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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看见了屠晚。
——杀手就在他面前。
就在这时候,他兀然气绝。
生命骤然离开了他,就似他对面的人,用了什么无形的杀法,使他突然命亡。 他当然就是穿穿。
他的头骨已然碎裂。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使他撑持到现在,许是心意未了,要向猫猫示警,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吧!
看到穿穿在自己面前倒毙的猫猫,也因而看见,陈尸地上的老瘦和老福。 屠晚随着她的视线,看了每一个给他杀害的人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 “都死了。”他说。
死了那么多的人,而且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猫猫反而忘了惊惧。
“他们跟你有仇?”
她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冷静,问。
“没仇。”
“他们跟你有怨?”
“没怨。”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收了钱。”
“谁给你钱?”
“大将军。”
猫猫明白了。一切都清楚不过了。
“一、二、三,外面死了三个,一、二、三、四,这里死了四个,一共七人,都死了,除了你。”
猫猫点头。
“都是我杀的。”
“我知道。”
“本来,我很喜欢你,也不想杀你,但他,”他指了指穿穿的尸身,“这样跟你一说,我也无从抵赖了。他以为可以救你,不意却害了你:试想,我杀了你爹爹,杀了你当是兄长的人,杀了你这么多亲戚朋友,就算现在你不会武功,就算你是个女子,假如有一天你仍活着,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猫猫的泪在面颊流落。
“所以我不得不杀你。”
屠晚又长叹了一声。
“你知道,我一进来,就很喜欢你,我其实是很容易伤感的。我喜欢花朵,我喜欢月亮,我喜欢音乐,我喜欢一切能教我伤感的事物——可是,我一见到你,就觉得那些都没什么,只有你是一切。”
猫猫继续抽泣。
“可是,我又不能不杀你,”屠晚很悲哀的说,“我是个好杀手。好杀手是绝不犯杀手的大忌的。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我不能违犯自己的规矩。”
“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抵抗不了。”猫猫坚定的说,到了此时此境,她的纯良乖丽仍令人如此心动不已。
屠晚又长叹了一声,他的红眼睛流露出一种要打破一只自己最心爱的花瓶般的神情。 而就在这一刹间,他大喝了一声: “椎!”
他那“问号”嗖地越窗而出,直向黑风劲雨中打去!
急若星火。
快若奔雷。
——然而谁在外面?
—一外面还有谁?!
摸到的是他的骨头
“嗖”的一声,这只问号之椎,似从亘古里劈面而来,又消失在亘古的黑漆中去。
屠晚突然向漆黑的窗外发出了他的椎。
就在这时,窗外也精光一闪。
屠晚的椎应手而着。
当他收回他的椎之际,胸上忽然开了一朵花。
血花。
血花灿烂。
——灿烂的血花。
他出手的刹间对方也出了手,他伤了对手之际对手也伤了他。
屠晚在受伤的刹那,他已倏然出手。
他向猫猫出手。
猫猫叫了一声;“不——”
他一出手,猫猫就哀然倒下。
同一时间,他扶住她的纤腰。
同时,他已拉到了屋外。
屋外没有人。
雨中漆黑如墨。
窗前有两只脚印,旁有血渍。
屠晚忽然捂胸,飞身掠回屋内,入窗前挥手汀出一蓝一白两道烟火。 然后他把猫猫放在桌上。
平放。
动作十分轻、十分温柔。
他的神情也似十分珍惜,也非常伤感。
然而猫猫已失去了生命。
他杀了她。
——他仍是杀了猫猫。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他沉痛的喃喃自语,“可是我不能不杀你。” “我知道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少杀一个你,照样拿钱;”他轻柔的拂去猫猫脸上的几绺发丝,“不过,我不能留着你活命。你一定会找我报仇的。” 他虔诚得像不忍惊扰更不敢亵渎猫猫的尸身,“我不得不杀你,虽然你是无辜的,你本来是可以不死的,但偏偏却遇上了我,死在我手里。”
他越来越伤感。
火红色的眸子越来越有感情。
就在他伤感得最高峰之际,蓦然乍问:“是谁?!”
“兔子。”
“狗。”
进来的是兔大师和狗道人。
——大将军手上的两名心腹杀手。
“一切都解决了?”兔大师问。
屠晚没有回答,只问:“刚才有没有人闯入过久必见亭?”
免大师奇道:“阿里、二转子和依指乙,都给引开了,小骨公子和小刀小姐更不会过来;冷血在子时便到——刚才还有人来过吗?”
屠晚仍是不答,只说:“他们都死了。剽下的事,由你们来料理——我只杀人,从不嫁祸与人。”
兔大师笑了一笑,露出了兔唇和兔龈,态度很有些无礼。
屠晚无视于此。
他红色的眸子根本没把这二人瞧在眼里。
他只是这样说:“我有事,先去打个转。持会儿回来的时候,你们再带我去见大将军,然后再把剩下那个扎手的杀掉,就没我的事了。记住——这里谁都可以摆布,就是不准碰这小姑娘——你们最好记住这句话。”
——为什么要记住这句话?!
(死了的小姑娘,难道还可以讨回来当鬼妻不成?!)
狗道人和兔大师很不服气。
他俩在大将军麾下身分极高。
可是屠晚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在命令他们!
而且,要是不动这小姑娘,便失去了嫁祸于人的最好证据!
免大师不管三七廿一,决定要好好的“碰”一“碰”猫猫的尸身。
狗道人皱着一张悲哀的狗脸:“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管他的!”兔大师说,“他只是替我们杀人而已,事情则由我们料理。有事,我自有担当。”
狗道人仍皱着脸,像一只狗多于像一个人——因而他也很懂做一只旁观的狗,一个袖手的人。
屠晚凭着嗅觉,追出老远。
——但没有结果。
来人厉害,出手好快。他的惟明明击中了对方,但对手也立时还了他一记,以致他胸前绽开了一道血花。
来人虽然受了伤。
但仍是逃了。
屠晚看着胸口那一朵血绽出来的花,哺喃自语:“莫不是‘大相公’?” 屠晚长吸了一口气,胸中一疼,令他想起了柔顺的猫猫。
他再回到久必见亭的灯屋时,猫猫已给人剥光了衣衫,火晕下,一身血污。 屠晚双目燃烧了起来。
“谁干的?!”他疾问。
“我做的!”免大师即道,“不这样,如何能嫁祸。”他裸着下身,露出兔性般的淫邪的肌肉。
狗道人忙自后抓住了他的肩膊,和颜悦色也低声下气的道: “我已经劝他不要这样做了。不过,大师也无歹意,他只是想——” 话未说完,“飕”的一声,一物自屠晚腰间暴出,急遽而至,“啸”的一声,劲风过处,那物又缠回了居晚的腰衅。
狗道人只觉手上一空。
他抓住的是模糊血肉。
他再用手一探,摸到的是兔大师的骨头。
——在他身前的人,在这刹那之间,已给打得稀巴烂!
这一下,委实令狗道人动魄惊心。
“快把这里布置好,”屠晚似再无动手之意,只吩咐道:“事情一了,就带我去见大将军吧。”
“就算是世上最好的人,一样会死,坏人也是一样;或许聪明愚笨、行恶为善,彼此不一,但对死而言,却都是一视同仁的;”他舒然立于窗前,望着绵绵秋雨,手捂胸口,多愁善感的道:“这真是令人伤感的时刻。”
第十二章
小相公今夜连星都烂了
对冷血而言,今夜是连星都烂了,但对阿里和小含来说,更是连心都烂掉。 有些痛苦,令人想到不如去死。
有些痛苦,却令人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并又克服它。
小刀和小骨一早就准备去“久必见亭”参加庆贺阿里的生辰了。
其实,他们只不过是找个藉口来聚一聚。
小刀知道冷血今晚也会来。
——这些日子以来,冷血好忙好忙。
同时,似乎不十分方便见她。
她也不十分方便见冷血。
——毕竟,冷血办的是她爹爹的案子。
不过,“思念”这回事,是不理会“方不方便”这回事的。
所以,小刀今晚也着实妆扮了一下。
因而小骨笑她。 ?他才笑了两句,小刀反击了一句“舌刀”:“你呢?今晚也不是刻意穿得猪八戒迎亲一样,难道为的只是给阿里拜寿?”
小骨几乎连骨头都红了。
他骨笑肉不笑的说:“姐,咱们打和,以后互不侵犯,可好?”
“好!”
小刀爽快地答应了。
出门前,宋红男吩咐他们:“你师叔要你们到偏衙去一趟。”
他们的师叔便是曾红军,他跟宋红男是师姐弟,因而受大将军提擢,在危城当校尉。 “偏衙”其实是县文案处,冷血在那儿设了个地方,处理公事。
他们一向都不大方便到“偏衙”去看冷血。
他们姐弟对曾红军的为人也一向不大喜欢——曾红军老爱向爹爹献媚,然后又喜欢对老百姓作威作福。有次,小骨还对小刀说:“看曾师叔的样子,好像巴不得去舔爹的脚趾,但又恨不得人人都来舔他的脚趾。”
小刀当时还说:难听死了。
可是,这回是宋红男叫他们去,而不是大将军:就算他们现在已对父亲有点怀疑,但对母亲却绝对是深信不疑。
——因为母亲一向都很反对父亲的所作所为。
临行前,小刀还问了一句:“不知是什么事?”
宋红男道:“不知道,听说是冷少捕头在那儿等你们——是你们约了他吗?” 宋红男显然也不清楚。
小刀和小骨到了“偏衙”,曾红军着仆役端上了许多蜜饯、甜点。
小刀爱吃甜品。
小骨受他姐姐影响,也尝了几口。
片刻之后,他们就觉得仿如地转大战天旋、天旋力斗地旋。
昏眩中,他们听到耳际传来一些对话: “冷捕爷,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是曾红军的语音。)
“为何不能?抓了他们两姐弟,可以威胁大将军,不怕他不背黑锅!” (那仿佛是冷血的声音。)
“冷爷,你到现在还找不到大将军的罪证吗?”
“那有什么罪证!朝廷交代下来,要除掉此人,我们就得照办!”
“是。”
“所以我要——”
“冷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喜欢这浪蹄子,不趁她昏迷,我大可”
(那是冷大哥的说话吗?)
小刀在晕迷中掠过这个念头。
“冷爷,千万不可以——”
“好吧!要是不干也可以,我得要去泄泄这精气,反正,上面要我来铲除那些反贼,我就先找一家来开开刀、祭祭剑。”
(那是冷大哥吗?)
小骨在迷惚中也掠起过这个念头。
“那冷爷要找的是——”
“危城有许多名胜。”
“小人不懂冷爷的意思。”
“不是有一座久必见亭吗?”
“啊!是,是是,是是是,我明白了”
可是小刀和小骨神智更迷乱了。
小刀想到:冷血是这样的人吗?
小骨念及:冷血会是这种人吗?
然后他们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了。
所以那一晚,他们并没有在子夜赴“久必见亭”之约。
他们去的时候,已几近天亮。
——那时候,他们给上太师用药汁泼醒,赶去久必见亭的时候,苍穹若灰若墨,时晦时黯,连天空里的星子,都似是要发霉、发烂!
阿里抱着小狗叭叭,心里一直在想:爹爹今夜回来了,还会不会走?娘好不容易才盼到爹回来了,会不会高兴一些?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有些过份。
幸好他在半路遇上了耶律银冲,他便托转了几句话,好让久别重聚的爹娘放心。 而他自己,还是先会合侬指乙和二转子再说。
他知道怎样才找得到他们。
可是当他找到他们两人的时候,那两人却正非常紧张。
他们一前一后,盯住一口大箱子。
箱子大若一间房子。
箱子密封。
而二转子和侬指乙的样子,就像已经饿了两个月的猫,发现那箱子里正有一只老鼠似的。
阿里一见此情此景,便知有得玩了。
他一向都极喜欢“玩”。
于是他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