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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血-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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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读尽圣贤书,上不能替天行道,下不能主持正义,外不能除暴扶弱,里不能自立自强,空念万卷书,不过是书生万声嗟哦,又有何益?”
  辜空帷气得几乎没把书砸在冷血脸上:“你你这冥顽不灵的的家伙!” 这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一个山贼,扶持着一个在道上强掳过来的官家小姐,因避差役追踪,逃匿到这儿来。 他冲进来的时候像一座会走动的大山。
  他向辜空帷大喝一声,晃晃鬼头大刀,辜空帷早已吓得七魂去了六魄,“臭书主,你!去弄吃的来!小家伙,快去生火!我”他指着自己那像一团烧塌了的蜡烛的鼻子,“老子先跟小姑娘乐一乐。”
  那女子早已衣不蔽体,给他吓得只会饮泣,既不敢挣扎,也忘了挣扎。 辜空帷想要以夫子大道,来劝诫大盗,大盗一巴掌就把他刮飞八尺,把大刀在他面前地上一插,狠虎虎地说: “你再不烧点吃的来,老子饿了,先把你烤了再说!”
  冷血扒过去向辜空帷悄声道:“读书?还是解决不了一切事的。”
  那大盗根本没把这十一岁的小孩子看在眼里,只咕噜道:“还嚼什么舌根!老子饿死了!”
  当下飞起一脚,要把冷血踹倒。
  冷血突然翻身滚地倏然抓住地上那把刀的刀柄,猛然用力把刀拔出,陡然骤然血光暴现!
  那大盗的左脚便在倏然之间断了。
  冷血飞身把大盗蹴倒,双手握刀,刀光指着大盗的咽喉,盯住大盗,眼也不眨,既不回首,也不转身,只吩咐道: “辜夫子,你去横柜上第三架子那儿找金创药和麻葛出来,替这人包扎伤口;小姑娘,你快穿好衣服,出去房子朝西——就是猪栏那儿高呼救命,我听到有官兵已搜到西面半里开外的地方。”
  次日,辜夫子“也不干了”。

  少年冷血的第三个“教练”是“剑主浮沉”贺静波。
  贺静波是京师的剑法高手、剑术宗师。
  他一生比剑四十七次,未尝一败。
  败在手上的却无不是剑法名家、剑术高手,其中包括了号称“京师第一剑”曾永远和“独尊剑王”顾有我。
  他教冷血品弹一把剑的优劣,教他如何练剑,教他如何破解对方的剑招。 他教了冷血十一套剑法、十四种剑招、让冷血使过天下十八柄名剑。 ——只花了两年时间。
  不是教得快。
  他自己不愿教得那么快。
  ——教得愈快,自己所长越快变成对方所强,而自己所短的越易让对方发现。 是冷血学得快。
  太快了。
  冷血对剑有天份——连贺静波也只能这样承认。
  他教的剑招,冷血一下子学会,学会了就没什么兴趣再练?
  他只好授予绝招。
  ——所谓“绝招”,冷血也一阵子就摸清楚了窍门,于是“绝招”就不“绝”了。 “没有什么所谓绝招,”有次那小子居然还那么说:“能打败对手的招式都是绝招。要击败人,就得要快、准、狠,只要能把握契机予以对方致命的一击,就是绝招。对敌的时候,瞬息万变,所以应变得当的招式就是绝招,要不是有什么秘传的绝招,只要练了它就可以无敌天下!”
  贺静波受不了。
  ——突然教训起“师父”来了!
  ——这野杂种!
  “你连好剑也没一把,”贺静渡手上有一把名剑,叫做“主”。贺静波得此剑二十年,不能用之,未明其利,一直到有一次,他几为“京师第一剑”所败,为曾永远的强大剑势压得全无还手之力、甚至也没招架之能、信心全失、沮颓万分之际,此剑转而“御人”、成了“主人”,剑意大盛,结果轻易重创“京师第一剑”曾永远,获得胜利,“还配论什么剑!”
  冷血年少狂妄,贺静波决意要挫挫这小孩子的锐气。
  冷血却说:“没有好剑就不配论剑,那么,岂不是剑用人,而不是人用剑?” 这句话正好说中了贺静波的弱点。
  他气得拔出他随身十六把剑,要冷血选一把。
  “干什么?”
  “我要教你:没有好剑就没有好剑手。剑手的剑主掌他的浮沉。”
  贺静波拔出“主”。
  他的神色变了:充满了敬畏、恭谨、谦卑,那把剑却发出了惊人的华彩。 “确是好剑,”冷血还是说,“但我不喜欢喧宾夺主!”
  “夺主?”贺静波怒笑,“主还能夺你的命哪!”他放下了剑鞘,准备放手一战。 冷血一哂:“试试看。”
  贺静波叱道:“拔你的剑。”
  冷血忽然抄起了门旁的扫帚。
  “什么?”贺静波气得像一头栽进了粪坑里:“你用这个?”
  冷血双手持着扫帚,肃然道:“它就是我的剑。”
  “找死!”
  贺静波使出了“从善神剑”。
  他的剑就像流水一样。
  他用剑就像一艘急流快舟,乘风破浪。
  冷血的扫帚很快便削断。
  冷血随手又抄起船桨。
  贺静波愤恨极了:他觉得把手上的宝剑削在这种烂木头上是对剑的轻侮。 这种想法使他“从善如流”的剑法施展不开来。
  久战无功,贺静波忽然转使“主流剑法”,木桨又给削断。
  冷血忽然环臂一撼,拔下一条十三尺的横梁,变作巨剑,攻向贺静波。 每一次木头与剑大力碰撞,贺静波就心疼得发出咒骂。
  他杀性已起,终于使出了仗以成名的“浮沉十三剑”。
  他只使了五剑,冷血手上的木梁连断五次,手上只剩下五寸不到的一截。 冷血悠然退出了屋外。
  “看你能逃到那里!”
  剑光忽急追冷血,冷血到了屋外,忽然拔了一根尺三长的茅草,就以草使剑,攻向贺静波的眼!
  贺静波的“主剑”可削铁如泥,断金切石,削在空中风中这一条柔弱无依的草,也一样得心应手,但贺静波的右眼皮也给茅草叶子划了一道血痕。
  冷血忽然又掠回了屋里。
  贺静波急追而入。
  冷血遽然返身出剑。
  贺静波最不怕的就是剑比剑。
  ——因为谁也比不过“主”。
  ——比较“主”,其他的剑都不过是”仆”。
  他立即还了一剑。
  这一剑,却刺入冷血递出的剑鞘里。
  冷血沉腕一扳,贺静波剑便已脱手,冷血立即拔剑。
  “主”剑在冷血手里,剑华大盛,贺静波一见是“主”,一时不知如何招架闪躲,剑便抵着他的咽喉,人和剑都顿时凝住了。
  “你是我的好教练,但不是师父。”冷血挚诚他说,“因为你教会我许多剑法和辨别许多好剑,然后又教会我一件事:所有有名的剑法到头来都不如一套适合你自己的剑法,真正的剑手不是能使一把好剑或是名剑,而是能把天地万物无一不可作剑。” “谢了。”最后,冷血仍恭敬地对他的”手下败将”致谢。

  十、刀仗起落

  第四名“教练”,是位名刀法家。
  ——“求败刀”牛寄娇。
  “我不喜欢刀,我要练剑。”冷血还有着少年人的执拗,这时他十四岁了。“你学的是刀法,跟我无关。”
  “未知生,焉知死?你不学刀,如何练剑?”牛寄娇说,“你错了。” “为什么?”
  “一张纸有空白,才有画。诗多从非诗中寻得。一个得病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贵。阳是因为阴才显露出特性。火要遇上水才成对比。”牛寄娇说,“你要练好剑,就得学好刀。从剑知剑只是坐井观天,真正的剑手,需从不是剑中悟剑之道。”
  冷血登时亮了眼,专注得象少听一句都遗憾终生似的。
  “刀客的刀主掌了他一生命运的起伏;”牛寄娇说,“当刀手使刀的时候,手足是刀的部属,心神是刀的指挥,身体是刀的庶民,也就是说,全神贯注、四肢百体,尽在刀中。” “这样岂不也为刀所役吗?”冷血听过另一位“教练”类似的说法。 “当然不是。”牛寄娇说,“我只主张人与刀合而为一。”
  此后,牛寄娇便教冷血刀法理论。
  开始的一段日子里,冷血心悦诚服。
  可是不久便发现牛寄娇只讲刀法论,从不使刀法。
  他也没见牛寄娇使过刀。
  他反而用使刀的手来画画。
  他在画布上画刀。
  刀是最难画的,一如流水,但他画来就象画布上有一把真刀。
  有时他也写字。
  他在宣纸上写刀字。
  刀字直落破纸飞去。
  甚至他也刺绣。
  他绣的仍是刀。
  那就象活着的刀!

  “你不是要教我刀法吗?”有次吃饭的时候,冷血忍不住问。
  “我已经教了。”
  “可是我从未见你握过刀。”
  “刀法一定要握着刀才能教吗?必须要有剑才能成为剑客吗?你当年不是用木栓、船桨、茅草击败过贺静波的‘主流之剑’吗?”
  “可是”
  “你仔细想想,其实我天天都在练刀。”
  冷血忽然明白了。
  “你在纸上谈刀。”
  ——纸上的字,刀气纵横。
  牛寄娇微笑。
  “你在绢上练刀。”
  ——绢上绣刀,刀意绵密。
  牛寄娇捋髯。
  “你在布上出刀。”
  ——布上绘刀,刀就是道。
  “对了,刀不离道,道不离刀。”牛寄娇嘉许的说:“真正的刀,头头是刀,头头是道。一个人能在某事能有所成,一定因在那事上竭尽所能,才能激发出古今未有之才能,旷绝天下的才华。难其如此,纵有才分,也必要比他人勤奋才能有大成。故要得道,取刀之道,必须得时时练刀,以致一举手一投足,绘画写字绣花,无不是在练刀才行。” “所以你在写字时,无一字不与刀字交锋。在绘画时,高山流水人物,无不是与刀交手。在绣花时,花鸟虫鱼,无一不以刀之叛姿出现。所以天地蜉蝣,莫不是刀?” “也莫不是道。”牛寄娇加了一句。“唯其专情,才能得道。所以我是个从不动刀,只在画布上画刀的刀客。”
  冷血长吸一口气,眼里又绽出一种比求生更烈,比求死更浓的神色来。 “我都明白了。”
  “很好。”
  “不过我还不服。”
  “哦?”
  一切武道的道理,对真正的武术,都有助益;”冷血说:“可是正如世间,书上许多大道理未必可行一样,刀道有成,不代表刀法有成。”
  “——所以我要试一试。”
  他一说完,立即出“刀”。
  ——桌上的筷子就是他此际的“刀”!
  筷尖停在牛寄娇眉心上。
  牛寄娇也不知是没有避,还是避不了。
  “好,你用的筷子,使的是刀意,用的是剑法,正见已完全悟了道。”牛寄娇神色很有点落莫,“坦白说,我也是求道者结果为道所弃。这些年来,我终日埋首刀论,虽然有成,但却完全忽略了实战。所以,我的刀法只有虚壳,并不实在。今天,你却为我印证了我的刀法理论。好!”
  “我没有资格当你师父。”牛寄娇舒了舒身子,开始收拾他来时挽过来的包袱,“但我还是竭尽所能,把我懂的教给了你。”
  他顿了顿又说:“你悟得好快!”
  冷血又恭恭敬敬的向他深深一揖:“你虽然不是我的师父,但你教了我许多东西,足使我一生都受用不尽。”
  他虔诚地道:“你是我的教练。”

  他的“最后一位”教练是“杀手楼”的刘扭扭。这人杀人的手法一向诡异,所练的武功也十分诡秘。
  刘扭扭一见面,就跟十五岁的冷血说:“你不服我,是不是?”
  冷血说:“是。”
  “这样好了。我们来试一试,你杀我,我也杀你。要是你杀得了我,我当然不配当你的师父。要是我杀得了你,那你就当我一辈子徒弟,不管我愿不愿意把武功传授予你,你都得尽一辈子弟子之责服侍我,直到我死为止。如何?”
  “好!”
  冷血充满斗志的路上,看不出一点犹豫。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连一向办事直截了当的刘扭扭,也为之迷惘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于是他们走到四里开外一个叫“天地眼”的地方。
  这是一个只要是高手都看得出来:那是可以好好干上一场的地方!
  本来微雨。雨势渐大。
  那杀手站在那儿,看冷血的眼神就象是等待他快快交待遗言。
  冷血站在那儿,却似在看雨。
  雨季横扫天下,他冷眼看冷雨,连心都是冷的。
  杀手刘扭扭拔剑。
  剑离鞘,鞘是黑沉沉的,剑白得清亮。
  剑光猝映冷血。
  强光下,冷血的眼陡绽出两点绿芒,一点也不受影响。
  杀手微微一栗,问:“你不是空手吧?”
  冷血静了下来。
  完全的静了下来。
  象一头黑夜里的伏兽。
  杀手刘扭扭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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