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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彩夏也知道了。
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用科学的方法说明呢……」
爱丽丝说道。模糊的少女脸庞逐渐清晰。
「出现那样的瘀青是对ANGEL·FIX成分过敏产生的反应,偶尔也会出现与药性不合的人,你跟彩夏都属着这类,就是这么简单。过敏反应在幻觉减退之后会造成强烈的空虚感,懂了吗?你所感受到的不过是药物造成的恐怖幻觉,那也许是真实但不是事实。」
所以……所以呢?
爱丽丝看似痛苦地将视线从我身上转移。
「反过来说,那不是事实……但却是真实。我知道这种说明一点意义也没有,你所到手的幸福和绝望,全都是神经细胞因药物刺激而产生的化学反应。」
是啊……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我们的情感、愤怒、哀伤、幸福和空虚,全都是化学反应。
所以,一切都是确切的真实。
「毒品会扩大所有精神作用,无论是多么渺小的后悔,或是因为自己所栽培的花朵犯下重罪而产生的罪恶感。就算不是故意的,在毒品面前却没有商量的余地的。在真实面前,事实只能保持沉默。所以……」
凝视我的一双深沉眼眸。
「我没有话可以阻止你。」
我凝视着那浅桃红色的樱桃小嘴。
「如果你打算变成那样,我没有能力阻止你。不过……」
握在爱丽丝手里的三折信纸,是我下定决心吃ANGEL·FIX那天,爱丽丝逼我写的遗书。那时候我完全不懂为什么爱丽丝要我写这种东西,好像只随便写了些乱七八糟的内容。
那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
「不过,我一定会告诉大家你的事。告诉大家你的确曾经存在此地,告诉大家你很勇敢,告诉大家你完成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喂!爱丽丝!你为什么要让第四代知道!」
是阿哲学长饱含怒气的声音。我转身和学长四目相接,正要走进门口的学长吓了一跳,全身僵硬。
「鸣海,你醒啦?身体还好吧?」
我虚弱地点点头。
「宏仔把车子开过来了吗?不能让第四代等太久,他会着急,赶快出发吧!」
「爱丽丝也要去吗?」
「你看到我这身打扮就懂了吧?我不去一趟压不住第四代。」
「啊……喂!为什么要让第四代知道呢?平坂帮的人已经包围他们的巢穴,大概会把所有人都给宰了。」
啊,阿俊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吗?
对了,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所以吃下ANGEL·FIX的。我都忘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恍如隔世。
完成了该做的事
所以又怎样呢?
爱丽丝爬到我身边,从床上走了下来。
「我和第四代之间有业务契约,身为侦探,有义务提供所有关着FIX的情报。而且对方至少有七、八个人吧?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借助平坂帮的力量。」
「可是……」
「所以我提出了条件,在我出现之前不准有任何动作。放心吧!我有办法,不会让他们对阿俊动手的。」
阿哲学长不服气地陷入沉默,接着走出房间。
爱丽丝转过身来。
我的脸有一半埋在枕头里,感受她的视线穿过黑色薄纱投向我。
「这全都是因为你的贡献。之后的事对着我来说,就像是为了自我满足而附带的赠品,可是对你来说……都没差吧?」
都没差。
「……我要出门了。你还想睡的话就睡到高兴为止,想跳楼请走到右手边最里面,挪开架子就可以打开窗户跳下去。不过这里是三楼,所以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自杀成功。」
「……你要去吗?」
「我刚刚说过了吧?我想知道为什么彩夏要从学校屋顶跳楼自杀,阿俊跟墓见坂应该知道些什么。为了这个缘故,就只为了这个缘故,我要做到这种地步,就算知道之后也只是枉然。」
「……你要丢下我走吗?」
我缓缓起身,声音像蚊子叫,爱丽丝朝我稍微歪了歪头。
「你也想跟我一起去吗?为什么呢?你不需要配合我的自我满足。」
我摇摇头。我不是想跟去,其实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可是……
「那么——」
「……自己去!」
爱丽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在干嘛?」
「我叫你不要丢下我自己去!」
停不住的嘶哑呐喊从我的喉咙涌出。
「每次都装得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得意洋洋地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可是这种程度的事我不说你就不会懂吗?」
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只是向面前模糊的黑影发泄我像烧热的铁块般火热的心情。
「你就像平常一样对我颐指气使啊!看也知道我已经无法一个人振作起来了吧?我整个人已经空荡荡的,哪里也去不了了!只要命令我什么都好!不这样的话,我、我、我……」
我紧握床缘,像是从身体中挤出空气般地一直剧烈咳嗽,骨头几乎要散开了。可是,反正我的身体已经没用了。这双手、这双腿,都已经没用了,已经帮不了任何人了。所以怎样都好,坏了也无所谓,就当作一开始就不存在好了。如果连这些人都忘了我——
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脖子上。
我全身痉挛,冰冷的手像是吸取热气般,压抑住我颤抖的肺脏、肩膀和心脏。
「——的确如此,你委托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了……可是应该支付的报酬还没给我。」
我忍受皮肤仿佛要拧断的疼痛,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爱丽丝那被黑色河流般的长发框起的笑容。
「那就工作到最后一刻,你是我的助手吧!你的手臂、你的脚、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喉咙、你的指甲、你的牙齿、你的舌头、甚至你的最后一滴血……」
小小女王以食指轻轻点了我的额头。
「——现在全部都是我的道具。」
*
从车子后排的位子仰望天空,可以看见深红色的夕阳。
宏哥坐在驾驶座上说道:「你大概睡了十五个小时左右吧?」阿哲学长坐在前座,后面是我和少校中间夹着爱丽丝。爱丽丝紧紧抱着比摩卡熊小两圈的熊宝宝布偶,名字叫做莉莉鲁。载了奇妙的五个人和一只熊的蓝色外国车背对河边的路出发,只有白色透明的月亮追赶我们。
「我跟鸣海家里联络过罗!他们一点也不担心,之后记得介绍你姐姐给我认识。」
几乎是同时,阿哲学长拉住宏哥的头,少校朝驾驶座踹了一脚。可是我没笑。这么一说,我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家。总觉得最后一次回到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车子行进的途中,爱丽丝一句话也没说。抱着布娃娃的手指甲变得死白,还流出冷汗。
这么说来,这家伙是茧居族。为什么宁可如此也要出门呢?明明只要交给第四代跟阿哲学长,一切就会自动结束了。
我一边眺望月亮一边想,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
遇到彩夏——是什么时候?是十一月。马上一月就要结束了,认识到现在一共三个月。套用老套的形容,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闭上双眼前是一片空白,醒来之后应该更空了吧?
马上就要结束了。
车子用力地摇晃一会,停了下来。
没什么生意上门的商店街—荞麦面店、照相馆、脚踏车店和宠物店。才下午五点,大家就拉上铁门。明明是离车站才车程五分钟的地方,却冷清得让人无法想像是同一区。
大到和冷清的商店街不搭的停车场,聚集了身穿印着蝴蝶代徽黑色T恤的少年。宏哥把车子停在停车场的边边。
「大姊,辛苦您了!」
「辛苦了!」
十几名凶神恶煞似的黑道少年一起对抱着布娃娃走下车子的少女行礼,夕阳把这一幕染成橘色。这瞬间,我看见连世界灭亡也不奇怪的超现实风景。
「大哥,您也辛苦了。」
「我听说了,大哥是赌上自己的性命才发现这里的。」
「不愧是大哥。」
石头男和电线杆绕着我。我移开目光,摇摇头。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到。
披着深红色外套的狼,分开平坂帮的成员们靠近我。
「你出门没关系吗……」
第四代低头望向爱丽丝,担心似地说道。
「当然有关系,你看了也知道吧?」
布娃娃遮住大半的脸,即使手微微地发抖,爱丽丝还是坚持要说那种令人讨厌的话。
「你干嘛刻意出门?上次的事件也一样,每次到最后的最后就跑出来。」
「因为我是尼特族侦探。不管再怎么傲慢地靠在安乐椅上卖弄理论,到最后还是得让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如果不这么做,我永远只能接触死亡的世界。」
爱丽丝的嘴唇发紫,用痛切的声音回答道。我不懂她在说什么,第四代把手放在额头上摇了摇头。
「我们团团包围他们,一个人也没出来。可是从一小时前就安静到令人觉得不舒服。」
第四代用下巴指了指停车场隔壁的四层楼建筑。
「你们进去了吗?」
「你说过不可以进去吧?我们确定至少有六个人在。喂!已经可以攻进去了吧!也不想想我等了几小时。」
「不行,阿俊是我们的伙伴。」
「你以为我会特别饶恕谁吗?」
「我没这么想,所以……」爱丽丝躲到阿哲学长身后。「所以阿哲代替阿俊接受审判。」
阿哲学长露出吃惊的表情,僵住一阵子之后叹了一口气。
「说什么『我有办法』……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就像事前说好了一样,第四代也叹了一口气
平坂帮所谓的审判不过也就是打架。
「喂喂喂喂!壮大哥要跟阿哲大哥一决胜负!」
「到目前为止成绩如何?」
「四十三胜四十九败三平。」
「那不是已经胜负揭晓了吗?」
「好,我赌壮大哥五千。」
「我赌阿哲大哥一万!」「你这个背叛帮派的家伙!」「没办法啊,不这样赌博怎么成立?」「不能出腿的话,阿哲大哥稍微强一点。」
穿着黑T恤的男人突然开始炒热场子。
「喂!你们这些家伙——」第四代慌慌张张地想制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转眼间就决定好庄家,大家也下了注。小弟形成人墙,在停车场中心做出即席的拳击场。爱丽丝偷偷地离开阿哲学长的身后,场地中央只留下学长和第四代正面相对。
「算了,这种愚蠢的结尾才像我们的作风。」
学长一边往拳头上捆绷带一边苦笑。
第四代苦着一张脸,忍住想说的话,然后脱下外套往身后一丢。
「壮大哥,拜托您使出秒杀!」「阿哲大哥,我的一万块就拜托您了!」
小弟们粗野的加油声交互飞舞。我因为太过愚蠢的结局而哑然,爱丽丝拉住我外套的下摆。
「鸣海,我们要闯进去了,别发呆。少校赶快打开铁门的锁。」
「咦咦?可是阿哲学长还……」
「还用说吗?那只是用来争取时间的。等到第四代真的杀进去,就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少校已经在铁门前取出开锁的工具。第四代的声音飞了过来,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喂!爱丽丝你这家伙!让我等这么久居然想自己进去吗?」
爱丽丝滴溜溜地转过身,朝第四代一指。
「你不会放弃已经开始的神圣审判吧?」
「可……」
摆好战斗姿势的阿哲学长一边苦笑一边迂回拉近与第四代的距离,第四代只好无可奈何地举起拳头。
「喂!你们也上啊!」第四代一直盯着阿哲学长,一边命令身边的手下。
「……咦?不不不,这场比赛可不能错过。」
「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我的一万块。」
「吵死了!你们这些笨蛋赶快去!只让那些家伙自己去,等一下发生事情怎么办!」
撬开入口的铁门进入大楼的瞬间,一股奇妙的味道冲鼻而来——那是一种青菜的味道、呛鼻、苦涩、新鲜植物的气息。这是我熟悉的气味。进入大楼的十几人当中,只有我知道这股味道,仿佛还遗留在我口中。一进大楼,马上就看到堆满灰尘的狭窄大厅,墙角堆了好几张破烂的沙发,就像废弃的医院一样。
「爱丽丝,你还是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