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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一切都会堆成一堆等着筛选:浏览一下,看是该拒绝或是退回。
事实上我们只有一位筛选人:迈拉·可瑞斯普。她的眼睛一只绿一只蓝,对筛选自投稿件很有天分。她偶尔会从这些手稿中挑出可用的,退掉其他的。每天如此。她说:“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当我问她为什么喜欢时,她说是因为我付给她大把美元。
时光出版社并不是个很大的出版机构。但我们干得很好。我们并不局限于出版某一领域的书。时光会出版任何看着好像能赚钱的东西。可是我们收到的很多手稿都已经在蓝灯书屋(美国最大的出版公司)、哈玻·科林斯出版社和其他大的出版社转了一大圈。有些手稿是由经纪人送来的,但那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对它的态度。除非是我们已知的作者写的。否则它们都会被放到那一堆里等着筛选。
有时我们会很走运。去年我们出版的两本自助书就卖得格外火,一本关于诺亚方舟的小说也轻易成为最畅销书。
总之,事情发生的那天,天气寒冷而潮湿,供热系统又出了故障,所以我裹了件厚毛线衫。我刚进入办公室倒上咖啡,迈拉就进来了。她随身带着一把伞和一部手稿,这很不寻常。她通常不会把这些东西带回家。
“嗨,杰尔,”她打着招呼,“我想我们找到了一位优胜者。”
“真的?”
她喜气洋洋地回答:“是的。我大半夜都在看它。”她走到自己桌子旁坐下,我还以为桌子前面是第二份手稿,其实那只是这部手稿的其余部分。
“上帝,”我感叹着,“看来有上千页。”
她匆匆翻到结尾处:“1212页。我只读了几章,不过,如果其余部分一如我已经看过的——”
“就那么好,嗯?”
“我不忍释手。”美妙的形容词。我们很少能看到什么让人无法放下的东西。她翻着书页。
“真难以置信,”她说,“这家伙到底是谁?”
“书名叫什么?”我问。
“他称其为《漫长的战争》。是描写中东战争的。”
“关于哪一次的?”
“我们一共卷入了几次?我没有看今天早上的新闻。”
“战争已经开始了。”我说。
“不过不会像这个,老板。”她仍在翻看着书页。
“谁写的?”
“一个叫帕特森的家伙。”她摇摇头,“爱德华·帕特森。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对他我闻所未闻。
“投稿信上怎么说?”
她花一分钟找投稿信:“‘小说附上’。”
“就这?”
“就这。”
通常我们会准备一个筛选盒子,她会把有出版潜在可能的手稿放在里面。我们废弃这个盒子是因为迈拉很少会把什么东西放在里面。所以她只是取出手稿。把它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从那一堆中拉出另一部投稿,开始翻看。但我知道她其实是在等我。她想让我拿起《漫长的战争》。
“下班前我会看看的。”我说。
她继续翻着稿件,叹口气,拉过键盘。打印机打出一份新的退稿信。“好吧。”她随后回答。
我正在审《走直路》,是亚当·特伦特写的一部关于灵感的书。书很虔诚也很鼓舞人心,里面还记载了许多灵感的奇闻轶事。
我停下,抵抗着看帕特森的诱惑。它类似于一部史诗。手稿在桌子上蒙胧出半个脚印大的类咖啡渍。那让它看起来颇具威严。
现在。免得你认为我是那种只关心能看完多少来稿的编辑。让我告诉你吧。虽然有销售数字问题,但我的雄心总是想发现一位新作者。噢,好吧,所有的编辑都有同感。但那是因为我们都很高尚也富有同情心。所以当迈拉起身去洗手间时,我拿起了帕特森的手稿。
帕特森住在新罕布什尔。
我打开封面。瞟着开始的几行。那天晚上我把它带进电梯,带回家。整整1200页。
火车上我在看它。在麦洛吃晚餐时也在看。整个晚上我都在看,甚至把它带到了床上。
在2001年的夏天,我随同一位年轻的大学英雄走进军队征兵办公室,畏缩地看着他加入预备役。我和联合国的视察员们一同前往伊拉克,看着他们就伊拉克的防卫做着陈词滥调的发言。他们那些不可信的证据让当地人都大吃一惊。我坐在总统的政事会上看着总统的助手们急切地想要打击萨达姆,构想着他们希望联合国和选举人会买账的证据。
夜不知不觉地从我身边溜走,当黎明的第一绺阳光射在窗帘上时,我最终合上了眼睛。
几个小时后我给迈拉发了语音邮件。告诉她我会晚点儿才去。在大约9点时再次发邮件告诉她,我今天压根儿不会去了。
它不仅仅是一部描写战争的小说。它拥有扣人心弦的力量,是的,它拥有。而且它还包含更多。它控制着战争。透过主人公们的眼睛。读者可以明白战争是如何开始的。能够领会到冲突产生的必然性。读者会理解霰弹枪打在护卫身上意味着什么。或者会理解在法鲁加去串门意味着什么。读者经验了同不怕死的敌人进行搏斗。他们以为死亡是一种神圣的必然。
我同一群起义者渡过一段时光,开始理解是什么驱使他们去起义。当受伤害的无辜者被送进伊拉克医院时.我带着担架穿越被烧毁的病房。最后当阵亡消息传来时,我在俄亥俄州同母亲们呆在一起。
书中有洞察,有激情,有恐惧,有身上显然带着缺点的男人和女人们想让事情正确时的决断。还有那些被解放后却拒绝向以解放者自居者扔玫瑰庆祝的人们。
我捧了它六天。在最后的子弹射出前外面的世界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停止了。最终,枪林弹雨为政治钟声取代。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战争与和平》。
我比找到另一个无论写得怎样都能卖出几千册的职业作家干得更漂亮:我发现了新的赫尔曼·沃克①。
最后,在一个阴冷、下着毛毛雨的晚上,我看完了这本书。我坐在那儿瞪着我那位于波士顿市区公寓的窗户,想着爱德华·帕特森。这个晚上,只有我和迈拉知道他,而一年内,整个世界都将会知道他。
他生活在拉哥尼亚②,怀特山脚下。
现在是10点15分。打电话有点儿晚。而另一方面,这个家伙,我可以确定从未出过书。因为我还记得收到《枪支弹药》寄来要用我第一份稿件的明信片时的反应。
迈拉预计到我的反应,已经从资料中查到帕特森的电话号码。把它整洁地打在标题上。我给自己倒了杯加苏打的苏格兰威士忌,伸手抓过电话。
“太好了,”他惊叹着,“贝克先生,那真是太好了。你真的想出版它?”他的声音比我预期得还要年轻。
“是的,帕特森先生。爱德。叫你爱德好吗?”
“当然。好的。绝对行。你能等一下吗?”
“好的。”
他一定用手捂着听筒。但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正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信息告诉他妻子,或者是女朋友,或者无论谁。
“好了。”稍后他对着电话说。
“太好了。”
“贝克先生,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想象,”我回答, “爱德。你明天有时间来波士顿一趟吗?”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声音。“我是个老师。”他说,“教高中。”
“好吧。那星期六来怎么样?”通常星期六我们并不办公,但在这件事上我愿意破例。
“星期六我能去。”他回答。
“那好。我会把合同准备好,而且午餐时我们可以庆祝一下。”事实是我想让他在发觉《漫长的战争》有多优秀前签下合同。如果他意识到了什么,那我就得紧张地对付一位经纪人了。或者甚至可能会与麦克米伦出版社进行一场出价大战。
他可能25岁。个子很高。带着不安的微笑。浅棕色头发已经变稀。面带菜色,皮肤苍白,水汪汪的灰眼睛隐藏在远近两用眼镜后面。他穿着工作服式夹克。笔记本电脑用一条缝补过的带子挎在肩上。看着不太像海明威。
他用细长的手指翻看着合同。并没有仔细查看,我想大概是赞同合同的条款。当他翻到预付款项时,他停下。“两万美元”他问。
我正打算说我喜欢这本书我愿意付更高的预付款。我预期收益会更高。但起初做保守性估算总是最好的做法。这样你就能始终抢占先机。
“听着像是很多。”他加上一句。
“嗯,”我设法隐去自己的惊讶。“时光一向被认为是很慷慨的。”这不是真正的原因。这本书肯定会销售一空的,所以我们并没有丝毫风险。
“你确实非常慷慨。”他再次微笑着。他看着像那种经常会被其他孩子在校园里作弄的家伙。我也不会相信他将会有能力写出《漫长的战争》那种波澜壮阔的散文史诗。
我告诉他签在哪儿。对他解释我们的预期目标,告诉他我们在发行时可能会用到他的个人简历和相片,我们可能会让他作为嘉宾出席一些场合。我没有提及他额外签署移交了电视和电影发行的所有版权。他也签署同意给时光很大一部分国外发行的销售收益,而且我们也会得到图书俱乐部百分之七十五收益的权力。当然这是个可供选择条款。
“通常,爱德,”我告诉他,“我们想保留出版你下一部小说的优先权。”
“可是……”他突然看着有些闷闷不乐。
“我应该为你提前考虑,爱德。难道你不会再写续篇吗?”
“续篇?”他的眼睛堆满了阴云,“会写其他书的。”
“好。太好了。时光会拥有优先权。不算《漫长的战争》,我们希望同你另外签下三本书的合约。”
他的眼睛滑上,我看到了这一生中我曾看过的最美的微笑。天堂已经来临。
“我们会为那三本书提供七万五千美元的预付款。”
他取下眼镜,瞪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也别说,”我回答,“只需在这一行签名就行。”我指给他签名的地方。
我知道你会怎么想。不过我们并不想利用我们的作者。我们提供给爱德·帕特森超越常人的优厚条件。我们给他机会开始一个全新职业,给他机会放下教学工作.给他机会实现他一生的梦想。等你从事这个行业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正是一生的梦想在驱使人们写小说。特别是大部头的小说。
他签下合同。总共四本。合同一式三份。我把一份放进浅黄褐色的信封里递给他:“你的那份。”
他光彩焕发地提议:“现在让我们开始庆祝吧。”
我们穿过街道去马克斯。那是个安静的、不同寻常的意大利餐厅。午餐的时间还早,所以这儿还没什么人。我们要了一瓶红酒,我注满两个杯子。“为你,爱德,”我说.“也为了《漫长的战争》。”
他笑得嘴咧得有一里远。“谢谢,杰尔。”他啜口酒,对杯子做个鬼脸,放下。“烈酒。”他说。
我喝完自己的酒,重新倒满杯子:“我得告诉你,爱德,《漫长的战争》是都很好的作品。你写了多长时间?四年?五年?”
“我想,可以说有十或十一年。大概差不多。”
“十年?你从什么时候。从十五岁就开始写?我说得对吗?”
“噢。不对,杰尔。我没有写这部小说。是马克斯写的。”
“马克斯?谁是马克斯?”
“啊,”他说,“那才是我真正的成就。是我的意想不到。”
我吞咽下第二杯酒:“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意想不到。”
侍者来了。我们点了菜。他一走开我们又从被打断的地方开始谈起。
“什么意想不到?”我问。“谁写的这本书?你是他的经纪人吗?”
“见鬼,杰尔。任何人都能坐下写一部小说。你所要做的只是心甘情愿地陪着它。我想一年。或者五年?每天坐下。心甘情愿地写作。那就是一切。”
“你想告诉我什么,爱德?谁是马克斯?”
他本来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现在他把它拿到桌子上。打开。光线闪烁着,屏幕发出深蓝色的光。
“这就是马克斯。”他说。 我盯着电脑。然后盯着爱德。这只是一部普通的惠普型电脑。迈拉也有一个相似的。黑色的外壳,盖子上印着标识。
“你说是马克斯写的这本书?”
“是他写的。”
“马克斯是台电脑。”
“事实上,杰尔,他是个人工智能,”他倾身向前,屏住呼吸说,“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
“电脑写了这本书。”
“他是个AI。”他看着我好像在等着我欢呼。但我没有,一片阴云茏罩上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