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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湛溪只是盯着苍梨的眼睛,沉默良久,然后开口说道:“把衣服送回玉茗轩。这件事到此为止。”
“皇上!”徐嫔深感不妥,立马就要出言制止。
“徐嫔——”皇后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圣意已决,你就不要多言了。难不成,你是有心想看皇上和王爷的笑话?”
“臣妾不敢。只是太后让臣妾协理六宫,而太后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臣妾自当尽忠尽责……”徐嫔话还没说完,就听皇后冷笑了一声。
“太后也会相信自己的儿子吧?何况安王爷不常在宫内,想来与怜贵人碰面的机会也不多,又怎么可能暗生情愫?这件事定是有所误会。”皇后接着转过头,对惠嬷嬷分析。“把东西拿走。”
“是。”惠嬷嬷点点头,上前去端起那托盘来。
徐嫔眼看着计划好的一切,就要因为皇上的任性而功亏一篑,这一次若是就这样算了,自己说的话无法得到验证;今后皇上会如何看她?挑拨离间、心术不正?想想都觉得心寒。徐嫔摇摇头,暗自盘算,绝不能让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否则,她所做的一切,许久的隐忍,到头来都将成为枉做小人的笑话!她屏息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惠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从徐嫔面前经过。
成败就基于这一刻的选择了。
徐嫔深吸一口气,悄然伸出一只脚去拦在惠嬷嬷跟前。
惠嬷嬷果然冷不丁地拌在了徐嫔的脚上,尖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前扑去,摔了个结结实实,手中的托盘也飞了出去。实木托盘在地板上发出“砰”的闷响,打了个滚儿才停下来,里面的衣服已经全然被抛了出去,散落在不远处。一件素白的衣衫仿佛败落的梨花瓣,安静地躺在地上。
“奴才不长眼。皇上恕罪,娘娘恕罪!”惠嬷嬷迅捷地爬起来,胆战心惊的朝上面磕头。
可是屋子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从衣服里被甩出来的那块玉佩上。
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蝴蝶,活泼天真又不失华贵庄重,一看就是出自宫廷名家的手笔。更为关键的是,它是天下仅有一双的不可复制品。它在这一刻的出现,仿佛足以说明一切。
皇后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那块安静躺在地上的玉佩,一股无名的火焰颤抖着从肝脏间升起来,熊熊燃烧。
安王真的将这块原本属于他未来王妃的玉佩给了南宫苍梨,那么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似乎已是不言而喻。
皇后说不出为何自己竟会恼羞成怒,总之她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怜贵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就算这块玉佩在臣妾身上,又能说明什么?”苍梨反问。
“强词夺理!”皇后指着苍梨大声驳斥道,一双猩红的眼睛好像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苍梨撕成碎片。“你身为后妃,行为却不知检点,竟敢勾引当朝王爷,给皇室抹黑,如此大罪,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皇后娘娘息怒……”徐嫔反倒在这个时候做起好人来,表情为难的想要求情。“事情还没查清楚,仅凭一块玉佩不足以下定论啊!”
“还要查什么?事情不都明摆着了吗?南宫苍梨淫。乱后宫,论罪当诛。来人呐——”皇后连珠炮一样发号施令,却忽略了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皇后娘娘,皇上尚且没有开口,你想越俎代庖吗?”敬嬷嬷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忍不住厉声呵斥。
皇后怔了一下,掉头看向湛溪。“皇上……”她想要开口时,一看湛溪阴沉的脸色,一句话愣是被憋了回去。
任何一个人,看见湛溪此刻的脸色,都不会有自己去撞枪口的想法。
虽然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石像,但那一股不知由来的寒气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与世隔绝一般,无论是谁想要去触碰,都会被冻结成冰。他的心跳,也仿佛被一同冻结了,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他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只有一双眼眸死水一样盯着那块玉佩。
正因如此,苍梨才会说那样的话来反驳皇后。她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只要确定他的心是不是仍然为她坚定。只有他的想法和眼光,能够触碰到她的心,只有他的“定罪”,才会让她感到害怕和绝望。在他心里,她是怎样的人,这是她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唯一会关心的事情。所以当他的眼眸变得冰冷幽黯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心口划过了刀尖一样地疼痛。她用力地咬着下唇,去忍受这种痛苦的折磨。但那又怎样呢?她没法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如她无法制止心底蔓延开来的那片凉意。但她还是挣扎着,就像落水的人想要抓住水中的那根浮木,她喃喃地开口接着敬嬷嬷的话说:“皇上已经看到了你想看到的,现在,你还会相信臣妾吗?”
向湛溪问她是否爱过他一样,她终于感觉到了迫切地想要得到对方的肯定答案是怎样的心情。她用渴望却努力强装平静的眼神望着他,好像望着唯一的希望的光芒。
可是那团光芒,就好像夜风中的孱弱的烛火,随时可能会熄灭,消失不见。
一切,都取决于风的方向。
这一刻,窗外的风肆意侵袭,暴雨倾盆而下。
在经历了让人窒息的沉默以后,湛溪终于轻轻晃动了一下身体,像一只刚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神兽般,眼中的迷雾激起了涟漪,回过神来看向苍梨。
那张脸,原本熟悉的脸,现在却忽然有点陌生。
他喑哑着嗓音,冷冷地说:“朕给了你信任,你却是这样回报朕。”
苍梨如同被窗外刹那闪过的雷电击中了一下,整个身体发出了惊悚的颤栗。她张大空洞的眼眸看着湛溪,试图驱散弥漫在眼眶里的水雾,想要将他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好像这样就能显得她更加清白,而用略带嘲讽和失望又偏偏带着希望——希望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希望他的心能一如既往的口气对湛溪说道:“皇上的信任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脆弱到不堪一击吗?”
“你要朕如何相信你?”湛溪刷的站起身来,几乎是一口气都没有喘,紧接着她的质问答道。可他看见她脸上绝望的神色,心头兀自掠过痛意,语气也不由停顿下来,只是看着她。彼此的眼神交汇在一起,胶着粘连,像一朵花的瓣和蕊,失了谁都不再完美。屋外“轰隆隆”打着雷,闪电映照着湛溪的侧脸,苍白得像纸片一样。“若是你当初就做出选择,也好过现在的折磨。无论是皇妃还是王妃,你都可以达到目的。如果那时候你就开口,朕不会为难你。”
“所以皇上已经认定,臣妾心里的人是安王爷吗?”苍梨忍着泪问。“难道这就是你心中所想?对你来说,臣妾就是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吗?”
湛溪听着苍梨的质问,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摆在地上的事实,也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是……可是心口的痛却是真的。他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突起,连细细的血管也能看得清楚。
“皇上,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若是轻易下定论,怕是不妥。”敬嬷嬷躬身说道,打破如今尴尬沉默的局面。
“这件事当然要查清楚!”皇后忍不住还嘴说。她狠狠瞪了一眼苍梨,接着说:“此事关系到安王爷和整个后宫,不能出一点纰漏,毁了我皇室的声誉。”
“皇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需要查什么呢?直接给臣妾定罪不就好了。只是,安王爷是无辜的,错都在臣妾,要罚就罚臣妾一个人好了。”苍梨盯着湛溪刻意说道,好像在逼问他的心。若是连他这一点信任都失去,受到怎样的刑罚于她来说又有何区别?
“你当真承认了?”湛溪心口一紧。
“臣妾承认与否,还重要吗?”苍梨别过脸,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两个人复杂的目光相触碰到一起,碰撞出无数的火花,灼伤了彼此。
“安王爷到——”
门外的声音,随着北野轻云停驻在散落的玉佩前的脚步声传来。
☆、第115章 问罪(4)
罗更年先上前来,唯唯诺诺地鞠躬。
“属下参见皇上、皇后、徐嫔娘娘。”说着,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苍梨。“属下奉徐嫔娘娘之命,在前往玉茗轩的小路上,拦下安王爷,现已将安王爷请来。”
徐嫔的身子微微一震,勉强坐正。罗更年不是个傻瓜,他现在不知道事情的走向到底如何,所以把徐嫔供在前面。天塌下来也要有个儿高的定着,这就是弯腰做奴才的准则。
而苍梨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正好与轻云四目相对。
罗更年的强调,大家都听得很明白,只是苍梨不知道,安王……为什么会去玉茗轩?再看看地上那枚蝴蝶玉佩,想起他在她身边出现时的种种,那不安的念头在脑海中就越发清晰了。
安王对她……
可是安王是有分寸的人,怎会不知风险做出这样的事来?苍梨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
安王却看着她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深藏在眼底的那一抹悲戚之色。若说在前往永福宫的路上,他还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到这一刻——看着她就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就彻底的绝望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错了。本以为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没想到,上天只是玩弄了他一把。这个女人——他义无反顾爱上的女人,竟然是他亲哥哥的妃子。他想起了在凤凰山时,湛溪抱着受伤的她冲下山,那时候蒙着面纱的她,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若不是自己的愚蠢,事情如何会到此一发不可收拾?所以现在,他活该承受这一切。
大家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轻云。
湛溪也看着他。此时此刻,除了能这样沉默不语地看着弟弟以外,湛溪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做任何事。如果,他血缘之亲的弟弟,和他最爱的女人,有了暧昧的瓜葛,他该如何面对?如果,轻云和苍梨之间,才是真正的相知相爱,他又该如何面对?承认自己的无助,或是成全他们的爱情?他怕自己没有那么大度。哪怕她不再爱他,或者从未爱过他,哪怕他的弟弟会受到伤害,他也不想放手,不想让她从此离开他的身边。即便要他打造一座囚牢,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他也在所不惜。诸如此类的疯狂的想法,像污水一般在他心里肆意横流,控制着他的理智。
轻云对屋子里紧绷的气氛不以为然,躬下身去把蝴蝶玉佩捡起来,检查了一下没有摔坏,又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接着才走到湛溪面前去行礼。
“参见皇兄。本来今日是要进宫面圣,不过皇后和徐嫔下令让臣弟来永福宫,臣弟也只有遵从。没想到皇兄也在。”
湛溪看了一眼皇后和徐嫔。她们一早就安排好人拦截轻云,这一点他竟然不知。不过,这让事情多了那么一点刻意安排的意味,反倒让湛溪起了一丝疑心。
“那你现在可知道,为何会让你来这里?”他问道。
轻云淡淡笑道:“如果臣弟没有猜错,大概是这块玉佩惹的祸吧。”
“事发突然,本宫也只是想调查清楚,所以才会冒昧让罗更年去请来王爷……”徐嫔垂下眼眸。
“按娘娘所说,真是‘事发突然’,却连王爷的动向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当真让人佩服娘娘办事的效率。”不料苍梨忽然开口反驳。
徐嫔微微一怔,惊诧地抬眸看着苍梨。
湛溪听出苍梨画外之音,转向徐嫔问道:“你怎知安王会去玉茗轩,而让罗更年在路上等着?”
“臣妾、臣妾只是猜测而已。若是怜贵人当真与安王爷有染,自然会趁着夜色前往幽会,所以才出此守株待兔的下策。”徐嫔解释说。
“那你又怎么肯定,安王爷今晚一定会来呢?还是,你一早就知道,安王爷进宫了?”苍梨冷冷地看着她。
至于进宫以后,又怎么确定轻云一定会走去玉茗轩的路,那么另一个人就成了关键了吧?
苍梨的嘴角浮现出冷笑。
同时,安王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幅画面。夜色中,茹儿迎面走来……他忽觉脊背一凉。原来自己一早就走在被算计的路上,却还浑然不知,若不是徐嫔现在自己露出马脚来,还不知道会惹出怎样的事情。
“你派人跟踪安王?”连迟钝的皇后也明白了苍梨意有所指,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徐嫔顿时语塞,一脸惊惶地从座椅上起身跪下来,解释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是查案心切,一时鬼迷心窍,不得已才用了这种卑劣手段。臣妾一心只是为了后宫和皇室的声誉着想,并不是针对安王爷和怜贵人。”
“徐嫔,你好歹也是信佛之人,怎么会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