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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朝却没有明白他说的那句话……她怎么可能嫌弃三爷年纪大呢,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摇了摇头:“这是绝对不会有的事。”
陈三爷抬起头看她,淡淡地道:“既然你也如此,我怎么会在意那些呢。”
他站起来走到锦朝身前,背手立着,声音却压低了些:“大兴通仓之事有人知道了。”锦朝还没有说话,他就继续道,“两个后果……我如果说是因袁仲儒而帮,必定会被张大人摒弃。但我说是因你,却不会有什么……”他目光微沉,声音轻柔,“道理你可懂得?”
凡篡夺权力者,无不怕后起者夺人之权,所以古时才有宋太祖杯酒释兵权。
陈三爷是因为帮她而被拖累,不然以他谨慎的性子,是不会做这种虽说符合道义,却不符合权谋的事。
锦朝点点头。
陈三爷就继续说道:“何况……你说过要帮我一个忙的。我觉得以后我也无甚让你帮的,不如现在你就帮了吧。”他想了想,温和地对她道,“既然你不嫌我年纪,那就没什么可嫌弃的了。”
锦朝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她说过要帮三爷一个忙,但她可没想到陈三爷要她帮这个忙……锦朝其实都想好了,反正三爷也没有要她帮忙的地方。要说她唯一能帮到他的,只有四川剿匪一事。她可以告诫他终生不去四川。
但是……三爷要她嫁给他。
他步步铺陈,不疾不徐,把局势都算计好了。
如陈三爷所说,她现在要是不答应。岂不是成了嫌弃他年龄大,又不守信义的人了?
花厅开着西府海棠,粉白如云雪堆积。
锦朝看着盛开的海棠。心里盘算着这件事。
其实……除开陈玄青的因素,她能嫁给陈三爷绝对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何况她心里对陈三爷也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她竟然有点害怕他……她前世是深闺妇人,虽说对朝堂之事了解不多,但她知道的东西绝对是有利于陈三爷的。
其实陈三爷想娶她,大可不必询问她的意思。姻亲的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冯氏答应了,父亲答应了,她能说什么呢。但他还要特地来询问自己……
锦朝叹了口气:“陈大人,我原先做过些荒唐事……”
陈玄青的事实在不好说。毕竟都是前世的事了。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也仅有她和顾澜,还有适安已经疯癫的宋姨娘。顾澜没这么傻,这事要是说出来,除了会害了她的名声,还会连累顾家众女眷。到时候她也别想落了好下场……
想了许久,锦朝才下定决心说,“以后无论如何,您要信我。”
陈彦允也不问她究竟是什么事,这小姑娘样子信誓旦旦的,十分坚决。
倒是很可爱。
他点头道:“既然你都说以后了。我岂有不遵从的。”
锦朝心里松了口气,朝他笑笑:“那就这么定了!”
她笑容淡淡,面如桃花。却毫不避讳。
陈三爷嘴角微翘,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宛如安抚孩子般:“嗯,好。”
顾锦朝愣了愣。
他已经收回了手,瞧她竟然愣住了,就叹了口气:“不怕,丫头没有看到。”
略整衣袖,陈三爷继续说:“顾家的人似乎待你不是很好,我怕他们亏待了你。”他说。“你随我一起过去。”
锦朝两世为人,和男子相处的经验却是极少。她僵硬地跟在他身后往宴息处去。远远离了他一段路。锦朝看着陈三爷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高大挺拔。儒雅清然。他步子放得很缓,似乎很将就她。
宴息处里众人都喝茶等着他们,顾德元和冯氏低声交谈着,却心不在焉。
等了一会儿才见陈三爷跨门而入,冯氏忙笑着走过来:“陈大人话说完了?”
陈三爷笑而不语,却回头虚手一招,“来。”
他身后跟着缓缓走来的顾锦朝,锦朝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她略一低头跨过门。等她坐下了,陈三爷才和冯氏说:“老夫人不用担心,一切尚好……我来这一次,本是不合规矩的……”
锦朝却感觉到两道锐利的视线,等她抬起头时,却只看到左边晃动的幔帐,还有幔帐下一闪而过的水红色织金丝海棠花褙子。
这样的场合本不该她坐下的,锦朝坐了片刻就向冯氏说了声,回了妍绣堂去。
一会儿后青蒲过来跟她说:“陈大人走了,没留下吃午膳……太夫人派了茯苓过来,请您过去。”
冯氏肯定要和她说陈三爷的事,锦朝并不惊讶,收拾片刻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里,冯氏正在沉思。
陈三爷来就说要和顾锦朝谈话,冯氏心里顿时就明白两人之前是见过的。这就让她觉得疑惑了,顾锦朝原先住在适安,与宛平相距甚远,她又是个不出闺阁的女子,能在哪儿见到陈三爷呢……她想了很久,突然想起五夫人刚生产完的时候,她带着顾家女眷去宝相寺上香。
那天雪下得铺天盖地,顾锦朝一个人去灯塔供奉长明灯,却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她们第二天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陈三爷,她让人给陈三爷送了东西,陈三爷收下了……
冯氏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也是老糊涂。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丫头隔着新换的湘妃竹帘传了话,顾锦朝才挑帘走进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嫁给陈彦允了,锦朝言语之间就不再避让了。
冯氏知道这亲事多半是没有问题了,心里松了口气。却还有淡淡遗憾,要是陈三爷看上的是顾怜该有多好,顾怜从小就听她的。而顾锦朝却是个她把握不住的人,就算是嫁入了陈家,恐怕也不见得对顾家有多好。
冯氏不想这些事。和锦朝说起嫁妆:“……你母亲留下的东西,祖母分毫不动。你要拿多少给锦荣。却是你自己决定了。这等大喜事,我也派了人去国子监告诉他一声,你外祖母那里,也是传了话的。应该没几日就要过来了,等陈家再来人,我们才说亲迎的事……”
看到陈三爷对顾锦朝慎重的样子,冯氏也不敢怠慢了顾锦朝。她的嫁妆冯氏更不会插手了。
正说到这里,许嬷嬷却挑帘进来了。附身在冯氏耳边低语几句。
冯氏脸色微变,回头对锦朝笑道:“祖母这儿还有点事,你先回去歇着吧……”
顾锦朝应诺后退出了东跨院,却看到姚夫人由丫头婆子围拥着远远走过来,随后进了东跨院。
姚夫人过来做什么?
前几日她过来退亲也十分古怪,退亲之后冯氏还很是高兴了几日。
锦朝回了妍绣堂后想了片刻,姚夫人亲自过来,肯定还是为了顾怜的亲事。联想到顾怜前几日对她的态度,锦朝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冯氏肯定以为有更好的人家要来给顾怜提亲。
常老夫人过来的时候,她就以为是来给顾怜提亲……却没想到是来给她提亲的……
锦朝想了想。先去书房给外祖母写信了,她要把这门亲事先给外祖母解释好。
至于顾怜的事,自有冯氏和二伯母等若干人替她兜着。也用不着她过问。
姚夫人携了两盒带骨鲍螺进西次间,冯氏就坐在罗汉床上喝茶,见着她便笑笑:“这不是姚夫人吗,快过来坐!”让丫头搬杌子进来。
姚夫人脸色一僵,如今顾家攀上陈家了,自然是今非昔比,冯氏待她也不如原先客气了。
要不是因为大儿媳的事耽搁了,她也不会现在才过来。
姚夫人把两盒带骨鲍螺递给旁边的茯苓,笑着道:“听说老夫人喜欢带骨鲍螺。刚好老大从江南回来给我带了两盒,特地给您送回来。”
冯氏垂下眼笑:“你有心了。”
姚夫人面不改色继续道:“本来昨个就该过来的。不过是老大带着儿媳从江南回来了,大儿媳又是水土不服。生了场病,这才没赶上来……陈家的事我也听说了,是我们听错了,才错退了亲事。”姚夫人叹了口气,“好好的一桩喜事,竟然因为误会弄成这样……”
冯氏才不着急,姚家来退亲的时候姿态放得低,如今有得姚夫人委曲求全的。
冯氏多精明的人,一猜就知道姚夫人过来,是想把亲事再圆回来。不然他们儿子那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不过凡事也不可太过了,等人家反感了可就不好了。
等姚夫人说完,冯氏顺着杆子就下来了。
她也长叹一口气:“我这儿倒还好说,就是怜姐儿伤心得不行。姚家也是书香传世,怎么闹出这样的事情出来……如今你想重结亲事,我自然没意见,不过怜姐儿那儿恐怕不好说……”
姚夫人在心里把冯氏骂了好几遍,当初是谁听说了陈三爷的名头,就迫不及待退亲的。现在还要拿顾怜来说事,冯氏说这些,不就是想让她在聘礼上多出点血吗!
想到姚大人的叮嘱,她只能忍气吞声地道:“我也怜惜姐儿受苦了,等回去打几副头面送过来……”
冯氏心里很是满意,姚家服了软,以后也不会随意拿捏顾家了。
亲事重新定下来,对两家都没有坏处,她要好好把二夫人找过来说一说才行。这可是大喜事,顾怜那丫头应该正伤心呢,听了这事指不定就高兴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知晓
已经过去三天了。
李先槐在叶限的书房外徘徊,轻轻地吐了口气。
书房外站着长兴侯府老侯爷的亲兵,八个身材高大穿胖袄的铁骑营兵,将书房团团围住。
知道的明白书房里面是世子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了个犯人!
李先槐轻手轻脚地走出庑廊,巡夜的护卫看到了,向他拱手:“李护卫,都二更天了您还不睡呢……”李先槐随意点头,心不在焉。巡夜的接着说:“咱们这儿正要换班了,左兄弟买了两挂卤肥肠,不如您和我们去喝两杯酒吃个菜……”
李先槐不耐烦地挥手:“一边儿去,就你们喜欢吃这么臊的东西!”他伸长脖子朝书房看,那几个黑影纹丝不动。他又往庑廊里走去,抬头看到黑夜里虚浮的星辰,心里猫爪一样的不安。
这事应该很重要才是,无论如何都要和世子爷说一声……
李先槐走到门口,又被几个铁骑营兵给拦下来了。两把寒光凛凛的大刀竖在他面前,说话也冷漠无情:“老侯爷吩咐,闲杂人不能进去,你快躲开!”
铁骑营兵都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最不怕的就是杀人了。李先槐虽然身手好,但那是江湖讨生活练的,轻易不敢和这种人对上。一个练来保命,一个练来杀人,这可是不一样的。
李先槐笑了笑,等走出几步远才低声用川话骂了句‘龟儿’,觉得心里无比烦闷。
就算是铁骑营老侯爷亲兵,也没必要这么目中无人吧!
他往书房旁边看了看。
世子爷的书房周围遍值修竹,从后罩房过去有一个被削死的透气高窗,里头放了一架多宝阁……从厢房侧过去,却是个夹道。很显眼,但是那里的槅扇从来不打开。因为世子爷喜欢在那里布置弩箭,不明所以的人偷进了长兴侯府。恐怕很难活着回去……
擢升大理寺少卿后,世子爷忙了不少。前几日又刚审了湖广贪墨案,从巡抚到知县,上上下下牵连五六十人。官官之间包庇纵容,腐朽程度令人怵目惊心。这批人刚从湖广押送到京,大理寺、按察司、刑部都被震动了。世子爷在大理寺呆了小半个月,回来还要在书房里忙……
最古怪的就是老侯爷了,还派了铁骑营的亲兵来守着。连送饭都是侯夫人每日亲自来的……
这是在长兴侯府,保卫还不必如此森严。
李先槐想了一会儿。趁着天黑侧身进了竹林里绕到了后罩房,他把短褐衣下摆扎进腰带里,往手上抹了吐沫,纵身一跃抓住了竹干。竹干长滑无分枝,很难支撑住,李先槐又不敢惊动了外头的人。随即轻轻一跃,抓住了屋檐下一只榫卯,脚踩在仅有一尺宽的窗沿上。
他额头细汗密布,却不敢伸手去擦。如此危险的地方,轻功再好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
李先槐稳住身体后从袖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匕首削铁如泥,轻轻挑开高窗削死的木条。他轻轻一推窗扇,一脚踩到了书房里的多宝阁上。
李先槐轻轻吐了口气。把头也钻进去,小心地掩上窗扇。但他随即就愣住了。
穿着皂色斓衫的世子爷正坐在太师椅上,举着把弩箭对着他。
李先槐压低声音笑了笑:“世子爷……”
叶限手中的弩箭还没有放下,淡淡地看着他:“要不是看到短褐衣,你现在命都没了。”
李先槐嘿嘿笑了两声,从多宝阁上跃下来小声道:“走不得正道过来,您书房外头守了八个人那……小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得要紧事,不过着实古怪。”
叶限起身关槅扇,问他:“究竟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