敌船么?”
甘宁道:“我是根据他们的船火判断的。”
这时丁奉等将领听见异声,也先后赶到城上。
甘宁道:“敌情未明,速速派人前去打探。”
丁奉应命,急忙派出探子出城探听虚实。
诸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一头雾水。
甘宁凝神细听江上动静,隐隐似乎能听到一些细微奇特的声音。
忽然间他两只耳朵微微一动,脸色微变,心想:“是哭声?”
半个时辰之后,探子回来报告:“启禀甘督,江东军没了两员大将,正全军举丧,吊祭亡魂。”
“没了两员大将?”丁奉问道,“董袭死了没有?”
那探子道:“除了董袭,尚有大将黄盖,也于今日亡故。”
丁奉奇道:“黄盖也死了?”
文聘也很奇怪:“我亲眼所见,黄盖只是肩部中了苏督一记飞刀,便丢弃铁鞭,被陈武、蒋钦等吴将救走,他的伤按说并不很重啊?莫非其中有诈?”
甘宁心中透亮:“苏飞的飞刀上浸泡有异蛇之毒,剧烈无比。黄盖能挺到今日方才发作逝世,已是很难得了。”对探子道:“再去仔细打探,探明再来禀报。”
那探子应了,飞快而去。
甘宁脸色凝重,看看大家道:“不管董袭和黄盖是真亡还是假死,孙权都定会再度来攻,那时彼有哀兵之势,攻势必然更加凶猛。我们要想守住此城,定须先去骄意,再清战心,提前做好苦斗的准备。”
文聘心中佩服,暗想:“想不到甘宁不但勇猛善战,指挥有方,而且头脑清醒,条分缕析,对下一步形势看得如此透彻,真有大将之风。在此江夏城中闲置多年,真是太委屈他了。”凛然拱手道:“小将愿听甘督之令。”
文聘有偏将军衔,军职还在甘宁之上,他既率先表态,其他诸将自然更无异议,一齐施礼:“我等皆遵甘督将令。”
甘宁扫视众人,道:“都去准备吧。”顺手拉过文聘的手,“文将军,我们去那边聊。”
第六章 争地无攻
哗,哗,哗。
划水的声音细微而有节奏。
“前方已到何地?”有人四下张望一下,又抬头看看明月如镜的天空,闷闷发问道。
“启禀功曹大人,再有三十里,即可到达虎渡。”回话的人不敢抬头。
“哦,总算快过了洞庭。闷死了,赫赫。”问话的人转身欲去。
回话的人悄悄喘了口气。
“周善,为什么不敢看我?”问话的人忽然一扭头,淡淡问了一句。
“……”回话的人头低得更低了。
“哼,世人啊,真是俗不可耐!”问话的人耸了耸鼻子,傲慢地扬起头,走了。
回话的人慢慢直起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大哥,嘻嘻,你也吓得不敢抬头啊?”船舷轻轻一晃,忽然冒出个头来,接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游上船,全身一抖,抖落水靠上的水湿。
“靠,原来一直远远的看着,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到近前,可真他妈的丑,实在是想吐,没办法抬头。”
对方又一阵嘻嘻的鬼笑。
“不知道护军大人为什么那么器重他?”
是啊!那俩人差别如此之大,怎么会如此投缘呢?
“对了,阿良,前面有什么异常情况?”周善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
“回大哥,我去了虎渡,那里倒比较安静,没有什么。可是我刚探听到一个重大消息,须得立刻禀报护军大人。”阿良也正经起来。
“哦,护军大人两天没合眼,刚刚才睡着一会儿,你就先不要惊扰大人了。”
“可是大哥,军情紧迫,江陵那边……”
“周良,江陵怎么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
刚才那闪去的问话者忽然又闪了出来。
周善、周良兄弟吓一大跳,一齐恭身低头:“功曹大人。”
“行了行了,做人别这么假,你们那点小心肠,我可太清楚了。快说正事。”
周良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急忙又低下头,道:“是,功曹大人。我在虎渡,听渡口的守卫们闲聊,说江陵已正式树起旗号,反叛刘表,归降了长沙的阿飞。”
“喔?”问话的人不置可否,冷冷哼了一声。
周善悄悄翻起浑浊无光的眼睛,斜了功曹大人一下。
那人盯着不知道什么方向,似乎正在凝神思索。
这么看上去,功曹大人也不是很丑啊!
刚闪过这个念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