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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心疼地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低声劝道:“洛儿,听话,快离开这里,将这些金贼交给我,我一定杀光他们!”
江洛儿心绪稍定,抹了一把泪水,刚想开口讲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骑兵大叫着老远冲过来,江洛儿听不懂,猜想是蒙古话,只见那青年神色肃穆地抬起头来,轻拍了江洛儿一下,忽地转身,跃上马背,低头对江洛儿叫道:“这里是战场,洛儿你快离开!”
江洛儿急道:“我有话问你!”
青年沉声道:“此战之后再问也不迟!”说着,他回头向身后一个红脸汉子低声叮嘱了几句,再深深盯了江洛儿一眼,呼号一声,率领着身后的队伍疾驰而去。
江洛儿楞楞望着马队扬起的烟尘,猛然听见一个操着半生不熟汉话的男声道:“将军命我带姑娘离开!”
江洛儿回头一看,是那个红脸大汉,他已下马走了过来。
江洛儿疑惑道:“刚刚那人在喊什么?”
红脸大汉神色凝重道:“驻守这里的金国大官从宋朝那一面突围出去,带着一小队人马向潼关逃窜。”
江洛儿紧咬银牙,又问:“你家将军呢?可是追了去?”
红脸大汉深深点头。
江洛儿道:“我们也一起追过去,杀掉那帮狗贼可好?”
红脸大汉直摇头道:“不行,将军的命令是将姑娘送出此城!”
江洛儿哀求道:“我不会有危险,你家将军过虑了。”
红脸大汉斩钉截铁道:“军令如山,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汉话!我家将军的命令绝对不能违抗!”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道:“姑娘,这种时候你可别让我家将军分心!”
江洛儿一怔,却已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沉默片刻,轻轻点头道:“好,我随你出城。”
红脸大汉高兴地咧嘴笑道:“这就好,这就好!送走了你,我就可以去追赶将军了!”
他显然是个极爱讲话之人,又忍不住咕嘟道:“我是将军的亲随,本就不该离开将军半步。”
江洛儿抬脚刚想同他走,又忽然想起那惨死的幼儿,不由停下脚步,考虑是否将他抱走埋葬。
红脸汉子虽然外表粗壮,却是个相当细心聪明之人,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不以为然道:“打仗的时候千万不可婆妈,自会有人将他同家人一起掩埋,姑娘还是快走吧!”
江洛儿想起就是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才害死了那婴孩,只觉这汉子说得极对,默默注视了那孩童的尸身两眼,抬起脚步果断地跟了上去,心中下定决心,今后再不可对敌人手下留情!
出了残破的城门,一直默想心事的江洛儿才想起向这汉子打听,“你家将军叫什么名字?”
红脸汉子一楞,反问道:“你不是将军的女人吗?怎么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江洛儿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急忙辩解道:“我怎会是他的女人?你看错了!”
汉子摇头道:“你们汉人真是不爽快,我家将军那样对你,你还不肯承认!”
江洛儿急得跺脚,竟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才能令他相信。
汉子又道:“将军要我转告姑娘,我们蒙古大军将乘胜追击,不做停留,姑娘若要见他,直接到他潼关大帐就是了!”说是,竟学汉人的模样拱了拱手,转身跨上战马就要离去。
江洛儿心想,你又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我如何去寻他!可她心中有气,偏偏不肯问出声来,只冷冷注视人家快马离去。
直到那汉子跑得望不到影了,江洛儿心底才升起几许悔意,若是再找不见那人,又该向谁去打听上官妍的消息呢?
第三部 天下事篇
第十三章 混入大营
江洛儿无奈地返回三人约定的会合地点,静立在黑漆漆的林中,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刚刚发生的一幕又不期然地在脑海中重现。
血肉模糊的死尸、无辜惨死的幼儿、咆哮奔腾的战马、少年英武的蒙古将军……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江洛儿有一刹那地失神,冷风长夜中倍感孤单彷徨,不自觉地怀念起自己在另一个时代里的亲人来,真希望长眠一觉,再醒来时自己仍是那个文明世界里平凡的女孩。
一颗流星骤然间划过长空,江洛儿神念一振,猛然回过神来,四下扫视一眼,仍是寂静的荒山、孤寂的野岭,仍是自己孑然一身、孤单一人……
江洛儿苦笑一声,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城池方向,那里的火光依旧,只是喊杀声、哭号声已不可闻,估计蒙古大军已经乘胜追击而去,城中百姓则是或死或逃,没有多少活口了。
想起目前的处境,江洛儿异常心烦,也不知怪医和杨萧二人找没找到人,不过看情形,估计寻到的可能性不会很大,若是这样,那蒙古将军便成了唯一的线索,只是江洛儿心中隐隐有种直觉上的抗拒,不愿与他太多接触。
因为他是蒙古人吗?倒不见得,事实上江洛儿因为灵魂来自后世的缘故,对宋人、金人、蒙古人的区别并不是看得很重,毕竟就连金国的小王爷也能成为她的朋友,蒙古的将军又有何不可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天色已开始泛白,江洛儿不由心焦起来,先是担心怪医与杨萧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转念一想,凭他俩的身手,至少自保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么是什么事绊住了他们?
左等右等,江洛儿实在沉不住气了,拧眉思索片刻,随手掏出怀里的一方绢帕,轻轻咬破右手中指,蘸血写下“追去潼关,勿念”几字,待吹干了,又找来一块石头,将这帕子压在地上醒目的位置,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两眼,终于放心地转身离去。
※ ※ ※
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金哀宗迁都汴京,就是为了凭借黄河、潼关之险来抵挡蒙古铁骑,如今,潼关以西、黄河以北尽为蒙古占据,蒙古人若想进一步深入金国境内,直导汴京金哀宗的皇宫,夺下潼关是必不可免的。
雄伟的潼关城下,此时已整齐有序地驻扎起蒙古的大军。江洛儿远远望着那一片绵延不见尽头的军营,心中的震撼与茫然无可言表,虽然她早已料到潼关之役必会盛况空前,但亲眼目睹却是另一回事。
同时,她心头的恼怒之情也油然而生,这么大片的军营,无数的帐篷士兵,要自己如何去寻那人!
偷袭一个倒霉的士兵,换上他的军服蒙混过关?不行,江洛儿将军营外围来回巡逻的士兵一一打量过后,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人家的身材是一个赛一个地健壮,自己虽然在汉族女子里算是高佻的了,但要披上蒙古士兵的袍子,还不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夜晚偷偷溜进去?不行,就看这大营严密的防守及士兵高昂的情绪,江洛儿可不敢去冒这个险,虽说有武功在身,可在这十数万的大军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若是再被人当做金人派来的刺客,有几条小命都得撂在这了!
江洛儿真正发起愁来,一筹莫展地沿着大营外围信步走下去,走了半晌,正在越来越心焦之际,一阵杂乱的车轮声、人语声,还有女子的哭泣声隐约从她的身后方向传了来。
江洛儿心中一惊,忙就势掩身在一棵残败的枯树之后,探出半个脑袋朝声音方向努力张望。
终于,一个缓慢移动的队伍走进了她的视线,只见由几辆马车开道,后面步履蹒跚地跟着一群垂头丧气的百姓,被压队的蒙古兵如牲畜一般赶着向大营方向走去。
江洛儿注视了片刻,发现队中百姓大多身着金服,也有几个宋人装束的夹杂其中,多是壮年男子和年轻女人,显然是不知何顾被蒙古人抓来,正要被送进大营中去。
江洛儿心念一转,已经有了主意,打量了一下四周,迅速蹲下身去,先在树根下挖了一个浅坑,将腰间宝剑和身上重要物品埋了进去,随即用脏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又将头发打散了几绺,这才立起身来,心花怒放地盯着那队伍缓缓走近。
当这队伍从江洛儿掩身之处经过时,江洛儿瞧准时机,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暗中使出两成的功力,瞄着一壮汉的小腿就掷了出去。“噗呲”声响,那人腿一软,呻吟了半声就跌到在了地上,他这一倒不要紧,紧跟在他后面的人来不及收住脚步,“哎呦”一声扑倒在他身上,再后面的人惊慌失措地滚在一旁……
趁着队伍停顿下来,几个随队的士兵集中过去察看情形,江洛儿敏捷地从枯树后闪身而出,就地滚动几下,落到队伍近前,队中被抓来的百姓各个精神萎靡,大多神情呆滞,也没人顾及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待到蒙古兵吆喝一声,队伍再次缓慢移动起来时,江洛儿已经心中窃喜地一步一趋夹在其中了。
这队人被直接带进了兵营,江洛儿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四处打量,同其他人一样低垂着头,只用眼角余光伺机偷看几眼。
她身边的一个妇女此时已吓得浑身发抖,脚步不稳,江洛儿无奈只好搀扶着她前行。
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带队的士兵将这些人圈到一堆,留下几人看守,其余人都跑去卸那几辆马车上的东西。
江洛儿好奇,躲在人群中悄悄望了几眼,只见一箱箱看似极其沉重的物品被小心地从车上搬了下来,随即有个趾高气扬的圆脸秃头男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指手画脚地命令士兵将箱子分作几堆摆放。
折腾完了箱子,那人又大摇大摆地走到人群近前,一边看一边咕嘟了几句蒙古话。江洛儿自然是听不懂,但见自己一直搀扶着的那名妇人开始轻声哭泣起来,江洛儿忍不住压低嗓音问道:“你听得懂他说的话吗?”
问完,又突然想到这名妇女一身金国人的打扮,怕是也听不懂自己说的汉语,正觉沮丧,却不料那妇人用字正腔圆的汉语悲声答道:“他说军营里正需要我们这群奴隶!”
江洛儿不由奇道:“你会说汉话?你不是金人吗?你怎么还懂蒙古话呢?”
那妇人摇摇头又点点头,继续自顾自地哭泣,不再搭理江洛儿。江洛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刚想再问问清楚,却听那圆脸秃头男子高声吆喝起来,接着蒙古士兵也开始动作起来,一边叫着一边挥动手中皮鞭驱赶人群。
江洛儿忙使劲拽了那妇人一把,急道:“别光顾着哭,你听听他们又在说什么?”
那妇人哽咽道:“他要男子和女人分开来!”
江洛儿仔细一瞧,发现蒙古兵确是在极力将人群分为两堆,忙拉起那妇人自觉自动地跑到女子那一边去,她可不想无端挨蒙古兵的鞭子。
等到这么一大群男男女女终被分开后,那秃头笑眯眯地走到女人们近前,一个士兵随手拉过一个面色惨白的秀丽女子给他过目,秃头满意地点点头,又讲了一句江洛儿听不懂的蒙古话,随即那名女子就被士兵拉到其中一堆箱子前,接下来是另一名女子,秃头随手一指,她就被带到另一堆箱子前……
这回不用翻译,江洛儿也猜出来了,原来这讨厌的秃头正将包括自己在内的这群女子当作货品一般分发。
江洛儿忙拉住身边那一直垂泪的妇人,轻声说道:“你先别哭,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要将我们分去不同的地方?”
那妇人伤心道:“他要将我们和那些箱子一起分给首领和几位将军,去做他们的女奴。”
江洛儿闻听,先是感得好笑,自己竟然沦落为蒙古人的女奴,这可真是有趣,而后又深觉气馁,自己一直不知那人的名字,若是能够直接被分到他那里去,可是省下不少麻烦呀!
苦恼间,眼看已轮到了自己,江洛儿急中生智紧拉住那妇人叮嘱道:“我们不要分开,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她可不愿失去这个翻译。
那妇人茫然地点着头,恐惧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人被大力拉走。
秃头终于站到两人面前,江洛儿仿效那妇人拼命地与她缩作一团。秃头似是骂了一句,伸手粗鲁地抬起那妇人的下巴端详,谁想那妇人突然惊恐地骇叫一声,立时昏了过去,江洛儿心中暗骂她没用,只得装作无力的模样,柔弱地与她一起瘫倒在地上,同时也是在暗中扶住她,免她摔伤。
那秃头高声咒骂起来,抬脚就踢,江洛儿因为要护住那妇人,只得忍气吞声地挡在她身前默默挨下,心中却委屈不已,自从来到这古代,自己何时受过这般打骂,要不是身在蒙古大营,怎容这秃头如此嚣张!
那秃头显然只想教训她们一下,并未用全力,踢了几脚便骂骂咧咧地命人将她们两人一起拖走,江洛儿索性将眼一闭,任凭他们将自己拖到一堆箱子前。
江洛儿睁开眼睛,见已无人再注意自己,忙推了推身旁那瘫软的妇人,妇人哼了一声,却没睁眼,江洛儿放下心来,左右看了两眼,心中苦笑,如今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