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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损也不以为意,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的故意转移了话题:“陈年女儿红固是好酒,却不应与你同饮。”他仍了杯子,扫了坛子,把小二惊到赶忙跑来时,才甩了锭银子,淡淡道:“好酒。”
小二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呆呆的捧着大银子,愁眉苦脸的道:“这位爷,小号常聚集些江湖豪客,所以酒都是真的,纯的,可您为啥说是好酒,却偏全毁了?”
“女儿红不适合他喝。”雷损手指了指苏梦枕,道:“但他喝过的酒,却不能给别人再喝。下去换‘芙蓉醉’对着‘九月冰’,五比五的勾兑,用幼竹煮到八分,再端过来。”
看着小二诚惶诚恐的接银子下去,苏梦枕冲着碎了的酒坛撇了撇嘴,手中转着空杯子,不禁轻笑:“没看出来,雷老总居然是风雅之人。”
“总被邀去一些烦人的场合,看多了,也记下了。”雷损道:“不过女儿红,真的不适合你。”
“为什么?”苏梦枕挑了挑眉毛:“我偏偏不讨厌女儿红。尤其是陈年的。”
“它太烈,会增你的杀气。”雷损弹了弹袖上偶尔沾上的灰尘,似不经意道:“何况对你的病,也不好。”
苏梦枕一凛。他本不擅饮,也不爱饮。雷损在他面前,可算是行家中的行家。献丑不如藏拙,苏梦枕只微笑点头,也不说什么。
这时,小二将雷损指名要的酒端了上来,坛口一开,便清香四溢,水色幽碧,却十分透明。雷损挥手将小二赶了下去,自己给他与苏梦枕各倒了一杯,才道:“芙蓉醉与九月冰都是以花煮酒,前者取芙蓉之柔艳,后者取冰菊之清幽,再以幼竹去了酒气,留了酒香,可以说,已经是完全对身体无害了。”他与苏梦枕对饮一杯,似颇为可惜的道:“若值深冬,当以‘雪里红’对‘夜月杀’,梅兰共醉,才是以花煮酒的极品。”
“你爱梅花。”苏梦枕喝了一杯,只觉清香过喉,十分畅意,连眼前的雷损,也不那么讨厌了:“世人皆知。”
就在苏梦枕与雷损正品酒论花时,旁边一桌江湖豪客轰然叫好。只听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喝了一大海碗酒,哈哈大笑道:“就这样,苏公子一路血战返京,毫发不伤,而且在城郊与雷损联手重创迷天七圣的铁弓一部,据说他的刀法之精已不下与雷老总,而优雅美观似尤过之!”
这汉子在深秋天气裸着上身,露出圆滚滚的臂膀,似乎是不怕冷的。而他身边一个精瘦汉子却一直蜷缩着,似是极寒,此时便接话道:“如今苏公子声名鹊起,金风细雨楼声势大盛,我看,咱们要不要投靠过去算了?”
“不可。”先前那壮汉摇头道:“苏公子虽然被传成了绝世人物,但雷老总又岂是好惹的。我看京城几个势力相互牵制,实力相当,咱们还是待在这三不管的地方逍遥自在,强过去给人家当炮灰。”
这时,和他们同桌的黑黝黝的青年突然问道:“你们说的这苏公子,雷老总是什么人?什么是三不管呀?”
那两人被这少年一问,瞥眼看去,这青年十七八岁,看上去呆头笨脑的,腰间别着用布包着的兵刃,显然刚出茅庐,但也是武林中人,当下自豪感油然而起,便挺胸抬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抖搂他们所知道的。
那壮汉好象很有点口才,说起故事来居然有声有色,颇引人入胜:“这京城中,不知道苏公子的或许还有,但不知道雷老总的只怕都是白活了!咱们所在的苦水铺呢,就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官不管,民不管,帮派也不管。这儿,以前只是贫民宅铺,现在多已迁走,只剩一片残垣败瓦。这里也没啥大不了,只不过,在苦水铺以南,有一个堂,在苦水铺以北,还有一座楼,咳咳,我的意思是说,有一伙人,只要在道上行走,谁都得给他们六分半以上的面子;另一伙人,最近出了个风云人物,只怕真有呼风唤雨之能。”
他这话说的尊敬而恭敬,连苏梦枕都微微诧异,自己今天下午才踏入京城,却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出名了?殊不知,他人还未进京,一路斩杀的高手却足以使他成名。而以他近来一路血战丝毫不伤的传说再加上金风细雨楼本身的势力,已使他成为初入江湖的新人的偶像。
壮汉刚说完这几句话,周围听到的人呼啦一下全聚集在这桌旁边,一起动容:“阁下说的雷老总,莫非便是那个……”
那笨头笨脑的青年却不识时务的插了一句:“什么老总?哪里混的?”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先前与那壮汉一起的瘦子马上道:“千万不要胡说!那老总就是……就是当今……京城黑道第一把交椅的大凡道上行走的,都要奉他六分半红利的……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雷老总!”
“那你们说的苏公子,莫非便是……”雷损之名,显然即使这初出茅庐的愚笨青年也如雷贯耳,当下也白了脸,颤抖着道:“那个苏,苏——”
“就是那个昨天下午刚一进京,便助雷总堂主大败迷天七的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苏公子。”旁边的人立即轻轻的答道。
雷损和苏梦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雷损是经常听到这干人议论自己的。所以还未见得怎样,苏梦枕却觉自己刚一进京,没想到就这么出名,不免有些错愕。雷损微笑着又与他碰了一杯,两人刚喝下杯酒,便听那桌上又传了一个充满不屑的声音。
“什么雷老总,苏公子——”这声音拖的长长的,尖锐而刺耳:“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再狠,难道就狠的过关七爷么?”
众人一听关七这个名字,象吃菜突然咬到舌头一样,干脆都闭了嘴,大气也不敢出,一齐回头去看这声音的主人。
第八幕:冷雨血漫名花
第八幕:冷夜血漫名花
说话的人戴着斗笠,一身火红的长袍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煞是刺眼。
奇怪的是,这个明明应该很耀眼的人如果静下来坐在一角,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是他一说话,那身打扮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见大家都望向自己,手中的酒杯转了几转,继续道:“敢情是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只知雷老总、苏公子,不知道这京城里还有个关七爷么?”
他口气不善,这句狠话一撂下来,原先还高谈阔论兴高采烈的人们立即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再说什么,沉默了半天,还是那带头挑起这话题的壮汉赔着笑脸,嗫嗫喏喏的凑上前道:“雷老总,苏公子在关七爷面前,那是当然就谈不上厉害不厉害了,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关七爷已经不算凡人了,他是战神投胎呀!”
那戴着斗笠语音尖锐的血衣汉子似满意了一些,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这还说的过去。记住,这里虽然是三不管的地方,但咱们关七爷可是时不时要过来瞧瞧的!这话让我听见还好,若是让我们七爷听见了……”
这气氛一转,使原先坐着谈酒论花正说的投机的一对‘世交’双双看不过眼了。
——这话,要是关七自己说,也还算了。可这人还不晓得是关七的哪门子亲戚,大肆肆的吐两个象牙,便将关七捧到了天上去。
而且这话还堂而皇之的在两尊正神面前说了。
若人人都敢这样做,以后六分半堂也不用混了,金风细雨楼也不要开张了。
“咳、咳、咳咳咳……”苏梦枕突然白绢帕子捂了口,猛咳起来。
虽然他常常咳嗽,那只是因为病的厉害,咳的止也止不住。可这回,谁都听的出是装来的。这几声咳异常清晰,竟压过了所有杂音,而这怪异的咳声一响,其他人也不自觉的放下酒杯,停下话头,齐齐转过了目光。
这一转之后,谁都没有舍得再把眼光收回来。再也不看那血衣汉子一眼。
那咳嗽的青年公子仍捂着白帕子,眼神却斜斜飞起,看他的人,都以为他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七分的森寒,却夹杂了三分轻艳。
森寒得迫人,轻艳的诱人。
被看到的人都觉脊背一阵凄风扫过,又好象浸到寂寞了千年的寒潭里,连呼吸都为之一屏。
即使这样,也无法转移视线。
“关七是神?不要惹我发笑。”
雷损与苏梦枕配合起来,居然十分默契。苏梦枕一阵猛咳,再瞟了几眼后,雷损就适时开口:“好吧,不要说关七了,如果他是神,那你是什么?”
苏梦枕捂着帕子,眼里全是戏谑的笑意。
雷损则遥遥望着那血衣斗笠人挑了挑眉,眯起了眼睛。
斗笠人万想不到这时候居然有人敢跟自己作对,而且似乎只咳嗽几声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魅力之盛,犹胜关七的威风。而他更想不到另一个居然如此直接大胆的‘诽谤’关七,当下倒是一愣。
愣过之后,居然带着些须怜悯的口气道:“你们的胆子也忒大——别怪我没提点,虽然这里号称是三不管的破地方,但我们七爷可是经常来查看查看的!”
雷损敛去了笑容,抱臂胸前,歪过了头——似乎他一对人有敌意时就会拢手袖中,双臂环抱在胸前,然后歪头眯眼,用阴沉得有些阴险的眼神盯着对方,声音也变的温和起来。然而大概很多人不知道,当他的声音越温柔时,火气也就越大。——雷损歪了头,温和的道:“你大概也不知道,刚才那些人口中说凡在道上行走的都要向一个人奉送六分半的红利的那个雷老总,有事没事也会来这里巡视巡视的。”
苏梦枕微微一笑,收了帕子,眉角飞扬,森寒而略艳的眼神飞瞄斗笠人,而这有点漫不经心的一眼,后者却立即升起被看透的感觉,然后就听他接着雷损的话道:“而那个或许有呼风唤雨之能耐的苏公子,虽然不会象雷老总那么闲,有事没事就来晃晃,但偶尔也会到这里坐一坐的。”
斗笠人全身一震。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慢慢问:“莫非,你们——您们——?”
雷损和苏梦枕相视一笑,然后苏梦枕指了指雷损道:“这位就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雷老总。”
雷损也冲着苏梦枕撇了撇嘴角,道:“这位呢,就是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苏梦枕苏公子。”
苏梦枕颇为开怀的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你是什么?”
斗笠人猛一仰头。
他的脸色虽然看不清楚,但想必已难看的很。
然后他涩声道:“雷老总,苏公子,人都说你们素来不和,看来——”他干笑两声,“你们的关系好的很嘛!”
苏梦枕脸一沉,轻叱道:“不要卖弄嘴皮子。快滚,莫说我与雷损欺负人。”
当那斗笠人一说关七时,在座的江湖好汉已经有些惧意,如今雷损与苏梦枕报了家门,便有大半站起身来,想偷偷溜走,却又忍不住有些好奇,还不时向雷苏与那斗笠人看几眼。这时听苏梦枕的口气,并无动手之意,倒一半安了心,又坐回原位。三大势力在这三不管的地方碰了头,谁都想看看能弄出什么动静来。
雷损低声迅速道:“赶走他,我们换地方谈。关七一向护短,现在不能与他开战。”
苏梦枕略一颔首,只听那斗笠人突然冷笑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接着,他双手一拍桌面,也不知怎的,周围数丈便一齐起火,火势之猛烈,堪比雷家火药的威力。
这一下变化太过突然,有些坐观的汉子走闪不及,便被这突然而起的火焰上了身,在地上打滚,却怎么也扑熄不了。一时间,火光大盛,哀号连连。其他想看热闹的人一见,争相往门外拥挤,片刻这小店乱成一团。
雷损和苏梦枕自重身份,不欲两人联手与这迷天七的小卒为难,还真没想到,他居然敢先动手!变化太过突然,阴狠如雷损者,都不由变了颜色。
“你——”苏梦枕一向面慈心狠,但猛见这人视人命如草荠,一拍之间妖火连无辜一并牵连的冷血手段,也不禁动了真火,当下再顾不得身份地位,人还未站起,身子已掠向斗笠人。他盛怒之下出手,身法端的惊人,以一掠之力,迅如急电惊雷,转眼已与斗笠人交上了手。
雷损本欲助他,却总觉以六分半堂和风雨楼两位领袖联手,去打压一个无名小辈,似乎不妥。就在他一闪念之间,情形又发生了巨变。只见那斗笠人武艺颇为娴熟,竟险险连封住苏梦枕的红刃,虽没有还手之力,却暂无性命之忧。就在这几招之间,地面突然裂开,四只手伸出,全扣在了苏梦枕的脚踝上!
雷损大悟。
原来那斗笠人早已悄悄招集了遁术高手,难怪敢先撕破了脸面!他旨在引二人攻击,却在地底埋下了伏笔,如果雷损不顾身份上去与苏梦枕夹击联手,想必此刻那两双手立即会分出一双来对付他!
雷损心念电闪。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