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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是回来,不然的话我们会忘记你的,我想老爸也许已经忘记了,我差不多想不起你了。
他会威胁她:要是你不回来,我就把挂在我房间墙上的你的照片取下来,把它扔掉。
而作为他的第三个理由,他会撒一个最大的谎:也许我们全都决定了我们根本就不想你回来。
但是电话整晚都是静悄悄的,而泰勒也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双膝蜷缩到胸前,双手仍然按着耳朵。
“泰勒,”扬科维克太太第二天早上说,“没做作业?”
“对不起!”泰勒耸耸肩,无精打采地从她身边经过,一副缺少睡眠的懒怠样。他在保罗旁边的座位重重地坐了下去:“嘿。”
“嘿!”保罗对着他不满地皱眉,“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出了点小事,” 泰勒再次耸耸肩。他的动作变得既沉重又缓慢,“我爸爸身体不大舒服。” 这些话在他嘴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扬科维克太太正在看着他。
到了放学的时候, 泰勒的心情已经糟透了。他回到家里,把书包扔到地上。这时,地下室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没过多久,拖着脚行走的脚步声来到了楼梯的最下面,尽量想不发出声音,接着轻轻走上楼梯。
“你这个傻瓜!”泰勒尖叫道,“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是知道的!而且,门已经锁上了。你是出不去的!”
突然,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冲上楼梯。 一个沉重的身体砰的一声撞到门上。被螺栓固定的厚厚的门板承受住了那个重量。泰勒眼睛盯着门,头不停地晃动。里面传出一阵因受挫而发出的嘶哑的咕哝。长指甲在门的另一侧乱抓。
“我今天下午原应该跟保罗出去玩的,”泰勒对着门大声喊道,“你还记得吗?你答应了你会开车送我们到超级市场。你知道我现在显得有多么愚蠢了吗,嗯?他甚至不再跟我说话了!他认为我骗了他!现在,他要跟史蒂夫出去。他们甚至都没有问我是否想去。就算是他们问了我,我也不能去,因为我得呆在这里照顾你这个愚蠢的令人讨厌的家伙!”
泰勒用尽全身力气顶着门。他的脚在硬木地板上滑了一下,这使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他的手碰到螺栓的边缘。螺栓移开了一点。
此时,泰勒感到不知所措。但是他马上就整个人扑倒到门上。门的另一侧也有一个沉重的身体猛扑到门板上。螺栓又移开了一厘米。
“不!”泰勒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把螺栓推回去,他听到螺栓咔哒一声回到锁定位。他彻底崩溃了,身体从门上滑落到地板上。他把头斜靠在门板上,使劲地呼吸。
他听到它在门的另一侧粗重的呼吸声。泰勒闭上眼睛。
“求求你,老爸,”他嘟哝道,“求你快点回来。”
泰勒妈妈离开的时候,他才八岁。一天,他从学校回到家,看到他们家有一辆出租车在等着。司机坐在车内读着报纸,母亲在她的寝室里折叠衣服。她的床上有两只打开着的旅行箱。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下巴有一块紫色的青肿。
泰勒在门槛前停了下来。他想走近一些,但是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止住了。“你准备到哪去?”他问。
“门闩还是锁着的。”她说。她的声音很怪,平淡而且干燥。她话说得太快了,他无法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你爸爸是要从里面出来的。你几个小时后可以把门打开。他今晚完全可以安顿你睡觉。”
“你脸怎么了?” 此时泰勒感到全身发抖,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
她“啪嗒”一声把第一只旅行箱关上。“我在洗碗池下面放了三十罐汤。那几乎够你吃一年了。你懂得怎样把汤加热吧。”
“我不记得了。”
“不,你记得。我曾经见你做过,”她“啪嗒”一声把第二只旅行箱关上,“我已经在你的学校表格上全都签了名。我把它们放在冰箱顶上。”
“你准备到哪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当她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感觉到她正一阵一阵地发抖,就像电波从她体内闪过似的。他用自己的手按住她那凉凉的长手指,使手指固定在他肩膀上。她那抛光过的指甲透过他那件薄薄的T恤衫嵌入到他的皮肤中。
她说:“你听我说。你爸无法控制他所做的事,但是,如果被别人知道的话,他们会把他带走的。你明白吗?他们会把他带去实验室做实验。他们会虐待他。”
“不!”泰勒小声地说,眼泪哗地从他眼中流出来,“不!”
“你不想那种事发生,对吧?好孩子。”
她屈身过来,在他的头顶很快地吻了一下。她身上的香水味,那种“寒冬玫瑰”牌子的香水,把他整个人包围住了。她直起身子的时候,他看到眼泪从她的脸上滴下来。她根本就不在乎,没有用手把它们擦掉。
“小心照顾好自己。”她小声地说。
泰勒跟在出租车后面跑了整整两个街区。但是,到了第三个街区后,他看不到出租车了。
从此,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她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了。
第三天早上,泰勒做了两份炒鸡蛋。它喜欢吃肉,但是现在没有肉了。肉要到星期一才送来, 他们没有存货了,而且他父亲也没有机会出去取现金给他买日用品。
泰勒把他自己的那份炒鸡蛋放到厨房餐桌上,然后走到地下室门外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
它来这里通常只呆两三天。此时,它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
但是以往它也没有这么早就到来了。他还能够做什么预测呢?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声音。他甚至听不到有呼吸声。它肯定是睡着了, 正蜷缩在黑暗中某个阴潮的角落里。
也许它退回去了。也许……
他打开门闩,他在等待。寂静。他旋转门把手,把门推开一条缝。
“爸?”他对着暗处轻轻喊道,“你在……”
它憋着气,正等待在楼梯最顶处。
炒鸡蛋飞上了天,餐碟掉到地板上打碎了。它猛然把泰勒推倒在厨房的瓷砖地板上,它那黄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泰勒挣扎、哭泣、说不出话来。它的涎沫喷到他的脸上。令人作呕的麝香味把他整个人覆盖了。
“爸!”他尖叫道,“爸,爸,爸!……”
它抓住他的右臂。泰勒那件T恤衫的短袖滑落到它的肩膀上。它用尖锐的、钩状的牙齿咬住他内臂柔软的肌肉。泰勒痛得哭喊起来。
黄色的眼睛里出现了棕色的斑点。
泰勒想坚强地挺过这个变化,但是此时他痉挛地抽噎着,而且无法停止。钩状的牙齿从他的皮肤插进去。血从泰勒的手臂往下流。血潮水般地涌到他父亲的脸上。
他父亲将他自己往后甩,撞击到厨房的餐桌上。父亲摔到地上,发抖,呼吸沉重。 他用一只手按住嘴,凝视着从嘴唇流出来流到手指上的血。他抬头往上看,脸色苍白起来。
“泰勒,”他嘟哝道,“哦,上帝!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泰勒……”
他开始往前走,伸出他那流着血的手。
“不要碰我!”泰勒挣扎着站起来,跑到楼上去。血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滴,滴到他的T恤衫上。他把身后的门锁上,回到自己的床上。
透过地板,他可以听到他父亲痛苦的、令人窒息的哭泣声。
泰勒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成人是不哭的。
他出去上学的时候从父亲身边经过,他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父亲想说些什么,但是泰勒大声地哼着曲子,把他父亲的话给湮没了。
他上英语课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坐的。保罗和史蒂夫在教室后面一起玩耍,他们一边玩着在超级市场“斯宾赛礼品店”后面捡到的稀奇古怪的玩具,一边笑得很开心。
泰勒的手臂在他那件干净的长袖衬衣下面发出阵阵的抽痛。
下课的时候,扬科维克太太叫泰勒留下。她什么也没说,在等着其他孩子走出教室。当他们终于能单独相处的时候,她隔着书桌平静地看着他。
“泰勒,”她说,“你需要帮助吗?”
泰勒眨眨眼。她平静地看着他,双手伏在书桌上。
“我可以帮助你,”她说,“但是我得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是可以请求帮助的。”
泰勒张开嘴。他想说话,但是却说不出。他把左手放到右手的袖口上。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将衣袖拉起来,把手展现给她看。
“泰勒?”她说。
泰勒,他父亲说,那天早上他的声音显得很苦恼。他的嘴唇上仍然沾着血。对不起。泰勒……
泰勒凝视着扬科维克太太那浅褐色的眼睛,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再次看到他父亲嘴上有血。
血!他想到了血。
眼泪在他的眼后燃烧,而那一幕事实也从他的内心闪过。
不管怎么说,他也许是不知道他母亲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他带走的原因。
他往回退了一步,放开衣袖。“不用,谢谢您!” 他非常有礼貌地说,“现在不需要。”
“真的吗?我们可以……”
泰勒的头僵硬地晃了晃,他转过身子并走出房间,沿着那长长的走廊,走出学校大楼。
他父亲仍然坐在厨房的餐桌旁,双手紧抱着一杯咖啡。他父亲看到泰勒在一个应该上学的日子的早上十点钟回家,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他父亲抬起他那张憔悴的脸,看着泰勒,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越来越糟了。”泰勒对他父亲说。
“是的!”他父亲说, “只能说是的。”
泰勒深深地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它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吗?”
他父亲用手从他眼前抹过,把一个幻影或者说是一场噩梦给抹掉:“我不……亲爱的上帝,泰勒。我不知道。”
“可是妈认为是会的。”
“就当做有可能吧,”他父亲说,声音很不自然,“只有那样才可以。”
“无所谓了。”想到那件事,他的胸不由自主地收紧起来。
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电话是永远也不会打来了。
他开始转身走开,但是他父亲的声音让他停了下来。
“泰勒,”他说,“真是很对不起。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我保证。我们会找到某种保护。我们会确保你得到保护。我们会……”
“我知道,”泰勒说,“没事的,爸。”
这些话在他嘴里说出让人觉得好笑。虚伪又刺耳,伤感情。
他以前从未对父亲撒过谎。
实验,他母亲的声音提醒他。实验室……
解毒药,泰勒对她说,可以治愈。
电话号码本在楼上,在他的床底下。
《他们那时多有趣》作者:艾·阿西莫夫
这个短篇本是阿西莫夫应编辑之约随手写成,不料后来竟被各种选集反复收入。也许正是因为作品那细腻真挚的童趣童心,才使它受到如此广泛的欢迎。
2155年5月17日晚上,麦琪记下了自己的日记:“今天,托米发现一本真正的书。”
这是一本很旧的书。麦琪的爷爷以前告诉她,当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的爷爷对他讲,曾经有一个时候,所有的故事都是印在纸上的。
麦琪和托米翻着这本书,书页已经发黄,皱皱巴巴的。
他们读到的字全都静止不动,不像通常他们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些“书”一样,会按顺序移动。这可真有趣,读到后面时再翻回来,刚才读过的字居然还停留在原地。
“多浪费呀。”托米说,“这种书一读完就得扔掉。而我们的屏幕大概已经给我们看过一百万本书了,而且它还会给我们看许多书,我可不会把它扔掉。”托米比11岁的麦琪大两岁,因此读的书也比她要多。
“你是在哪儿找到这本书的?”麦琪问托米。
“在我们家的顶楼上。”托米边全神贯注地看书边向上指了一下。
“书里写的什么?”
“学校。”
麦琪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情。“学校有什么好写的?我讨厌学校。”
麦琪一向讨厌“学校”这个词。机器老师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做地理测验,而她一次比一次答的糟糕,最后她妈妈只好把教学视察员请到家里来。
教学视察员带来一整箱工具,把机器老师拆开。麦琪暗暗希望,拆开后他就不知道怎样重新装上了。可仅仅一小时后机器老师就被装好了,黑呼呼的,又大又丑,上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屏幕。在这个屏幕上,会显示出所有的课文,还会没完没了地提问题。最让麦琪痛恨的是那个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