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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信上所说的一切看来,铁娥似乎对她这位父亲心存芥蒂,她母亲是那么婉转地在开导她,真是一字一泪,铁石心肠也动了。
郭飞鸿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声,自责道:“我真该死,这封信,我怎能偷看呢!”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已大明,水面上散浮一层蒙蒙雾色,寒气袭人肌肤。
他皱了一下眉,自问:“我该怎么办呢?”
试想那铁先生发现遗失了这珠囊之后,不知将会如何的焦急,这一刹那,真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他定下心来,想道:“我不如在此候他转回便了。”
想着,就在原地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那花篷小船回来。
就这样,由晨而昏,一直等到了晚上,却并未见那小船回来。
现在,他不由有些失望了,他想立刻赶回苏州找寻,可是转念一想,这铁先生既非定居苏州,以他个性,必是萍踪无定,又怎还会留在苏州。
这么一想,他可又凉了。
一日鹄候,水米不沾,郭飞鸿真有些吃不消了,他只得叹息了一声,信步离开了江边。
这是隶属“高邮”县境的一个小镇市,名叫“梅村”,因为镇人多喜梅花,遍地栽种,故而得名。
郭飞鸿来到镇上,已是华灯初上,他就在一家名叫“红梅村”的客栈内住了下来。
饭后,在灯下,他反复的想着这件事情,忍不住又掏出了那封信,放在灯下,失神的痴望着。
信封上一行字:“交长沙白云梯东柿子口小竹塘十号。”
这行字在他眼前不住跳动着,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禁在桌子上“砰”地拍了一下。
“对了,我真是糊涂极了!”
他自己对自己道:“这信封上既有地点,我何不亲自送去,交与这位铁娥姑娘,岂不是好?”
可是他又不禁有些顾虑地忖道:“只是,那铁姑娘既不认识我,她会怎么想呢?”
接着,他又点了点头,自语道:“我不妨直言直说,谅必那姑娘是不会怪我多事的!”
想到这里,他就定下了心来,收起了珠囊,倒到床上,暂时把这件事抛开,但却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昨夜的一切,又想到了金婆婆,唐霜青……
那化名芷姐儿的唐姑娘,在他眼前浮现出来,她那弯弯的一双柳眉,那小小的一张嘴,那乌黑如云的一头秀发,那……
郭飞鸿翻了个身子,叹了一声,咬牙道:“忘了她吧!她不过是个贼!”
就在此时,那怪老人铁先生在船上“含沙射影”的一番话又在他耳响起:“年轻人应该定下心来,好好作点事情,不要沉迷女色,尤其是来路不正的女人……”
一想到这番话,他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使他顿时息下了那颗火热的心,脸上热热的直发红。
他暗奇道:“这铁先生看来真是无所不知,他怎么连我心里的事情也会知道了呢?可见得一个人的行为,正如同树的影子,是弯曲不得的,否则明眼人一望就知,我还是放下心,好好作人吧!”
那么,第一件事,该是到长沙去送这封信!
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附近的花树,都被涤洗得绿油油的,光亮亮的,愈发显得娇美可爱。
在一条泥泞小道上,郭飞鸿冒着细雨,踽踽行进着,他不时地驻足向四外扫视,面上浮现出一种欣慰的希望。
显然他的苦心并没有白费,眼前这个地方,正是“白云梯东柿口”,那么只要找到了十号,就可以见着那位他久存敬仰的女侠客——“冷剑”铁娥了。
他脑子里编织见面之后的说词,突然禁不住有些情怯,因为对方到底是个姑娘家,她要是疑心自己有什么别的企图,那可真有点……
想到这里,他皱了一下眉头,停住了脚,由不住微微发起呆来。
这地方真美,一边是青青的山脉,另一边却是蜿蜒的一弯流水,在淡淡烟雨的青山道上,可以看见白石砌成的石阶,羊肠似的一路延伸上去,远看就像是一条怪蛇弯曲着向上爬行,直入青冥。
他点了点头,“白云梯”之一名,必是由此而来,在青山道下,有用篱笆围着的果园子,正有几个头戴竹笠的庄家汉子,在清理着果树的叶子,晨鸡在竹篱上鼓着翅膀,细雨打湿了它们美丽的羽毛。
郭飞鸿忽然发觉,自己来得太早了,这么早,可能那个姑娘还没有起床呢!
在风尘仆仆千里之后,想不到竟突然又犹豫起来了,他来回地走了几步,自己对自己说:“去吧,怕什么!把东西交给她之后,回头一走就是了。”
这么一想,他也就拿定了主意,继续前行。在一棵结满了柿子的大树下,正有一个孩子用竹杆在拨打着。
郭飞鸿走过去,那孩子忙放下竹杆,望着他直发怔,郭飞鸿含笑道:“小兄弟,东柿子口在哪里?你知道么?”
那孩子也有十一二的年岁了,闻言点了点头,用道地的湖南官话道:“这里就是东柿口,你找谁?”
郭飞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谢谢你,你知道十号在哪里吗?”
小孩怔了一下,道:“我家是二十二号,十号要往下走!”
突然发现郭飞鸿背上有柄剑,立时面现惊喜的叫道:“你是不是保镖的?这是宝剑,能不能杀人?”
郭飞鸿摸了摸他的头,一笑道:“怎么不能杀人?专杀坏人,不杀好人!”
说着见这孩子一张脸全被柿霜给抹白了,口袋里还装满了柿子,不由哈哈一笑,道:
“少吃几个,会吃坏肚子的啊!”
这时,扑过来一条黄狗,向着郭飞鸿吠吠直叫,小孩就跑过去赶狗,一面回头道:“你快走吧,它是我们家养的,你可别用宝剑伤它!”
郭飞鸿笑着连声道:“好!好!”
一面已顺着那小孩所示方向,一路走下去,果然前行不远,看到在一处开满了山茶花和夹竹桃的小木门前,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十号方寓”四字。
郭飞鸿不由心中一怔道:“怪呀,怎么是姓方呢?”
旋即他就点点头,也许那冷剑铁娥是寄居在友人家也未可知,肖下抖了一下身上的雨水,略为整理了一下,上前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甚久,就见这扇小木门打开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美秀书生,一身素衣,腰系红带。
他望着郭飞鸿有几分奇怪的道:“你找谁?”
郭飞鸿见对方举止很像是一个读书的士子,不由心存几分敬意地欠身道:“请问有一位铁娥姑娘,可是住在这里?”
书生闻言略怔,低声道:“你找她干什么?”
郭飞鸿尬尴地笑了笑道:“仁兄是否可让我入内后细谈,这件事……”
才说到此,那清秀的书生便摇了摇头,温和的道:“不行,你先要说明了来意,我才能让你进来!”
他说这几句话时,脸色微红,像一个女孩子似的。郭飞鸿怔了一下,遂即点头道:“好吧!”
微顿,叹了一声接道:“她母亲有件东西,托我交给她,其实也不是托我,而是……”
这件事实在是难说清楚,他一时真不知怎么说才好,那书生闻言,面色微变道:
“啊!”
同时,他那双澄波似的眸子,在郭飞鸿面上直直地逼视着,好半天,才点了点头,道:
“好,你进来吧!”
郭飞鸿道了声:“打扰!”就举步进入院内。
小院中,布置得是那么清雅,不大的园子,都让花树给占满了,在进门处的一座瓜架子下,挂着十来条红瓜。
书生打开了屋门,道:“请进!”
郭飞鸿就进到了堂屋,见屋内很小,可还是那句话,很雅致。
落座之后,书生就问:“方才你说带有东西来,不知可在身边?”
郭飞鸿点了点头,正要取出,忽然觉出不妥,就微笑道:“小弟要见到那位铁姑娘,才好拿出来!”
书生不由微微一怔,粉面红了一下道:“铁姑娘如今不在,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把东西交给我也是一样!”
郭飞鸿不禁有些失望,他呆了一下,才讷讷道:“还未请教仁兄贵姓,大名是……”
书生秀眉扬了扬,道:“我姓方,小名和玉,铁姑娘是我的表妹。”
郭飞鸿欠身道:“原来如此,失敬了!”
方和玉看了他一眼,道:“不必客气,仁兄你贵姓大名?这件事……”
说着,他那双明亮的瞳子,又在郭飞鸿身上骨碌碌地转了几转,面上现出一点迷惘。
郭飞鸿近看这位方和玉,只见他肤如凝脂,十指尖尖,在挽着士子发髻的黑发下,露出雪白的颈项,如不是他这一身装束,郭飞鸿真会把他当成是个女人,就是女人也很少有这么娇美的。
当下,他望着他,一时为之呆住了。
方和玉见他只管用眸子望自己,不由正襟危坐,冷冷道:“仁兄还未回答小弟所问呢!”
郭飞鸿忙欠身道:“是!小弟郭飞鸿,是由苏州来的。”
方和玉绷着脸道:“郭兄,我是说,你可以把铁姑娘的东西交给我,由我转交给她!”
郭飞鸿剑眉微轩道:“这个……”随又摇了摇头,道:“这东西,只能交与铁姑娘本人,恕小弟不便从命!”
方和玉秀眉一挑,却叹息了一声,道:“郭兄未免太固执了,只是铁姑娘她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侠女,此番云游,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郭兄莫非能在此等她一辈子不成?”
郭飞鸿叹道:“此事关系重大,我想在城里候她几天,如果不回,也只得暂时作罢!”
方和玉呆了一呆,站起来走了几步,回身道:“你说的东西是她母亲亲手交与你的么?”
郭飞鸿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她父亲铁先生,铁老前辈转托的!”
方和玉“哦”了一声,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郭兄可能记错了吧,我常听铁娥说过,她没有这么一个父亲!她早就不认这么个父亲了!”
郭飞鸿心中一动,忖道:“敢情他也知道那件事!”
想着正要把自己所知情形略告,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私事,又何必多言。
当下他摇了摇头,苦笑道:“确是她父亲转托,别的小弟就不太清楚了。”
方和玉这时忽然转愠为喜,微微一笑道:“郭兄远道而来,小弟礼当招待,只顾说话,竟是忘了!”
郭飞鸿站起身道:“不敢当,我想告辞了,过几天再来看看,至时也许铁女侠已经转回也未可知!”
方和玉怔了怔,注目道:“郭兄下榻何处,你不如就在寒舍屈就几天?”
郭飞鸿摇头笑道:“不必,不必,谢谢方兄,告辞了!”
方和玉微显失望道:“也好,郭兄请便吧!”
郭飞鸿道了声打扰,直出大门,方和玉道了声不送,也就关上了门。出门之后,郭飞鸿止不住叹息了一声,想不到自己远道而来,却扑了一个空,只当是铁娥在此,把东西交给她,就可了却自己一件心事,谁又想到她偏会不在,照情形看来,短日之内她也未见得就能转回。
“我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由有点心烦,自忖着无论如何自己也得等上几天,万一要是那铁娥果真不回,自己也就说不得,只好走了。
好在他还记得八月十五夜子时,在九华山顶,铁先生与长青岛主有场约会,到时自己赶到那里,把东西交还铁老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内心也就暂时定了下来。
长沙乃是湖南大镇,城内尤其热闹,鲜衣怒马,行人如织,郭飞鸿下榻处是在城北的“老长沙”客栈,是一家很老的字号,生意却很是清淡。
这时细雨仍未停,反似较先前更大了,斜风吹过来,令人有点冷意,有秋天的感觉。
郭飞鸿跨进了客栈大门,一个伙计忙过来用布巾在他身上擦着雨水,道:“相公怎么不打一把伞?看这一身水!”
郭飞鸿心情恶劣,懒得答理,道了一声谢,走回房中,把湿衣脱下,换了身干净衣服,每当他想起那个锦囊,内心便禁不住浮上了一阵伤感。
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出门,除了三餐以外,也都在闷闷地想着心事。
这是一间尚称宽大的客房,南面有排窗户,却有雕着空花的格栏,上方斜角地方,开有一个天窗,光线多半由此而入,只是夜晚嗖嗖的寒风,也正由此吹进来,却令客居的游子,倍感凄凉!
他在床头上点了一盏豆油灯,便于夜间行动,宝剑和那个珠囊,则都压在枕下,就这样,他睡着了。
朦胧中,他张开了眼睛,却发现风把床头的那盏灯吹火了。
当他摸索着要去点灯的时候,突然发现床尾处,竟立着一个人。
郭飞鸿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冷叱了声道:“什么人?”
只听那人鼻中微微哼了一声,身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