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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之未落-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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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来的时候也没准备被子。结果那些收了我们一百实际上搁市面上卖三十都没人看进眼的被子压根不保暖,我把大衣服全部盖上,又在脚边压了厚厚的几本书,还是觉得身上空空的,聚不起半点热气。实在受不了,买了插电的热水袋,惦记着宿舍只有一千瓦的定额,我还特意挑了一个五百瓦功率的,(找不到功率更小的了。)用了不到两天,舍管上门突击检查给收走了。解释保证万般无效,只说毕业后一准还我。毕业后我还要它干吗?
  冬天还要过,我只好又买了个充水的热水袋,每天水淋水落的,求的就是它的比热容。一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倦久。下铺传来惊呼,雨水打进来了。借着手机的光一看,竟然是我的热水袋漏了,折腾了大半夜,我们分别转移到幸免于难的两张床上去挤。
  我不说话,被烫到的脚已经麻木。
  宿舍的老大抱着我轻声安慰:“没关系,明天拿出去晒一晒就好。”
  接连两个多星期的阴雨天。
  我在超市买食料,学习太苦伙食太差,平安夜里我们自己煮火锅。用不了大功率的电炉,就用煮泡面的小锅一点一点的涮。在楼下兵分四路,我负责去买各色鱼丸肉丸虾饺。跟舍友经过巧克力柜台的时候,她感慨,想当年啊,这巧克力咱可使隔三岔五就有的吃。我不以为意搭到,高中三年,我的巧克力罐永远是满的,德芙是最次品。舍友惊呼,看不出来哦,隐藏的够好,任书语你也是有钱人。我哑然失笑,有钱的话,丢个三百块钱也不会如丧考妣。她鄙夷,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行价,进口的都是以“克”作为计量单位。我笑而不语。
  兵分两路,她去买火锅底料,我独自前往海产品区。经过汤圆专区的时候,我看见一对情侣在依偎着挑选。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抱怨,你的嘴巴怎么这样挑,只吃绿豆砂。
  超市开了空调,暖气应当很足。可是丸子是冷藏的,我抖抖索索的用在冷水里洗衣服生满了冻疮的手抓着冰冷的铁勺各舀几勺放进袋子,称量好,颤颤巍巍的往楼下结帐处走。冷,好冷,整个人是冰的,手是抖的,一不小心没拿住,冻得硬梆梆的丸子滚了一地。我茫然的看着那些红的白的圆的长的在地上翻滚,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手机刚好在这个时候响起,我哭着对电话那头喊:“妈,我冷,我想回家。”

  第 50 章

  拎着箱子从Y市站到N市,听那个提前售票处的中年大叔的鬼话,N市啊,不需要提前买,到时候肯定能买到。结果考完到火车站一看,我差点没哭出来,站到腿脚发软到手的也是站票,接着站!上公交车以后还是站,中途转车的时候我几乎把自己给转丢了。等到下了公交车,定了半天神才认出来眼前站的人是萧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伸手就拎过箱子。我本能的想拒绝,可是骨气也得吃饱睡足了以后才能积聚。
  “怎么不在火车站乘11路,中途转车多麻烦。”
  “人太多。”我手抓着书包肩带,淡淡回道。
  “把书包给我。”
  “不需要。”我加紧几步,走到前面去。
  书包被人拉住了,我不回头,只是咬着嘴唇低声说:“松开。”
  他不松,我不肯放弃;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冷风里。我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手松了一下。我借机快步往家里走。
  钥匙插不进,我永远没办法弄清楚哪个齿向上。萧然站在我身后,就这样默默的看着我,什么话也不说。我越开越急躁,愤怒的想用脚踹门,门突然打开了。爸爸看到我愣了一下,迟疑的喊“小语——”,妈妈出来一见,眼泪哗啦哗啦的下来,哭着问“好好的丫头,怎么折腾成这样,瘦的还有形吗。”
  槁项黄须,这是临别前宿舍的老大对我的评价,拿我比天下第一丑男第一哲人,三生有幸,何其不幸。
  我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淡淡丢了句:“我累了,要先睡觉。”
  关门,摊开被子钻进去,被子是新晒的,上面有阳光的清香。
  晚上,妈妈抱着枕头走进来,说:“今晚咱们娘儿俩睡。”她的神色有一丝紧张,生怕我拒绝一样。我连忙拉开被子,示意她进来。
  妈妈抱着我,摸着我的脸不停的说,瘦了瘦了,身上只剩下骨头了。我说这样好啊,到学身体结构的时候,考试不会,瞄瞄身上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妈抱着我,眼睛红红的,就这么个女儿,我痛三分,剩下的七分全是她痛。
  对,瘦点也好,咱家闺女这么漂亮,瘦了点,再把脸色养好点,多俊的丫头。
  我苦着脸看妈妈,妈,你一人民教师,不带这么说瞎话的。别安慰我了,屋里有镜子呢。
  胡说八道!妈妈斥责,谁说我家女儿不好看,最聪明最漂亮的就是我家丫头了。外公外婆又那么多小辈,哪个不是最疼你。
  我嘿嘿干笑,那是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出来的闺女,基因好,天生丽质难自弃。
  妈被我逗的咯咯笑,点着我的脑袋说,你这个鬼丫头。
  我笑笑,被窝里暖融融的,脚上的冻疮开始蠢蠢欲动。我蹭了蹭脚丫子,还是痒。
  “怎么呢?”妈有点奇怪,“身上痒,我给你抓抓。”
  “是脚痒。”我躬着身子,艰难的摸了摸。不能抓,破了就要烂的。
  “脚上怎么也生冻疮了?”妈急了,“不是要你鞋子经常换,棉鞋放在上面的箱子里,你看书是怎么不穿上。”
  “我有穿了。”我委屈的辩驳,“我怎么想到开水烫一下就这么容易生冻疮。”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开水烫到?”
  我把热水袋的事情说了一遍。看妈难过的样子,我又安慰道,还好了,我们那里挺冷的,平常脚的感觉不到痒。
  安慰人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我妈听我这么一说,干脆开始抹眼泪。她转到床的那一头,轻声说,你先睡,妈给你抓着。
  妈妈的手掌粗糙干燥而温暖,长年拿粉笔的地方有厚厚的茧子。她的手摩挲在我的冻疮上,很轻柔,很舒服,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个冬天以来终于有一天不是双脚冰凉的从被窝里起来了。
  后来爸爸告诉我,那一晚妈妈都没睡,一直在淌眼泪。
  司嘉绎怀着痛苦和沮丧回到塔拉去,然后在它的庇护和包容下又复活了,重新积极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家就是我的避风港,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迷茫,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我就会买一张回家的车票,哪怕爸爸妈妈什么意见也没提供给我,只要吃到妈妈烧的菜,跟爸爸下上一盘棋,我的心情就会豁然开朗。
  第二天在街上碰到萧然的时候,我老远就咧嘴打招呼,早上好啊。一看手表,坏了,都十一点钟,回家收拾收拾可以吃午饭了。于是我只好傻笑。他笑着过来揉揉我的头发。对于前一天的事,我们谁也没有提。
  我爸是个老棋迷,属于棋艺奇差瘾头奇大的那种。左邻右舍没人愿意跟他下棋。急了拉我跟我妈,我妈会借口做家务,我会说我头疼。听说萧然会下棋以后,三天两头找人家来下棋。在我看来,这纯粹是自己找打型,萧然多狡猾的人啊,一辈子纯朴的人民老教师怎么可能阴的过他。
  看见他,我爸热情洋溢,我抬起眼睛嗯了一下,继续看电视。
  我妈说,这孩子,怎么不拿生姜糖招待客人。
  生姜糖是我们这边过年时要弄的一种特产,有点辣。家家户户正月前都会找专门的师傅去打一点,过年时拿出来招待客人。好像在外面都没有卖。(我私底下认为是口味太怪没人要,缺乏消费市场。)
  我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说,他不喜欢吃。
  萧然头从沙发后面伸过来,手心放着巧克力,对妈妈笑,说:“她喜欢吃。”
  我看看他,不动也不说话。他笑,撕开了包装,把巧克力递到我嘴边,我想了想,舌头一伸,卷了进去。
  对得起它的广告词,丝般顺滑。
  爸爸应经摆好了棋招呼他:“萧然,过来,咱俩杀一盘。昨天是失误。”
  我伸手推他,轻声道:“去吧,最好彻底断了他的棋瘾。”
  我把加菲猫从柜子里翻出来。妈说,她洗过了,这只猫可真肥。我呵呵的抱着猫笑,那当然,不然怎么叫加“肥”猫。
  萧然放下一颗棋子,头也不抬,毫不客气的打击,那加的一个肥是你自己吧。
  我立刻大叫,妈,有人说你女儿胖,今天的排骨汤我不喝了。
  我妈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上下挥舞,哪个哪个,敢说我女儿胖。——老任,别甩手当掌柜,进来给我剥蒜。
  我们家是大事我爸作主,小事我妈说了算。当然,我家也没什么大事。
  已经被逼得弹尽粮绝的任家大家长趁机乱了棋局,对萧然作提携后辈状,不错不错,小孩子下棋有些灵气,而且隐隐有大将之风。
  当然有大将之风。谁禁得起你一臭棋篓子三两步就悔棋。
  我搓着鼻子抱我的加菲猫。
  萧然走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笑着问:“听说你还打电话回家哭鼻子了。”
  我大惊,这都什么爹妈啊,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
  今晚的排骨我一块也不给他们留。
  “很冷么?”他抓起我的手看,“这里,是不是生过冻疮?”
  “完了,这么明显。我可是近两个月没沾过酱油,怎么还是留疤了。脚上有也就算了,手上多难看啊。”当年林风向我推荐的那个去疤精华油是什么牌子的,贵不贵,我要不要考虑讹他送我一瓶,就当是老朋友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你到底那还没有生冻疮?”
  “该生的都生了。我跟你说,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的人有多夸张,对门的宿舍有个女生膝盖上也生了冻疮!我们都说她肯定是静脉淤血,血流不畅。”
  “听你这口气,你还挺得意的?一步不看着都不行,这么大的人愣把自己整成什么样了。”萧然的眉毛纠结成一团。不得了了,在我家的地盘上也敢冲我吼。我刚想吼回去,一看厨房门关的挺严,保不准动起武力来我爹妈就看不见。人在自家屋檐下也得低头。
  “别介别介,哥哥你别生气。咱容易啊咱,你不知道Y有多冷,我们宿舍又在北边。整个就是冰窟。我想生冻疮啊?这不是为生活所迫没办法嘛。”
  “申请换个宿舍好不好?”他的眼睫毛可真长,借一半给我多好。
  “不要。”我摇头,声音低了下去,“那个学校,唯一欣慰的就是有三个很好的舍友了。”我到最后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有犯犟自虐不肯跟爸妈开口要钱,是她们一顿顿的救济我。什么也不说,直接轮流找理由请我吃饭。
  “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怔住,愣愣的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别开脸,眼睛落在窗外。
  电视正开着,电影频道里加菲猫正看着窗外的那只在冰天雪地里瑟缩的倒霉狗,它说;“欧迪在窗外冻得瑟瑟发抖,真可怜。我真有点不忍心看他这样。不,难道我能坐视不管吗?我必须做点什么。”加菲拉上了窗帘。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抱着怀里的加菲猫往脸上蹭蹭,轻声道:“加菲猫你是个大坏蛋。”
  萧然看我,摇摇头,问:“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是不是忘记我的手机号码呢,你的脑子一向糊里糊涂的,还不把号码存在手机里。”
  我想起借来的书被人偷走的那天,郁闷之下跑去网吧。在网上,我看到初中时的班长的博客。那个上清华的男孩子详细描述了他的大学生活。舍友凑到边上,看了一眼,感慨,他跟我们,真是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
  我想起高三临毕业前,班主任曾在班会上讲,现在,你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觉得彼此都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差。可是高考以后,经过人生的这个分水岭,三六九等就会清晰无比。这些话听上去很残酷,可是任何人之间本来就不可能平等。走过高考,也许就是走进两个世界。
  彼此渐行渐远,也许到最后再无交集的两个世界。
  “手机拿来,就知道没存我的号码。你当时被古诗词呢,数字组合你从来都没擅长过。”他拿过我的手机。
  “13*********。”我下意识的报出了那十一个数字。我对数字不敏感,除了家里和外婆家的电话号码,能背下来的也就是这个。半夜突然惊醒,我也能熟练地说出来。
  他好像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一样,自顾自输入自己的号码,又将它设置为快捷键。
  “以后不准忘了,知不知道。”
  我看着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听到了没有?不准忘记。你再敢忘了试试看!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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