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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暂时抑制了饥火,看少傅探手入袖内,取出一只滑溜溜泛着圣洁色泽的鸡蛋,“险些忘了,晚饭后我特意去厨房溜了一圈,让我发现了这个。”
“少傅偷了族叔的蛋!”我嚷道。
“胡说!”姜冕强力驳斥,“君子行事,怎么能说是偷,这是取。”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地取?”我不罢休。想我饥肠辘辘的时候,他居然藏起来了一颗鸡蛋。
“你族叔习惯在山上啃野菜,难道我们能习惯?那点青菜萝卜,你都吃不饱,你觉得为师一个大男人能吃饱?为师从未见过有人拿荠菜薄荷菜待客的,真是你叔能忍我不能忍。”一通牢骚后,少傅将鸡蛋往窗台一磕,蛋壳裂开,便亲自剥了起来。
我流着口水看少傅剥鸡蛋,愤慨道:“原来是你不爱吃薄荷菜,才都塞我嘴里让我吃,还说不让我挑食!”
认真剥鸡蛋的姜冕替自己狡辩:“你不也剩了一大碗没吃么?”
我悲伤地扶墙:“那不是因为我把你的那碗吃了么!”
正哀伤着,一个滑溜溜的物事塞进了我嘴里,一边悲痛着一边下意识把到嘴的一切东西吃起来,味道……嗯?是鸡蛋!
瞬间狼吞虎咽整个吃完后,虽然依旧没有太饱,但也姑且充饥了一下。
少傅已然净手束袖,一副准备行动的模样,“吃饱了就呆好,睡觉去。”交代完后,他就出了房间,一路足音极轻地下了木梯,悄悄潜入了屋檐下,以梁柱为遮挡,探查前方情况。
我把脑袋从柱子下探出去,汇报:“少傅,没有发现可疑情形。”
“嗯。”姜冕点头,忽然惊觉,“你什么时候跟来的?不是让你呆在房中睡觉的么?”
我抱着柱子滑了出去,率先奔了几步,大无畏地欢腾在月色下:“少傅,我们继续往前方探查。”
连走带蹦前行一段,绕过廊宇,正要蹦跶,忽然被后面一把搂到廊柱后。我腾空起来,被少傅搂着一个腾转挪移,他背靠廊柱,藏了起来,而且,又把我嘴捂住了。
有情况?我安静下来没有扑腾,竖起耳朵探听。
前方便是石榴树,大约少傅察觉到了什么。
夜风穿过石榴花叶,窸窣作响,与山间虫鸣汇作一片,让人仿佛顷刻间坠入风海。山中万物为声,轻易便掩盖了人迹,不仔细聆听,当真不容易发觉。
榴花下,有两处声音,风声,人语。
“明日我要入城一趟,有些事情。”
“那我们说好的事呢?”
“我无法允诺什么,毕竟,你们要做什么,我尚不知情。”
“你何必固执!”
“我是懒得管许多事。”
“侯爷今夜情绪好像同日间略有不同。”
“是么?我倒未曾发觉。”
廊柱后,少傅稳如磐石,不动如松,我却吃了一惊,居然是族叔的声音,不由紧张起来。
“谁在那里?”一道声音冷冰冰响起,携裹夜风之劲,一簇箭羽隔空飞袭而来,眨眼间便奔向我面门。
少傅搂着我又一个闪转挪移,将我面前的箭羽躲了开去,却将他自己替换到了箭羽之下。
“族叔!”我喊出声来。
极其轻微的一道破空声,紧随而来,月色下,见是一瓣石榴花飞旋凌空,极为快速,飞旋轨迹同箭羽重合,一瞬追上,带偏。箭羽叮的一声,钉入了廊柱中,同时一串血珠飞洒月下。
姜冕将我放回地上,抬手拂过颈边,“侯爷好身手。”
“是你们?”晋阳侯同裴大叔一起走过来。
晋阳侯几步赶来,蹲下将我查看,神色略显急切:“元宝儿有没有伤着?”
我呆呆摇头,“裴大叔的箭羽伤了我师傅。”
姜冕一手拂过颈边后没有太在意,手挪开,便见一道浅浅的血痕勾勒在雪白的颈边,“江湖传说中的摘叶飞花,今夜算是见到了。多谢侯爷手下留情!”
裴大叔面色却不大和善:“深更半夜,潜匿背后偷听别人谈话,不知是何种嗜好。箭羽失手,还请姜先生勿怪!”
姜冕温婉一笑,放下束起的宽袖,仰头望月:“千重碧树莺啼乱,香陌春行倦。红裙妒杀石榴花,为言客愁无不在天涯。姜某见今夜月明,又兼只身飘零,中夜借月赏花抒怀,怎么就潜匿怎么就偷听了呢?难道裴先生的意思,这中庭花好月圆,被你承包了?”
“姜先生如此伶牙俐齿,在下倒真无法指摘于你,那么误伤之处,请你自行上药解决。”说完,裴大叔凛然而去。
晋阳侯看了看姜冕,也不好说什么,忽然想起什么,忙转头:“元宝儿,怎么站着一动不动,可是吓着了?”
少傅也似想起什么,忙到我跟前,将我紧攥的拳头拿起,指缝间血滴淋淋,片刻将他手指也染红。
“元宝儿……”少傅变幻着脸色,掰开我紧握的手指。
一瓣血染的石榴花破碎在我掌心,因其飞旋的轨迹也割破了我掌心的纹路,便如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网罗住了如火如荼的榴花,让它无路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时空堵塞姗姗来迟的第三更~~
☆、第38章 我看看你有没有尿床
我不知飞花是怎么割破手心;只知牢牢攥住。
晋阳侯和少傅似是都被鲜血晃了眼;震惊之后,连忙抱了我回屋,打水洗净手上血滴。族叔用药水冲了我手心好几遍,确保没有飞花碎片滞留,再沿着一道弧形伤口涂上药粉,裹了布带;打结绑定。
族叔忙完后,少傅轮着上前,不知从哪里弄了些羊奶,在碗里调匀且温度刚好了,拿小勺喂给我,说是用来压惊定神。
裴大叔坐在客厅里,也关切望着我喝奶,疑惑着道:“喂羊奶,难道不是民间用来给三岁娃娃压惊定神的偏方么。”
说得少傅不由也迟疑,拿着勺子不确定似的,但见我吸溜得极为顺畅满足,索性道:“管它几岁偏方,喝了再说。”
灌了一肚子香喷喷的羊奶,出了一头热汗,我坐在矮凳上,缓过劲来,长吁口气,说了自将他们惊吓以来的第一句话:“啊,饱了。”
少傅喜形于色,手指给我嘴角奶渍一抹,颇有成就感道:“偏方果然有用!”
族叔给我额头拭了汗,也是长出口气,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抬起我带伤的手,“元宝儿,还疼不疼?”
“疼。”果断回答。眼看族叔面色一紧,我适时补充:“有肉肉吃就不疼。”
族叔眉头舒展,点了头,“好,明早给你肉肉吃。”认真看了看我,却要寻根究底,“那元宝儿究竟是怎么伤到手的?”
我认真想了想,摇头:“元宝儿也不知道。”
“我知道。”一脸愧疚的姜冕放下手里奶碗与小勺,展开留在他手心的带血石榴花瓣,“侯爷的飞花带偏箭羽,但元宝儿不知道,那一瞬间,元宝儿未必看清是一箭一花,以为是要伤我,下意识就伸手去抓。奇的是他手速竟这样快,能将侯爷的飞花抓住。花朵虽娇软,但注了侯爷的劲力,速度与伤害力都不弱,被元宝儿徒手接住,哪能不受伤。”
晋阳侯听了少傅的分析,十分惊讶,“竟是元宝儿无意识之举么……”
我将他们左右望了望,挺胸,“少傅,元宝儿救了你一命,救命之恩,你要回报!”
姜冕无所谓地转身向我,诚恳道:“好,元宝儿的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少傅就以身相许吧。”
“好吧。”我姑且同意了。
裴大叔感慨世风日下,不与我们为伍,也不再在客厅里待下去了,称明日一早要下山,先行去睡了。
晋阳侯也不再多说什么,嘱咐我们早些睡,尤其我要注意伤势,爪子不要乱动,反复叮嘱完后,也走了。
我想着明日有肉吃,也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少傅领我上楼,安顿我入睡,让我占了大半张床,他自己和衣躺一边。我侧翻身,往边上挪了挪,“少傅可以睡过来一点。”
他依言多占了些地方,也侧过身,叹口气,“回宫可怎么跟那混账太医交代,你这手上的伤铁定瞒不过他的。”
我抬起伤爪看了看,另一只爪揉揉脸,“就跟太医哥哥说,元宝儿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或者是吃鱼被鱼刺划伤的,或者是晚上饿了把自己咬了咬伤的,或者……”
“好了好了。”少傅制止了我无限的想象力,替我拉上被子,又把我的伤爪搁在被子外,“大不了被混账太医骂一顿,落个照顾太子不周的罪名,罚吃三个月面食也认了。”
我扭动身体,往少傅身边又挪动了些,脑袋凑过去挨着他的头发,“少傅。”
“嗯?”姜冕转头,一下子就离我的一张肉脸十分之近,“元宝儿,少傅也饿了,你这圆润的脸上肉不少,离我远点。”
我嘻嘻一乐,偏又凑近些,“那少傅不要再骂太医哥哥是混账太医了。”
“哼,为什么?”
“太医哥哥对元宝儿好,照顾了元宝儿好久,而且从来不骂元宝儿,太医哥哥是很温柔的人,你不要总是跟他针锋相对。”我打个哈欠,絮絮说道。
“他温柔?”少傅满含嘲讽地反问一句后,语重心长道,“那是只对你。你是没有见过他给别人看诊下针,那个冷峻果断心狠手辣的模样。哎,不是我背后说他,在宫里混了这么久,还一直是在储君身边,没点心机本事是不可能的,下一个太医令只怕非他莫属了。唔,说来,上一个太医令莫名就被废了,一直众说纷纭,十几年来也没个正史记录。我翻了宫里那么多起居注,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啊。宫闱深深,也不知真相究竟是什么……”
哈欠连天里,我的元宝儿式严谨思维都沉睡下去了,听着少傅的絮叨也不知所云了,胡乱应道:“太医哥哥是好人……”
“唔,柳牧云若不是有那种癖好,还算是个好人。”少傅语声也含糊下去,“不过,让这个混账太医待在元宝儿身边,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呢。对了,元宝儿,早点睡,明早一定赶紧离开这里,今晚那个姓裴的同晋阳侯说的那些话,不知是在密谋什么,还是小心一些……”
“嗯。”沉睡前的一瞬,我又一个翻身,拿完好的另一只爪子往少傅身上一搭,紧挨在他身边,睡了。
翌日清早,我是耳朵被少傅揪醒的。惺忪着睡眼,我要趴下继续睡。
“不准睡了!”姜冕一声怒斥,将我脑袋转过来,怒指自己衣襟,“是不是昨夜羊奶喝多了,口水就特别多?”
我勉强睁一只眼瞅了瞅,少傅衣襟被打湿了一大片,透过濡湿的中衣,隐隐可见内衣,我偷瞄了几眼,道:“没想到少傅居然流口水把自己打湿了。”
耳朵又被揪住,少傅狠狠道:“睡个觉能淌这么多口水,除了你元宝儿,谁还能有这个绝技?!你闻闻!是不是带着羊奶味?!”
我再勉强把另一只眼睁开,作势闻了闻,“少傅居然让奶水把自己打湿了。”
耳朵再被用力一揪:“你个水葫芦,等等,我看看你有没有尿床……”
这句话,着着实实戳中了我的羞耻点,顿时坐起来,“元宝儿早就不尿床了!不信你去问我爹!”
“陛下委实劳苦,忧心国事,还要忧心元宝儿的尿床大事……”少傅戳中我的耻辱点不罢休。
我一扭头,愤然下了床,不妨却正中少傅下怀。在我的极不配合中,少傅又湿了一片衣角两只袖角才给我把脸洗完。望着不断湿身的少傅,我得到了某种满足感,欢快地转身跑出房间,率先奔进了饭堂。
冲刺到饭桌前,桌上一只碗里已盛着了一只巨大的羊腿,我举起伤爪看了看,觉得很值。
待众人陆续入了饭堂时,我已抱着大羊腿啃完了,正坐在凳子上撑得动弹不得。
他们查看到备好的大羊腿不见了,又注意到我衣裳下鼓起的肚子,于是就震惊了。
跟进来的老仆张大了嘴,好像我吃下了他们侯府一年的口粮似的,“这、这是,今早给侯爷和几位先生备下的羊腿,都、都被太……被小郡主一人吃下了?!”
姜冕带着一片尚未干透的衣襟,迈入饭堂后,得知眼前情景,扶额自责不已:“都怪我没看好这只吃货,是我大意了!”
晋阳侯却注意到了我的异常状态,吃了一惊,“元宝儿别是撑坏了,可是动不了了?”
我艰难地点点头。
于是众人又手忙脚乱给我找消食茶,族叔给我轻轻揉肚子,少傅居然试图让我吐出来,我誓死不从,拒绝了他们,让我吐出羊腿,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一顿早饭颇耽误了些工夫,待我稍稍能行动了,他们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在这荒山野岭把当今太子给撑死了。
少傅领着我跟众人道别,简直是迫不及待想要收我回宫好卸下重担。
族叔温和一笑,不慌不忙道:“我亦有些事情,可与你们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