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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声关门响,祁叙拎着大包小包转了个弯走到她们身边,路过傅薇时皱了下眉,打开车门找了件外套出来,往她身上一裹,才重新拎起购物袋。
机灵的小女孩探出个头,拉了拉戚奶奶腿上的毯子,童声清亮:“奶奶,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傅薇点了点头,推着戚奶奶的轮椅往里走。
奶奶悄悄拉住她的手,叹了口气:“你也真是,大过年的,来这里做什么?奶奶一个人可以的。”
傅薇哽咽着嗯了声,也不愿意再戳老人的痛处,顺势扯到别处:“我上回来的时候还没见过这个小姑娘,今天这是?”
“好几年啦。她爸妈都进城里打工去了,照顾她的外公大前年得了中风去了。尧尧一年也不回来几次,我一个人也冷清,就带着她了。”老人家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轻声道:“蓁蓁,叫姐姐。”
唤作蓁蓁的小姑娘乖巧伶俐地喊了声“姐姐”,又回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傅薇身后的祁叙。蓁蓁的个头矮,要仰头才能看见祁叙没有表情的脸,祁叙砸了她两包零食,把带来的补品递给了戚奶奶。
傅薇吃惊地看着他像魔术一样变出一堆零食:“你早就知道有蓁蓁?”
祁叙耸了耸肩:“不知道。我本来是买给你的。”
傅薇表情僵在了脸上:所以那些膨化食品,也是他给她准备的“日常用品”?!
她默默埋头把戚奶奶推进了房门。
屋子里一桌菜还是热的,厅前的墙上挂了张崭新的黑白遗像,灯光打在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沉黄幽暗,让人难以想象这是这户人家的除夕之夜。
她抑住心里头的酸涩,坐下来陪奶奶吃完了这顿年夜饭,聊着些琐事。桌上菜色异样丰盛,鱼鸭俱全,一向不爱碰油腥的祁叙捧着碗白饭,难得一声不吭地吃完了整场。
尧尧的父母离异后各自远走他乡,父亲远渡重洋在日本当劳工,已经有几年不曾回过家里。戚奶奶一个人孤零零撑起这个家,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老人。傅薇无意在这样一个老人家面前牵起伤感的话题,只默默接下了洗碗的工作,派祁叙去给蓁蓁辅导寒假作业,仿佛真像一家人一样和乐美满,连奶奶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洗到一半手机进来一条短信,付其誉的,一句简短的新年快乐,附了她的名字,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新年段子看起来要真挚得多。傅薇心里一直有一个心结没有解开,笑了笑没有回。
戚奶奶摇着轮椅悄声无息进了厨房,指了指小房间里祁叙颀长的身影,问傅薇:“男朋友啊?”
傅薇窘迫不已,沾着洗洁精的手连忙摆了摆:“不是。那是我哥”
老人家诧异地仰了仰头:“尧尧那孩子说你是孤儿啊?”
“嗯”傅薇抿了抿唇,“是我养父母的儿子。”
“哦。”戚奶奶恍然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着调转方向想要出厨房,“怪不得不像呢。”
傅薇被自己呛了一口,轻咳了两声追上轮椅:“奶奶家里有没有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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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地方小,蓁蓁一直睡的是戚尧的房间,今天家里有人做客,自然睡去了奶奶那儿。只把作业本都留在了桌子上。祁叙此行没有带上他平时看的书,有睡前阅读强迫症的祁先生在放走了蓁蓁之后,就百无聊赖地翻着她的作业本。
傅薇端着碗阳春面走到他身后:“怎么样,有没有对蓁蓁发火?”以他的性格,估计哪里教不会就要一通猛训,也不知道蓁蓁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了。
祁叙潇洒地甩开作业本:“我不会对低龄儿童生气。”
高龄儿童傅薇恨恨地冷哼一声,搁下碗:“趁热吃,挑食的祁老师。”
“”清俊的眉头微微一拧,“这是什么?”
“长寿面。”傅薇用筷子夹起碗底的面条拌了一拌,把调味拌匀了才递给他,“你生日那天我回去晚了,没有煮给你吃,今天补给你。”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汤面:“不需要。我说过,你没必要在意。”
还是存了芥蒂啊
傅薇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我介不介意,总不至于让你大年三十地饿肚子吧。不要告诉我你半碗白饭吃得很饱。”
“我当然”
“祁叙!”傅薇几乎要发怒了,不给他辩驳的余地,“这个地方离县医院三十公里,如果你急性阑尾炎发作,我就把你抛尸郊外!”
戚尧家一共两间卧室,戚奶奶和蓁蓁分了一间,于是傅薇和祁叙只好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家里的被褥都很小,傅薇趁祁叙吃面的时间铺好了地铺,愈发地发愁。要知道,睡惯King Size的主编大人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恶癖,那就是——睡相极差,一般的双人床都容纳不了他滚来滚去的幅度
咳,县城里的人家没有暖气,奶奶家经济条件又不是特别好,更不用说装空调了。所以睡品恶劣的祁先生今晚注定是着凉的命。
她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子夜,傅薇被零点屋外齐放的爆竹声吵醒,地上人的呼吸紊乱,显然还没有睡着。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弱弱试探:“你睡了没?”
祁叙翻了个身,没有应声。
沉默了一会儿,黑暗里忽然飘来她轻轻的声音:“谢谢你祁叙。”
谢谢你带我来陪伴奶奶,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存在对别人而言,很有意义。
他依旧不出声。傅薇以为他准备装睡到底,兀自卷了被子翻身过去睡。
突然,他的声音在下方响起:“不用谢。”
傅薇像是被鼓励了似的,翻回身子看着他:“唔你准备大年初一也在这里过吗?春节什么的,还是在家里比较好吧?”
“你想在哪里过?”
傅薇沉吟了会儿,坚定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多陪陪奶奶。尧尧刚刚过世,奶奶一个人太冷清了。”
冷静得几乎偏执的声音在她停顿的瞬间插了进来:“你在开玩笑?我们家除了我就剩你一个,你在这里,我回去干吗?”
一直以来,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
“好吧。”她被他这句自然吐露的话激得想起了什么,心虚似的往被子里埋了埋,道了声晚安就不再吱声。
忽然,放在书桌上充电的手机响了起来。
祁叙穿着单衣坐起来,替她递过了手机。屏幕上醒目的三个大字映入他的视线:宋子缺。
夜半三更,他打来做什么?
傅薇看着祁叙冷冰冰的脸色就猜到了是谁,接过手机喂了一声。
宋子缺的声音听起来不甚清醒,是酒醉后才会有的迹象:“新年快乐,傅薇。”
“新年快乐。”傅薇沉下嗓子说道。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瓶碎裂的尖响,吓得她心头一跳:“你怎么了宋子缺?你在哪里?”
“千灵湖。”
“那么晚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宋子缺的声音醉醺醺地,在电话里笑了一声:“放心,今天零下十五度,千灵湖早就结冰了,跳不死。”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傅薇皱起眉头,睡意全无,“大年夜的,你到底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找你啊。”宋子缺的声音沙哑朦胧,却无比坚定,“你家没有灯,傅薇,我还以为至少今天,我会找得到你。”
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说着自己也听不清的痴话:“我爱你,傅薇。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比我早走一步才甘心?”
“你喝醉了。”
“对。”他低低笑了两声,喃喃着说,“我一定是喝醉了,才爱你。”
电话传来一声“嘟”的长音,结束了通话。
傅薇眉间紧蹙,回拨了几个还是打不通,烦躁得几乎想要摔电话。最后,她才想起李萌就住在千灵湖边上的另一个小区里,只好腆着脸请她帮忙,在湖边找一个喝醉了的人。
李萌这时间正在千灵湖边通宵放烟火玩,听到她的请求一口答应下来,还没挂电话就惊呼一声:“我好像看见你说的那个人了!我先挂啦,等会联系你!拜拜!”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
祁叙自然没有睡着,坐在黑暗里冷眼看着她。
傅薇的心情被搞得一团糟,蒙起被子就睡。身后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让她的烦躁不减反增,只好掀开被子和他对峙:“你坐着干什么?不怕着凉么?!”
“跟我换床。”冷硬狭窄的地铺让对睡眠质量要求极高的祁叙先生忍无可忍。
傅薇以为自己没有听清,确认无误后才崩溃地翻了个白眼:“你好意思?我是你妹妹欸!”
“也对。”他翻身躺上床,从善如流地钻进她的被窝,像抱一只毛绒玩具一样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侧脸安安稳稳地贴在她背上:“妹妹可以抱着睡。”
作者有话要说:
=皿= 快来看我~邪恶的~眼~神~儿~
☆、第十五章 终我一生
这个姿势让傅薇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背上贴着的温度,凉飕飕的,让她不住地颤了一下。戚奶奶那一声老神在在的“怪不得不像呢”回荡在她脑海里,让她有些难堪,耳根也发了烫。
背后的人却似乎睡得很安稳。
雌性生物的神经总要敏感一些,傅薇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兄妹之间小时候,确实是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睡的吧?可是淡淡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让她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你不会是”吞吞吐吐的声音弱弱响起来,却像是融散在了微寒的空气里,杳无回音。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等着等着却等来了祁叙渐渐平稳的呼吸。
果然,是她想多了么
咳,还是睡吧睡吧睡吧!她蒙起被子屏蔽了窗外渐渐零落的鞭炮声。
第二天起床时戚奶奶已经做完了年早饭。傅薇很是惭愧,她的本意是来照顾奶奶,结果反而受了奶奶的照料。
戚奶奶却蔼然地招呼她吃饭:“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啦。”
蓁蓁睡了个懒觉才被奶奶从床上提了起来,洗漱完毕后精神格外地兴奋,捧着饭碗用一种怯然又期待的眼神轮番看着傅薇和祁叙。
傅薇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突然福至心灵,用胳膊肘撞了撞祁叙小声暗示:“红包!”
祁叙用一种嫌弃的眼神鄙夷地看着她,这么大了还问他要红包?
欲哭无泪的傅薇读懂了他的眼神,竭力克制住扑上去戳瞎他的欲望,低声道:“是蓁蓁!”
戚奶奶和蓁蓁默默看着他们俩在饭桌上眉来眼去说悄悄话,一个个都专心致志地吃菜。
突然,祁叙起身进了卧室,捯饬了一阵,又空手荡荡地出来了。傅薇不好明着跟他过不去,默默忍耐着,等吃完了饭才把他拎进厨房:“蓁蓁的红包呢?”
祁叙跟她交换了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眼神,带着她走到蓁蓁的卧室。原来,他在蓁蓁的作业本的每一页里都夹了一张百元大钞,并且勒令蓁蓁每刷完一页的题就可以解锁下一页的压岁钱,蓁蓁欢呼一声愉快地扑向了寒假作业。
见此情景,没有找到红包纸于是想出了这个妙计的土豪先生十分地理直气壮,盘着手站在书桌边,耀武扬威地看着她。
傅薇看着他一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的表情,顿时有种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的冲动。
中午,戚奶奶吃过饭后由蓁蓁推出去散步。傅薇一个人窝在尧尧的卧室里发呆。
这个家仿佛一如往常,没有悲声痛哭,没有声嘶力竭的绝望,只有平平淡淡的温馨琐碎。除了厅前的那一张黑白遗像,除了饭桌上频繁的沉默和戚奶奶时常突然黯然的神色,还在昭示着这个家不久前罹患的不幸。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一句话。
——“每个人都有一些故事,也许当事人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悲剧。赞美是种尊重。”
那个看起来谦逊又温和的男人,付其誉。那时她隐约地觉得,他对生离死别的淡漠,对不幸这二字超出常人的旷达与无畏,像是一种只有设身处地才能拥有的感同身受。
如今这种直觉愈发强烈,和他床头的那些合影一样浮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吧?傅薇拿起手机,想起自己还没有回复付其誉的新年祝福,编辑短信时却不由自主地问出了深藏在心底多时的话:
“新年快乐,付先生。我考虑好了,年后的工作计划可以继续,只是我希望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找我当传记作者,真的是因为我的战地报道吗?”
刚刚发出去,李萌的电话就进来了:“薇薇!!”
傅薇一听就知道出了事,倒是麻烦了李萌,让她心里很过意不去:“怎么了?”
李萌的声音糯糯的,犹犹豫豫:“说出来你不要怪我”
“大过年的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