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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唯一的仅有的机会,而且稍纵即逝,所以他紧紧地抓住了。他以为她在他身边就是一切。可是事隔多年,他还是会因为她脸上凄然的神色而忍不住想,或者那时候不一定只有那样才可以。他可以有许多许多途径慢慢接近她,他也可以慢慢等她亲近他,或者她最终会得愿意,即使他明明知道这是奢望。他只是厌恶自己偏偏选了最差的方式,可是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那也是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他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幸福。
韩奕要说的是粟晓的病,他其实都知道。在得到粟晓的完整病历后,他强迫自己冷静理智。所以粟晓的病历与造影几乎这世上所有最权威的心外科专家都看过了。就在几天前,他从世界各地请来的医生,在仔仔细细做过会诊后,不仅告诉了他各种治疗方案,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可以预知的结果。
他仍旧问韩奕:“我们最多还有多少时间?”
“六个月。”
“那么用人工心脏呢?”
“最多三个月。唐先生,你知道粟晓的情况……”韩奕顿了一下,只说,“人工心脏只能搭桥,我们担心排斥反应。”
“我知道,那么我们还有九个月。”
他的镇定在韩奕的意料内却也在意料外。从医以来,韩奕接触过许多病人家属,哭泣哀求,纠缠闹事的都有,可是一旦关乎到孩子的生命,从没有父母到了这时候还会如此平静。 作为粟晓的主治医生,所以他亦平静地说出下面的话:“如果能够在三个月内找到心脏供体,进行手术,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治疗方案。”
唐淙沛忽然认真地问:“韩医生,你愿意参与粟晓的手术吗?”
韩奕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粟晓并不是他接到的最复杂最难的病例,心脏移植手术对他来说也仅仅是一台需要专注完成的手术。他在德国有过多年的临床医学实践,大大小小的心外科手术参与过许多例,甚至业内传说他为医学天才,拥有与自己年龄并不相称的裴然成就。带他的老教授是国际著名的心脏移植权威专家,他带去了粟晓的病历与造影给老师看,请求他答应一旦有了心脏供体,接下这台手术。那老教授仔细看了病历也听了他的口述,最后冷静地说:“这是个机会,你完全有能力主刀完成这台手术。”是,他亦知道,他是医院特地邀请回国的心脏移植专家,医院给了他最大的信任与最好的资源。上个月他主刀完成的一台心脏移植手术,病人已度过术后危险期,安稳地在进行术后养护治疗。这回手术成功后,他会扬名国际,他会有更多的机会,参与更多更复杂的疑难杂症。
可是韩奕知道他做不了这台手术,甚至连助手都做不了。粟晓对他来说是病人却又不仅仅是病人。他希望他得到最好最完善的治疗,他希望有最好最优秀的手术团队来完成粟晓的手术。作为粟晓的主治医生,粟晓是心外科郑重交予他的病人,他不是不信任自己,他只是做不了。
过了很久,韩奕才说:“唐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信任。您是粟晓的父亲,您也有能力为粟晓请到这世上最优秀最权威的手术团队。为了粟晓。这也是我的建议。”
“但是作为粟晓的父亲,我希望您能够协助参与手术全过程。”唐淙沛说,“韩医生,你可以考虑我的提议,我愿意把粟晓交给你,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韩奕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翻开手里的病历,不再做声。唐淙沛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到底只是一己私欲。然而作为父亲,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假如可以,到了那一天,他愿意进手术室去守着粟晓。他看过心脏移植手术的全过程,他知道那是怎样残忍与危险,手术过程中只要有一点点意外,任何环节出现一点点差错,病人都难以活着离开手术台。取出病体心脏,植入一颗健康心脏——所谓换心,却只是一场不得不拿生命来押注的赌博。因为了解,所以害怕。再好的医生到底只是医生,而粟晓还需要真正爱护他的人在身边。
韩奕终于说:“我会认真考虑。”
“谢谢,非常谢谢你,韩医生……”唐淙沛忽然有点语无伦次,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不知不觉,已经是初秋了,从这十几楼的高空看出去,底下的花园仍旧郁郁葱葱,绿树婆娑。而远处的天碧空如洗,湛蓝的天上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树木这样绿,天空这样美。他想,等会儿可以带粟晓去楼下花园画画,他肯定会喜欢的。
隔很久,他才回过头来,轻轻说:“不要告诉她。”
韩奕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十三章 天空 (下)
唐淙沛回到病房时,粟晓又在吃饭了。他每天都要吃五六餐,可是每餐也都只能吃一点点食物,担心吃多了心脏负荷不了。因为一直在吃药,粟晓大多数时候没有胃口,可是偶尔有胃口了想吃了也不能多吃。每每到了这时候,他看着粟晓咬着嘴巴渴求的眼神,就会深深觉得无力,也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孩子的愿望并不大,只是想要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还能够尽情吃饱。可是他不能满足他。
馨仪在喂粟晓吃饭,其实就是几粒馄饨。为了便于消化,厨房做的是素馄饨,小小的一粒,只有指甲盖大小。馨仪一粒一粒慢慢喂给粟晓吃,一边还叮嘱:“慢慢吃,不要急。”
粟晓撅着嘴巴:“妈妈,我吃得很慢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怎么会呢?细嚼慢咽才能吃出味道哦。”
粟晓不同意:“这么慢,怎么会有味道?”
馨仪不忍心,想了想,说:“那这一粒你吃快点,尝尝是什么味道。”
粟晓果然吃得快了,其实也只是像正常那样吃下去了她送到嘴边的一粒馄饨。然后得意地说:“妈妈,有香菜,我喜欢吃香菜馄饨。”
唐淙沛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这时终于忍不住说:“爸爸也喜欢吃香菜馄饨。”
粟晓高兴了起来:“妈妈,那你也给一粒爸爸吃。”
其实碗里只剩下一粒馄饨了,唐淙沛说:“晓晓吃,爸爸吃过早餐,现在不饿。”
粟晓哪里肯,一定要他也吃。馨仪顿了一下,犹豫着是否要把碗给他。粟晓又开始催了:“妈妈,你快给爸爸吃呀!”她一慌便拿银匙舀起那一粒馄饨。幸得唐淙沛从她手里接过去小小的银匙,自己送到嘴边吃了。
“爸爸,好吃吗?”粟晓眼巴巴地看着他。
唐淙沛笑:“好吃,香菜很好吃。”
粟晓抿了抿嘴巴,仿佛是自己吃下去了那一粒馄饨一样,心满意足地说:“爸爸,我们明天早上再吃香菜馄饨。”
唐淙沛说:“好。”
他带粟晓去了楼下花园,粟晓见到画板与画笔时,惊讶得叫了一声,很快就高兴了起来,果然画了一幅水彩画。那幅画是他取名的,叫天空。在粟晓的眼里,天空蔚蓝如琉璃镜,镜子里有青山绿树,还有木头做的小木屋,一个小人儿走在父母中间,两只手被父母各牵在手里,朝着小小木头屋子走去。
他把那幅画放在了书房,下午粟晓睡觉了又拿出来看。画上面的颜料还没有干透,越发显得鲜艳斑斓,那绿色直逼人眼里来,活泼泼的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放下画板后,他抬起头来,却怔了一下。
馨仪站在书桌前看着他。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大约就是刚刚他看画的时候,所以才没有感觉到。他站在书桌的另一端,与她只隔着一张书桌,几乎伸出手探身就可以触摸到她。粟晓不在,他却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昨天晚上,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声音低低的说:“你也去睡一会儿。”
馨仪脸上一热,不再看他,低头说:“我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她眼睛四周都有青黑色的影子了,只要一碰上了她,他就管不了自己的动作。她睡觉从来浅,即便一再克制,最终她仍旧几乎一夜没合眼。
传真机忽然“咝咝”吐出纸来。而书桌上的一左一右两台桌面液晶电脑都开着,他朝左边那台看过去,显示屏右下角有新邮件提醒通知。馨仪也在看传真机,大约意识到他的忙碌,迟疑了一下,呐呐地说:“你工作吧。”
他看着她慢慢转身,又要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突然就忍不住叫住她:“馨仪——”他顿了一下,在她回头看过来时才说,“可以给我一杯茶吗?”
馨仪愣了一下,其实他从来没有叫她做过任何事,哪怕是送一杯茶给他喝。从前当然轮不上她,只要他在家,他的生活自然有人打理得好好的。现在住在医院里,没有那么便利,许多事他会自己来。他喜欢整洁干净,她有好几回碰见他在厨房洗杯子,动作缓慢而细致。她反应过来后,却还记得拿书桌上的茶杯,然后快步朝厨房走去。
唐淙沛坐下查收邮件,伦敦总部的秘书长在邮件里向他汇报今日工作,提醒他有一份合作协议需要签署,请他查阅传真件。他取来传真机上的文件,没有细看,只大致浏览。在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时,便收起文件放在了一边。
馨仪把茶杯放在了书桌上,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终于说:“你不要担心,我会找到的。”他难得主动开了口提起来,可是她越发忧心忡忡,眉头都皱了起来,却说:“晓晓不喜欢吃药。”
唐淙沛脸色渐渐沉重了起来,夹杂着一丝无力,低声说:“我都知道。”虽然粟晓从来没有说出来,总是默默吃下去送到嘴边的药,可每回吃药后,也总有一会儿,脸上少了笑,只是静静地不说话。可是药却是万万断不了也少不了的,即使手术后也还是要吃药。他双手捧着茶杯,茶水还是刚刚煮开的滚水,整个杯壁都是烫的。他手心触电似的一麻,然而那一点点热渐渐从手心传至全身上下。他放下茶杯,一瞬间又多了一丝坚定,静静地说:“馨仪,我们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没有人愿意晓晓生病,可是现在他病了。这世上还有许多孩子和他一样,并不是他没有得到眷顾。他病了,我们就给他治病。我们陪着他,让他快乐。你要相信晓晓,你也要相信我。”
馨仪心里一酸,无边的酸涩狂涌而来包围了她。她不知道她可以相信谁,这么多年,她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令她害怕,而他的话压断了她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她忽然看着他问:“晓晓会等到心脏吗?”
唐淙沛说:“会,一定会。”他终于走过去,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说:“你忘了吗?他是我们的小王子。”
可是她依然惶恐不安,不屈不挠地问:“那还要多久?”
“很快,馨仪,你相信我。”他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抚她。过了很久,等她平静下来了,他才告诉她:“我们明天就去苏黎世,晓晓会喜欢那里的。”
馨仪惊讶地抬起头来:“可是晓晓不能离开医院……”
“你放心,我和医生商量过了。我们自己乘飞机去,晓晓有舒服的床可以休息,韩医生也会跟我们一起。”
馨仪没有想到这么快,可是又知道去了那边对晓晓好。心里一团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怔怔地。
☆、第十四章 (上)
晚上的时候,董瑜知道了他们要走,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心静气地说:“他对晓晓倒是上心。”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单从他在医院耽搁这么久,守在粟晓身边就知道。馨仪没有做声。
董瑜并非蛮不讲理是非不分的人,这几天虽然对唐淙沛仍旧没有好脸色,可至少当着粟晓的面没有由着性子来。而且他那样一个人,绅士得不得了,她冷眼旁观了几天,也没见到一点仗势欺人飞扬跋扈或者强势霸道的纨绔气。偶尔她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睛,总会忍不住想,这样一个人,几年前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渐渐地倒是愿意相信他也是上心了。
她们在粟晓隔壁的卧室里说话,董瑜四处看了看,忽然记起来了,问:“这几天你睡在这儿?他睡在哪儿?”她本来是无心的,可是馨仪一时却回答不了。踌躇了一下,才含糊说:“在晓晓那儿。”
董瑜是何等通透,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只比她大十几岁,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说不是母女,早已比母女还亲密,待她亦姐亦母。只看她这样子,忽然就明白了。她顿时不由得急怒攻心,忍无可忍,一迭声说:“他凭什么?卑鄙无耻,只会仗势欺人!难道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以为他是谁?他怎么回回都这样,只要看见了你就昏了头!他想要就要,他把你当什么了?他难道忘了他有……”她顿了一下,却依然不甘心,愤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