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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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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霍桑向我点着头,缓缓说道。“包朗,你昨天的工作的确值得赞许。你已在这一团乱丝中给我指出了几条可以抽引的头绪。” 
  我不禁浅出些得意的状态,也换了一支新的纸烟烧着。我说道:“我认为这端绪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那个姓唐的少年。” 
  霍桑的眼光闪动了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他是保凤的情人,他和保凤的结识,却是死者刘氏所反对的,这一次他又公然出来料理死者的丧务,那末,他在这疑案中所处地位的重要,也就可想而知。” 
  “你说这姓唐的有主谋谦疑?” 
  “我的确有这见解,因为一个人在热恋的当儿,理智的效用往往会消沉到零点以下,因着排除恋爱途径中的障碍而出于行凶,也不能不算是一种强有力的动机。 
  霍桑又低下了头,默默地吸着烟,寻思了一下。 
  他点点头道:“这少年的确也是个重要角色。不过就眼前进行的步骤说,还有两个人的下落,比他更有急切查明的必要。” 
  “那两个人?” 
  “一个是那小使女菊香,一个是那大儿子保荣。因为当前的先决问题,就在刘氏的是否被谋害而死,和怎样被害,动机和主谋,还是第二步的问题。” 
  “那末,你想我们如果查明了这小使女或保荣,你的先决问题就可以解决吗?” 
  “我相信如此,我料想那小使女菊香的失踪,一定是被他们利用了什么方法故意造开的。他们为什么要造开伊?那一定是因菊香曾参与或曾窥破他们的阴谋。他们防这小孩子会吐露真情,故而才将伊遣开了灭口。” 
  我想了一想,点头应道:“这样说这女孩子的确是全案中的枢纽。但伊的下落或许还有查明的可能。”于是我就把属托根弟的事向霍桑说了一遍。 
  霍桑微微带着笑容,应道:“我佩服你,你的刺探手段委实高明、不过你若等候根弟打电话报告你菊香的踪迹,那你须把你的急躁的性子改变一下,下些儿忍耐工夫才好。因为据我料想,在眼前的几天,菊香决不会回到润身坊去。” 
  我道:“那末,我们如果能找到那个保荣,不是也同样可以揭破这个疑团吗?这个人你想可容易找寻?” 
  霍桑道:“我昨天已拓泛报林帮助我找寻。那西区警署里的毛巡官,特地叫眼见过这王保荣的赵巡长把保荣的面貌向汪银林说明,也许不久就可以有下落。我料想他不会走远—…·唉,且慢。”他重新把我的那张结论纸展开来瞧了一瞧。“当和尚们转殓的时候,他还在场,那末,他什么时候走开,这取转殓的和尚或许会知道一二。不过我觉得不容易使这现光头们说真话。” 
  “是啊,我也认为我们应到广福寺里去调查一下;譬如:刘氏的尸体究竟有没有异状?那姓唐的少年当时是否在场,除了姓唐的少年以外,还有没有别人?还有死者究竟什么时候下格?料理下棺时的夫役是什么人?……” 
  霍桑忽把那纸烟夹在手指中间,连连摇着手。他的摇手的动作似乎还不足表示,他的头也连带地摇着。 
  “包朗,你的希望至少须打上一个倒九折,你总知道这班六根清净而财色未尽的上海的职业和尚,都是乖巧转弯的。况且保盛告诉我们,倪氏又是他们的施主。如果你把这种有严重关系的问旬去问他们,他们尽可以轻描淡写地回答你‘阿弥陀佛,我们出家人除了拜佛念经,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就没奈何了。”他立起身来,背负着手,又开始在室中踱着。 
  霍桑这一种抗辩的论调,我认为不很满意,和尚们即使刁滑,我们也尽可想些旁敲侧击的方法,决不致束手无策,我见他低头苦思的状态,又不禁自告奋勇。 
  “霍桑,你可是认为向和尚们调查的事不容易办?我倒很愿意代替你——” 
  霍桑忽摇摇头,描口道:“不,我正在找一个题目,怎样去和那优氏和伊的女儿保凤谈一谈,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容易启口——” 
  他的话也同样被打断,原来这时候前门忽而响动,不多一会,那王保盛又直闯进霍桑的办公室中来。 
  这一天他的行动上虽然仍有些卤莽的色彩,但比昨天的模样已有显著的进步,他仍穿着那暗青布的棉袍,一进门便把他的那顶半棕半灰的呢帽除了下来,很恭敬地向我们鞠了一个躬,他的脸上已有些血色,镜片后面的眼睛,也比昨天活泼得多。 
  他放低了声音,说道:“两位先生,我来报告一个信息。他们的阴谋越发显露了!”他的声调谨慎中带着惊慌,似暗示他的消息的严重。 
  霍桑又抚慰似地伸手拍着那少年的肩膀,一壁点头,一壁答话:“唉,有消息?好,好,请坐下来说。 
  我们坐定以后,王保盛就开始报告:“霍先生,你昨天可曾调查出什么事情?我告诉你,你的举动应特别谨慎才是。 
  霍桑的眼睛里露出一种诧异的神气,他向这来客瞧瞧,似在估量他的说话是否出于健全神经的支配。 
  他缓缓应道:“昨天包先生也参加侦查的,我们约略有些成绩,等一会可以告诉你。但你说的特别谨慎有什么意思?” 
  王保盛把身子偻向前些,依旧现出一种防人家偷听似的模样。 
  他道:“霍先生,昨天晚上镇江方面来了一个电报,那是我姨母的表兄许邦英打来的回电,说他决定今天乘早车到上海来。 
  我记得王保盛昨天曾说过,那个和他父亲合股经商的潘之梅,曾提起过这许邦英是在镇江当律师的。潘之梅所以特别提起这人,又表示不愿参加这件暧昧的事情,一定就是顾忌这个人不容易应付,那时保盛世果真有同样的表示。 
  “霍先生,我不能不告诉你。这许邦英阴险异常,他借着律师的招牌,专干种种恫吓敲诈的事情。……唉,我说出来也惭愧,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吃过他的亏,故而这几年来彼此已断绝往来。这一次我读他的回电的口气,分明是我姨母特地去请他来的。霍先生,你想他们为什么去请他来?” 
  我不禁插口道:“莫不是请他来分析家产?” 
  王保盛瞧着我答道:“这倒不成问题,当时我哥哥保荣分居的时候,已分析清楚,保荣的一份已给他自己花完。现在除了失窃的现款和首饰不算,还有些股份存款,和郑州老家里的一名屋子五百亩田,应由我和我妹妹平分。这事已立有笔据,不致有什么争执。我相信这位表舅舅特地赶来,一定有特别使命。 
  霍桑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你姨母干了什么犯法事情,自己心虚,故而请他来掩护的吗?” 
  王保盛张大了他的一双小眼,点头道:“对,我料想他如此。你以为怎样?” 
  霍桑也点头道。“这的确是可能的。” 
  “那末,你们两位先生的行动,不是应加意小心些吗?不然,他是靠弄法律吃饭的,万一给他抓住了什么把柄,不但我母亲的冤恨没法伸张,也许反而连累你们两位。那我怎么对得住人? 
  霍桑的牙齿似在微微咬他的嘴唇,他的眼珠偏在右角,视线集中在耶条天津出品的地毯上面。他的手又伸到短褂袋里去,摸出那只熟皮的烟盒。 
  他缓缓说道:“包朗,我们的行动的确不能不审慎些。我们在得到相当的人证或物证以前,还不能贸贸然贯彻我刚才所说的计划。对不起,你给我把我们昨天的经历向保盛尼说一遍吧。” 
  霍桑从他的藤椅边上拿起那张我所写的结论纸交还了我,他自己却擦着火柴,烧着了纸烟,把身子仰靠着椅背,又现出那种闭目养神的状态。我就先把霍桑昨天在会馆方面,潘之梅方面,和警区方面所调查的结果告诉了他;又把我自己的经历约略说了几句,末后,才将四种结论授给他瞧。王保盛经过了一度沉默,忽而从他的椅子上直跳起来。 
  “唉,我明白了!霍先生,我告诉你,我母亲的被害,我妹妹保民定是主谋。那动手实行的,大概就是这姓唐的混蛋!唉,霍先生,包先生,我相信一定如此!一定不会错误l” 
  我觉得王保盛又显出了神经性状态,他的小眼球仿佛要和那眼镜片接触,他的额角上的青筋也隐隐地暴露出来。 
  霍桑忙仰直了身子,作温慰声道:“保盛兄,坐下来。你刚才既劝我们举动上谨慎,那末,你自己也不应这样子着急,这件事我们必须用缜密的头脑来应付。你还是安静些把你的意见说出来。你有什么理由相信你妹妹是主谋的人? 
  王保盛的喘息宁静了些,点头道:“好,好,我来告诉你们。我起先还疑心动手的大概是我哥哥保荣,但我现在回想,他在花完了产业落魄以后,我母亲依旧收留他进来。他如果有些儿人性,总有些感激的心,料想不致于这样狠心。可是那保凤是一个深沉莫测的女子。伊平日难得说话,和我的性格恰正相反。这一次伊因着我母亲反对伊的婚姻或恋爱勾当,就下这毒手,委实有充分的可能性。况且伊前天夜里曾私下到楼上来窥探我,今天清早伊又有那种诡秘举动,处处都显得伊处于主谋的地位。 
  霍桑现着注意的神气,忙问道:“今天清早伊又有什么诡秘举动? 
  王保盛道:“这一着我本来也准备来报告你的。我认为这里面有重要的关系,也许可以做一种线索。……唉,霍先生,我觉得我的心跳得厉害。你可能让我坐一坐,停一停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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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送信人 
  王保盛在饮过了一杯茶,又经过了两三分钟的静坐,他的过度紧张的神经才镇静了些。于是他就继续报告他所说的保凤的诡秘行动。 
  他道:“昨夜里我睡的时候,特别小心,把房门用铁闩闩上,又移了两支方凳堵住在门上,以防万一有什么意外。但夜里却并无动静,我因着精神上的不安,并没有酣睡,如果有什么声响,我一定会得惊醒。可是得了今天清晨玻璃窗上刚才微微发白,我忽听得楼下我姨母的房间里已有声音,那声音琐细而轻微,带着些诡秘意味,似防人偷听的样子。我立即加以注意,从床上轻轻起来,先把耳朵贴在地板上细听,起先有一种切切私语的声音,接着又听得有人在楼下房间里走动。我急急穿好衣服,开了房门,轻轻走到楼梯头上,留心倾听。我听得楼下的房门已悄悄地关了,等了一回,却不听得其他声音。我索性走下楼梯,到了半梯的转折处,向梯旁的玻璃窗中瞧瞧,那时天色还没有亮足,但那一小方后天井中已可以约略辨物。我瞧见保凤正从这小天井中经过,向厨房里走去。 
  “这时候那新来的江北妈子还没有起身,保凤为什么一个人先行起来?伊分明要从后门里出去了。伊如果要买什么东西,当然会唤叫那江北妈子。伊这种行动上诡秘的模样,更足证明伊出去一定有什么秘密勾当。我在一刹那间构成了这个结论,便也轻轻下楼,准备尾随着伊出去。 
  “我走下楼梯时,果真见那江北妈子还睡在那客堂后面的小间里没有起身。我进了厨房,保民已不见了,后门果真虚掩着。我为小心起见,把后门拉开时特别轻缓,等到开了后门探头出去瞧瞧,保凤已不见踪影。我吃了一惊,连忙追赶出来,走过了那第七号的后门,便向那条南北向的总弄的两端望望,弄中冷清清地寂静无声,还不见保凤的踪影。 
  “我路一疑迟,料想保凤总是向总弄南口出去的。我追出总弄回时,向东一望,果然见伊穿着一件灰布的罩饱,蓬着头正急急前进,不一回,伊走到狮子弄回一家卖热水的老虎灶门前站住。这老虎灶已开了门,有一个长脚的伙计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那长脚一瞧见保凤,便笑嘻嘻地点头招呼。保民走到他的跟前,便开始和他作一种诡秘性的谈话,当伊和长脚的伙计谈话以前,曾回头向背后探望过一下,幸亏我早有防备,躲在一根电线杆的后面,不曾给伊瞧见。伊和那长脚谈些什么,我当然没法知道,但伊在这个时候,和这样一个人物作这样的诡秘谈话,多少已给我些线索。故而我不等伊的谈话的完毕,便私自悄悄地回家。我回到卧室里后,又等了三四分钟,才听得楼下的房门响动,保凤方始回来。” 
  霍桑聚精会神地倾听,直到保盛的故事终了,他才点头接话。 
  “‘唉,这当真是一种可以着手的线索。不过你说的那个长脚,可确是那老虎灶里的伙计?或是有什么人约会在那里的?这种老虎灶,一面卖水,一面不是也同样卖茶的吗? 
  王保盛答道:“是的,但这长脚确是伙计,不是茶客,因为我也认识他的。 
  “你也认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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