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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起三日前,她被那自称思云卿的男子以摄魂术给迷惑了,除了记得他那双妖异的紫眸,根本就没看清他长的究竟是怎生模样,只隐约能从看到他眼眸的高度大致判断出他是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
仅凭着紫眸这一点,在场所有的人便都足已被排除在外了。
犹记得那一夜,相父贸贸然觐见之时,曾提到了一个南蛮细作,想来应该就是那思云卿了吧,只不过,难道她猜错了,那思云卿和南蛮王一行人根本就不是一路的?
看来,有必要探一探这南蛮王的虚实。
暗中冲着一旁的沈知寒眨眼示意了一下,当所有人礼毕抬起头之后,石将离堆起满脸和蔼亲切的笑容,道了句“平身”,可目光却是徐徐地投到了那其中的一位老者身上。
有别于其他人的亦步亦趋和小心谨慎,那位老者衣着朴素,面容虽然清瘦,可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就连南蛮王也时不时地有意无意望他一眼,颇有看他眼色行事的意思。
那,应该就是南蛮圣教的大祭司罢。
南蛮王一身盛装,神情带着恭谨,以平板的声音历数着此次送来的岁贡:“臣等此次前来,为陛下送来了我南蛮特产的松茸、天麻、虫草,乌木春茶、摆夷锦、蜡染、扎染”他的汉语很不流利,话语如同背书一般生硬,往往说几个词便会不自觉地顿一顿,仿佛舌头在嘴里打结了一般。就这么结结巴巴说到了最后,他的言语中越发带着讨好与客气的意味,明显是早前便有所准备的:“大夏地大物博,望陛下莫要嫌弃我南蛮民贫地瘠。”
“蛮王真是自谦了。”石将离笑得轻软,可心里却暗暗思忖着那思云卿与这南蛮王可能涉及的瓜葛。一时之间,她偎着御座的扶手,颇具娇态,虽是一身赤红的衮冕,倒显得她不过一个牲畜无害的小女子:“也不知蛮王此行带来了多少使者,朕也好吩咐光禄寺尽心为为尔等安排住处与膳食事宜,宾至如归。”
南蛮王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一时倒也分不清御座之上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何种脾性的人,毕竟,她的母皇当年亲征南蛮,看上去水灵灵的一个姑娘家,可那狠辣不饶人的做派令他南蛮举国上下皆是吃了大苦头,如今,他又怎敢轻易看低了眼前这个女子?低垂着头,他微微瞥了一眼身边的大祭司,得了示意之后,这才缓缓道:“回陛下,臣等一行九十六人,六十个随行侍卫候在午门之外,二十个随从在殿外照管贡品,其余的使者全都在此处。”见石将离轻笑着点头,他便不失时机地搬出那南蛮圣教的大祭司:“这位是我南蛮圣教的大祭司刀长老。”
那一瞬,身在御座之上,别说是石将离,就连沈知寒也清楚明白地看到,南蛮王对那大祭司甚为恭谨谦和,由此可见这大祭司在南蛮的地位,与传闻的确是相吻合的。
南蛮圣教可谓是南蛮的国教,教众人数惊人。大祭司姓刀名洌,主持圣教教务已有三十余年了,南蛮国内大到祭祖盛典建庙,小到献食婚冠贺庆,无一不是他经手承办,全权掌控。据悉,当初南蛮王以庶子之位登基,也是多亏得他在南蛮的威慑力与号召力,才能得以坐稳那王座。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满身光环,可谓是南蛮的无冕之主,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知悉起死回生之法的人!
“微臣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得那大祭司出列行礼之时,石将离忍不住心一跳,胸腔中有着满怀希望的岩浆,热热地搅成一团,仿佛什么都可以被融化,可却又不免暗暗担忧,生怕这满满的希望落空。
“平身!”她努力稳住情绪,不让自己显露出过多的喜悦之色,只是轻颦浅笑,清澈的眸子顾盼生妍,平静的眼眸看不出丝毫的涟漪,仪态上堪称进退有度,言辞大方得体:“早就听闻大祭司乃是一个奇者能人,今日得见,果真是仙风道骨,名不虚传。”
那大祭司倒是个面色上波澜不兴的人物,礼毕起身,眉梢眼角皆是淡淡的光华,有别于南蛮王的客套讨好,只平静地应了声:“陛下过誉了。”
那一瞬,石将离确定,这个刀长老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也不知她母皇当年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气势带着沈重霜的尸体去胁迫他的。
而今,倒是轮到她与其过招了!
“有朋自远方来,朕今日甚为愉悦,传令内府衙门,设宴奉天殿,款待蛮王与大祭司!”一想到那长睡不醒的男子或许很快就能醒来,她心中念想更甚,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一直沉默无语的宋泓弛,却见他面目平静地直视着他,顿时心弦一下拉紧,面色却不由黯了半寸。
相父为何会是这么一副听之任之的面容?
不知为何,这一切似乎是顺利得令人生疑,她心里总觉得自己这满满的希望来得有点没底。
奉天殿上,石将离起身斟酒开宴,尔后,一道道的珍馐美食流水一般地呈了上来,色香味俱全,香味扑鼻的同时也令人眼花缭乱,可南蛮王和大祭司刀洌却显得很是拘谨,待得石将离动筷之后,才纷纷执起筷子,挑离自己最近的几碟菜肴意思意思地夹上几筷,味同嚼蜡地咀嚼着。
“蛮王与大祭司可还习惯我大夏的菜肴滋味么?”石将离眼见得他们谨慎得如履针毡的模样,自然知道他们如今在忧心些什么。毕竟,南蛮向大夏称臣多年,还从未有过大夏女帝诏令南蛮王与大祭司亲自送岁贡入京的前例。她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睛盯着那倒刚上的菜肴,试图让这宴席气氛轻松些:“不如尝尝这道松鼠鳜鱼如何?”
说着这话,她率先夹起那鱼腹上最鲜嫩的一块肉,却并不品尝,反倒是搁在一旁作陪的凤君沈知寒碗中。
自从那一日两人一同用膳之后,她便发现了一个规律——
这“傅景玉”的进食喜好较之以前,可谓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竟然摒弃了往昔无辣不欢的癖好,像沈知寒那般,嗜起了清淡的口味。
看来,这赝品最近觉悟颇好,学起沈知寒来,越发像模像样了!
沈知寒看着碗中的那块鱼肉,棱起眼来瞥了瞥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心底天人交战——
终于,他夹起了那块鱼肉,搁进嘴里慢慢咀嚼,面上的表情平静的近乎是云淡风轻。
呵,他倒是不忌讳了?!
这下,反倒是石将离有点惊愕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那天在马车上,他竟然一反常态地主动亲她,唇舌交缠了许久,如今,又何必再假惺惺地忌讳她使过的筷子?
本是属意要奚落他,可不知为何,一想到那日马车上的那个吻,她的脸就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正当此时,应了她的意愿,南蛮王和大祭司也品尝了那道松树鳜鱼。
南蛮王操着不流利的汉语,颇为客套地赞不绝口,偏生还要咬文嚼字:“酸甜适口,清脆酥嫩,色香味形声俱全,果然是一道佳肴!”
相较之下,那大祭司刀洌却并无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浅薄的笑容,以示礼貌的回应。
石将离轻咳一声,自那抑制不住的脸红心跳中强自镇定下来,无声浅笑,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奇异光亮,一字一顿,毫不含糊地也随之客套地回应:“朕久闻南蛮的佳肴颇有特色,以烹制山珍水鲜见长,酸辣微麻,讲究原汁原味,如若有机会,定要亲自试试。”
“不过是些上不得大台面的山野粗食罢了。”也不知是有意的谦虚还是无意地自贬,南蛮王陪笑着唯唯诺诺,额上竟是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陛下过誉了。”
这样的客套言语明明可以就此打住,可石将离却偏要在这上头大做文章。“蛮王自谦了,南蛮民众剽悍豪爽,勇猛善战,从那食物上头便可窥见忠魂风骨的影子。”石将离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眉头轻皱,复又展开,脸上浮起笑意:“朕还听说南蛮有不少长寿之人,不知那些膳食也是延年益寿的秘方之一?如若是,到也称得上是养生之术中的食养了!”
听她毫不避讳地说到“延年益寿的秘方”和“养生之术”,寓意实在太过明显,刀洌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仿佛是被什么给刺了一下,眉间浅浅地起了个褶皱。
那厢,南蛮王似乎没有听懂石将离言语中隐晦的含义,还在兀自客套谦虚:“我南蛮穷乡僻壤,哪有什么怎敢与大夏中原的养生之道相比?”
石将离摆了摆手,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浅浅一酌,颊上随即染上了两朵绯云。她扬眉一展,眉眼间带着别有意味的笑,望向微微蹙眉的大祭司刀洌,眸光熠熠生辉:“大夏的养生之道莫不是胎息辟谷之类的,这么千百年的,也不见出几个神仙,也不知是真是假,说来,朕倒是对南蛮的养生术甚是有兴趣,听说就连死人也可起死回生,不知几时可与大祭司探讨探讨其中奥妙——”
听到她已是如此直白地道出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刀洌眉眼平静地搁下了手中的筷子,不慌不忙地起身行了个礼:“陛下不用拐弯抹角地试探了。”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却斩钉截铁,神色间皆是一诺千金的魄力:“那人有没有得救,微臣不敢轻易应承,还需先行探视切诊,方可定论。”
“大祭司果然豪爽。”见他如此上道,也不忸怩作态,石将离满意地点点头,颊边的一抹笑仿如冰雪开融,轻风拂面一般光彩照人。
为免打草惊蛇,由凤君“傅景玉”作陪,南蛮王依旧在奉天殿享受那筵席款待,而暗地里,石将离却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刀洌出了宫,去到了右相韩歆也的府上。
韩歆也如今已堪称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精,对石将离的性子甚为了解,自然知道如何能讨得她的欢心。
明明这沈知寒是他的情敌,可他却毫不介怀,将其躯体安置得十分稳妥,不仅那搁置躯体的寝房守卫森严,房内还安排了心腹的小厮为沈知寒擦躯拭脸,沐浴更衣,极为周到,丝毫没有因其昏迷不醒而就放任不管。
见刀洌为沈知寒仔仔细细地一番切脉诊视,石将离虽然一直压抑着询问的冲动,可却还是没能忍住。“依大祭司之见,他可还有救?”问着这话时,她虽然看似平心静气,可心里却已是搅成了一团,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各类纷乱杂芜的情绪如一团乱麻纠结着思绪,焦躁与不安重重衍生,抑郁担忧之色染上了眉头。
“又是这棘手的早衰症结?”刀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有意的喟叹,还是无意的惋惜。顿了顿,他微抬下颌,神色维持着惯有的镇定,可那紧锁的双眉足以使得石将离从中窥出些什么端倪来:“回陛下,他若是身子康健,只需拔了他身上封住穴道的金针便可,只是——”
听得他拖长了尾音,石将离的脸色霎时青白相交,眼底闪过一阵心悸的恐慌:“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相较之下,站在一旁的韩歆也却是眉眼平静,不动声色,反倒是在眉梢隐现了一抹一闪即逝的喜色。
刀洌为难地低头思索,好半天之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肉身载以魂魄,他如今肉身已是穷途,魂魄也定会随之末路。若要延年益寿,唯有使用换身移魂之术。”
“换身移魂?”虽然明知自己会从这精通邪灵术数的大祭司嘴里听到一些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言论,可乍闻那四个字时,石将离还是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刀洌点点头,深幽的黑眸瞅着石将离,瞬息之后又不动声色地挪开,落到了韩歆也的身上:“简而言之,也就是将此人的魂魄移入一具康健强壮的身躯之中,延长寿命。”
到底是石将离,身在王座之上,没什么接受不了的,脑子极快地转了一个圈,便就从刀洌那言简意赅的话语中理出精髓:“大祭司的意思是说,需要康健强悍的男子躯体做换身移魂之用?她也说不出自己如今的心情是忧虑更甚,还是喜出望外,只扭过头望向韩歆也,急促地吩咐:“这有何难?!玉琢,你立刻——”
“陛下有所不知。”刀洌急速地打断她的话,低垂着脸,没人看得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话语中似乎有些一样的情绪,让人刚想要牢牢抓住,却又无法再觅见踪影:“并非所有男子的身躯皆可作移魂之用——”
“你的意思是——”石将离迟疑着,那一瞬,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似乎被那满坑满谷的但书给刺得微微发痛,连心也惶然失措地紧缩成一团,脸色也越发显得苍白。
仿似为了隐忍,她的手指不由攥住常服的一口,紧得连指甲都几乎掐进了掌心,嵌进了肉里,而那极细的绡丝不知何时被汗给浸湿了,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