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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岁时就病发过,你有想过来找我吗?还是你以为那些庸医的话就是可信的,他以后就完完全全健康了?上个月,他再次病发时,你拿到了完整检查报告的时候,有想过来找我吗?这一个月以来,你四处找人,为了手术几乎想遍了办法,有想过来找我吗?现在——现在你还找我做什么?让他见他爸爸一面,让他知道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也是有爸爸的,而且他的爸爸还活得好好的?”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一面,这连番的质问毫不停歇劈头盖脸砸过来,直敲在她心上,一句重似一句,原本拟好的措辞已经被搅得面目全非,难以拼凑完整,竟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只惶惶不安地呆坐着。
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凝结冰冻的空气中响起,馨仪怔了一下,机械地接听。那边是粟晓欢快的声音:“妈妈,你认识一个叫顾朗的叔叔吗?”
这么稚气的嗓音,甜腻的喊叫,仿佛是冬日温暖干净的泉眼水,汩汩流来,她怔愣地听着。粟晓又叫了声:“妈妈!”
她下意识地就答应:“妈妈在这里。”
“妈妈,你到底认不认得一个叫顾朗的叔叔啊?他说他认得你。”
“晓晓,让顾朗叔叔先陪你一会儿,妈妈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从前从来没见过他呢?”
“是真的,你把电话给顾朗叔叔,妈妈有话对他说。”
“哦,好吧。”
顾朗仿佛在笑:“他真把我当坏人了,这孩子可不好哄,简直和他……”话到这里就顿住了,又说:“你把他教得很好。”
馨仪笑了笑:“顾先生,晓晓他调皮,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顾朗却像是在和晓晓说话:“听见了没有,你妈妈都说了你不懂事,以后要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像你妈妈一样,不要像那谁……”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回来说:“哪儿的话啊,他挺懂事的。”
馨仪听见了那边粟晓的笑声,顿了顿,定了定神才说:“顾先生,晓晓他这几天肠胃不好,我不敢让他多吃,他晚餐吃得早,现在七点钟也该吃点东西了,要是不麻烦的话,你到医院对面那家老字号的“私房粥”给他买一碗鱼片粥……”
顾朗已经接话了:“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叫人去给他买来。”
“那劳驾你了,小碗的就行,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照顾他是理所应当的,我可是他的叔叔!”顾朗笑,“馨仪啊,你儿子都喊我‘顾朗叔叔’了,你以后也别这么客气了,就喊我顾朗吧。”
他这样亲切随和,再推却倒显得冷漠不近人情,馨仪于是笑着说:“那谢谢你了,顾朗。”
挂断电话后,馨仪镇定了下来,拿起那黑色的软皮文件夹,打开翻了翻,大约是粟晓的全部病历记录还有档案资料。她平静地合上文件夹,起身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桌上。电脑屏幕在眼角一闪,光影流动间,她随意倾身望了眼,却忽然顿住了。
画面上是粟晓,坐在灰姑娘旋转木马上,对着镜头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黑漆漆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双眸子宛如宝石一样璀璨生辉,那双眼皮的折痕仍旧深得像一弯新月。
还是粟晓,一手牵着米老鼠,一手还拿着一只大大的冰淇淋往口里塞……
这一张是偷拍的,后来他一直嚷:“妈妈,我眼睛都是闭上的!”
这还是他五岁的时候,她暑假带他去香港游玩。头一天就去了迪斯尼乐园,赶上了星期天,天气很热,人也非常多,汗流浃背,挤挤挨挨,两个人却玩得不亦乐乎,拍了许多照片。后来在离开的前一天,又恋恋不舍地去重游迪斯尼。
“啪”的一声,电脑重重地合上了。
她被那声音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又坐了下来。
记忆里,那时候他很少动气,这样子显露于外几乎从来没有,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挑动情绪。她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平静地说:“唐先生,抱歉,当初没有知会你是我的不是,可是他是我的孩子,这是我做出的选择,不关你的事。”
“他是你一个人的?你一个人生得出来么?”他似乎冷笑了一声,但嘴角却并无一丝笑容痕迹。
她不说话。他顿了一下,语气竟然很快恢复如初,平板内敛,话说得平静,只是淡淡的陈述:“这七年你一直防着我,怕我从你手里夺走了他,难道你以为现在我就不会带走他了?”
其实,这才是他原来的样子。
馨仪一瞬间浑身僵硬,握紧手掌,用尽了全力才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句话:“唐先生,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几乎是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只怕会来不及。她仓促地转身,然而那脚步却怎么也快不起来,一步一步仿佛是漂浮在空中,只有虚幻,连脚底下的路都看不清,都触不到。只有绝望的茫然。
唐淙沛没有答话,眼光定在那黑色的文件夹上出神,隔很久,终于叫了声:“粟馨仪。”声音很低,仿佛是漫不经心,但吐字清晰,坚定从容。
馨仪有点怔怔的,仿佛是一脚踏空了,迟疑地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他说:“我们的话还没有谈完。”
前头是黑沉沉紧闭的大门,沉重而压迫,泛着一线银光。她的视线渐渐定在了银白的门把上,像是抓到了一个牢固的依靠,恍惚中竟也有了一丝力气。她终于淡淡地再次表明态度:“唐先生,对不起,打扰了,我们两人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他的声音更淡,平静得没有语气起伏:“那么,你试试再朝前走一步看看。”
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抖动了一下,那双脚顿时变得仿若有千斤重,如论如何只是再也抬不起来,宛如石像一样僵立在原地。
所谓遗忘,原来只是不愿意想起。
那么多她以为再也不会想起来的过往和从前,却原来都还记得。
那么,你试试再朝前走一步看看。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依然是淡淡的伦敦腔,仿佛永远都是那样漫不经心,只是内敛矜贵的随意闲谈。
七年前他也这么说。
同样的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她的手也一样握着门把。而他没有语气起伏的声调,淡淡说:“那么,你试试再朝前走一步看看。”
☆、第三章 相识是偶然(上)
馨仪的父亲曾说过一句话:“世有女子,其馨若兰,漠漠轻寒,有凤来仪。”只说了一遍,因为里头含有她的名字,她那时候虽然年纪小,还是记下了,像镌刻一样,这么多年一直烙印在心底。
小小的年纪,也曾好奇翻遍诗词典故,但一直没有找到完整的出处,后来便知道这句话是属于父亲的。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日子过得温暖而安详。其中有几年,家里的光景非常好,住在带着大花园的漂亮白色洋房里,有佣人有数不尽的玩偶华服,有钢琴有家庭教师,还有爸爸和奶奶。
她也期盼过妈妈,在暗夜的梦里幻想过妈妈的样子,都是面目模糊温柔的妈妈,会坐在床边给她讲童话故事,轻声哄她睡觉,像同学口中的妈妈那样,会像爸爸和奶奶那样把她捧在手心里。
后来,爸爸把漂亮的阿姨带回家了,幻想中的一切都发生了,阿姨还会陪着她弹钢琴。她对奶奶说,她再也不想妈妈了——其实,还是偷偷地想过。
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生活在童话世界中不懂得满足的贪心孩子。
可是孩子总是要慢慢长大的。
她渐渐明白了好花不长开,好景亦是难以长在的,命运之神车缓缓碾过,并不总是垂青一个人。
人世繁华,宦海浮沉,富贵云烟,转瞬即逝。
十岁那年,爸爸走了。
世间种种,繁华靡丽,过眼皆空。
数年后,长大后的馨仪回想起来曾经经历过的日子,总觉得那样的时光,美好得像梦一样——不真实,宛如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世界,披着华丽的外衣,一点一点剥开,露出凄美的内里,最终将化为飘渺大海里虚无的泡沫,却仍然是纯粹的幸福。
那样的十年,是钢琴上的黑白,是琴键里的音符,是最温暖纯粹的幸福。
往事如同沉淀在河底的泥沙,时间的长河大浪淘沙,沉淀下来不再是悲伤,而是最干净纯粹的时光与记忆。
许多年后,在一个平常的午后,馨仪再次想起来了从前那样的日子,终于有了最温暖纯粹的幸福。
可是,她如果知道,如果会得知道,会在那个午后的黄昏遇见他,然后会有那么多难堪的过往,还会不会在那个下午觉得幸福?
馨仪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也不会有答案。因为晓晓,因为他也带来了晓晓。
再难堪的记忆也会有宝石。
倘若没有他,她如何会有晓晓。
那天天气很好,黄昏的时候,天空的一端挂满橙色晚霞,斜阳由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在书桌上洒下一道淡金色的阴影。馨仪坐在宿舍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文字的长河带着她穿越时光穿越记忆,渐渐又沉湎往事中,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浅浅的笑容。
打断她一个人自得其乐的钢琴演奏的是耳边不断传来的说话声,猛然从那样的时光里面走出来,她还有点恍惚,愣愣地望着宿舍里面的突然出现的几个男人。
他们也像是现在才留意到了她,几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
馨仪这才惊醒,慌乱地垂下头,吓得站了起来,慢半拍才意识到这里是女生宿舍,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于是抬起头小声说:“你们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因为紧张,声音细弱蚊蝇,一句话说得有点磕磕绊绊。
其中一个人走近了几步,抬高声音问:“刚刚问你话没听见吗?你们宿舍的唐雪媚昨天晚上在吗?”
馨仪极少在宿舍留宿,而唐雪媚也是在宿舍有一张床位的走读生,所以两个人经常碰不见面。她今天来学校,也是因为过几天就要论文答辩了,阿姨说呆在家里怎么能好好准备,直接赶她来学校。她下午回的宿舍,直至现在还没有见到过任何宿舍的同学,所以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于是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个问话的人拨了拨鼻梁上架的眼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馨仪也知道这样回答令人碰了个钉子,有点不好意思,又对着那人笑了笑:“我前几天不在学校……”话到这里突兀地止住了,笑容也僵在那里,因为忽然认出来了面前的人。她惊慌之下正暗自着急没有一早看出来,踌躇着现在该称呼一声时,就听见有人说:“胡校长公务繁忙,今天打扰了,请出来谈话。”
很淡的口音,腔调也有点怪怪的,话虽说得极是客气,可语气淡漠内敛,隐约有着一股疏离之意。
她朝出声的方向看过去,不偏不倚撞上了一个人投过来的视线,那漆黑的眸子只是淡淡望了一眼。她无端觉得慌乱,几乎仓促地低下了头。
他们像来时一样,没有打招呼就这么走了,前前后后不过片刻。
馨仪关宿舍的门时,才恍然记得好像刚刚有听见过敲门声。她重又回到书桌边坐下,隔了一会儿,门口却又传来了敲门声。这次她听到了响声,以为是室友回来了忘了带钥匙,笑着走过去开了门。
却见一个西服革履的男士端端正正站在门口,从那一身装扮上可以推断出应该是刚刚和胡校长一起来过的其中一位。
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要这样去而复返,再一次慌乱地退后几步,倒还记得说一声:“请进。”
大约看出来她的胆怯,他只走近了两步,隔了段距离,便停下了,礼貌地叫了声:“粟小姐。”
馨仪有点惊讶他竟然知道她的姓,因为还不大习惯被人这样称呼,浅浅笑了笑。
他的话依然很礼貌却不容人拒绝:“唐先生要找你谈话,请你和我出去一下。”
他已经做出了准备离开的样子,她疑惑着他口里的唐先生或许也是刚刚来过的其中一位,犹豫了一下,既不敢得罪校长的贵客,又不敢贸然同陌生人出去,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他看出了她为难的样子,拿出了一张名片,微笑道:“忘了介绍了,我是唐先生的私人秘书宋辰轩。”顿了顿,等她接过了名片,说:“唐先生是你室友唐雪媚的哥哥。”
宿舍的大门敞开着,几个同学路过,向里面看了几眼,其中还有个住在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学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其实并不暧昧,只是寻常的招呼,可是馨仪的脸还是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急忙回答:“宋先生,那我们出去吧。”
走到门口要关门了,她忽然记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匆匆忙忙回去拿起桌上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