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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如此。】
“是他那个胃口、夫人、”凯多尔斯提高声音说。
“管住他吗,夫人,我们做不到呀”,凯多尔斯说,“他躺在那儿,夫人,乱蹬乱踢,又哭又嚎,叫人难受呀,我们受不了,夫人。就算我们受得了——邻居也不干。”
汪德淑夫人征求教区医生的意见。
“我想知道”,汪德淑夫人说,“那孩子喝这么多牛奶正常吗?”
“那么大的孩子的食量,”教区医生说,“是二十四小时喝一品脱半到二品脱。我看不出来怎么能跟您要得更多。如果您给了,那是您的慷慨。当然,我们可以试几天正常的定量,不过,我得承认,那孩子好像在生理上是有点不同。可能是一种变态。一种全身异常肥大症”。
“这么一来,对教区里其余的孩子就不公平了,”汪德淑夫人说,“我肯定,这样下去,会听到抱怨的”。
“我看不出有谁能指望得到比确定的定量更多。我们得坚持对他也照这个办,如果不肯,就作为一个病例送进医疗所去”。
“我估计,”汪德淑夫人考虑着说,“除了身量的胃口以外,你没有发现什么别的不正常——一点也不异常”?
“没有。我没有发现。不过,照这样长下去,肯定在道德和智力方面会有严重欠缺。根据麦克斯·诺多的定律可以这样预言。他是个最有天才的著名哲学家,汪德淑夫人。他发现不正常就是——反常,这是个极为有价值的发现,值得牢记心中。我发现在实践中它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当我碰到什么东西不正常的时候,我立刻就说,‘这是反常’。”
医生目光深邃,语音降低,态度极像是在作推心置腹的倾谈。他僵硬地举起一只手说道:“我就以这种精神来处置他”。
5
“啧,啧!”牧师对着他的早点说——在斯金纳太太来到的第二天早晨。
“啧,啧!什么东西”?他对报纸摆动着眼镜,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
“巨蜂!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啦?美国记者写的,准是!耸人听闻,
去他的!巨醋栗倒对我的胃口些”。
“胡说八道!”牧师把咖啡一口喝光,眼睛还盯着报纸,怀疑地咂叭着嘴唇。
“呸!”牧师抛开了这种念头。
但是,第二天消息更多,事情开始清楚起来了。
不过,也不是一下就明白的。
那天他去散步时,还在对报纸硬要他相信的荒唐故事发笑呢。黄蜂——弄死了一条狗,真的!当他经过一棵头茬的马勃菌时,偶然注意到附近的草长得十分茂盛,而他却没有把这种情况与引他发笑的事情联系起来。
“要是真有这种事,我们原会听到一点的”,他说,“威茨特堡离此地不过二十英里”。
前面,他又发现了另一棵马勃菌,是第二茬的,像个大鹏鸟的蛋,从粗大得颇不寻常的草里长出来。
像闪电一样,他恍然大悟了。
那天早上,他没有走平日的原路。从第二个栅栏踏级那里他就拐了弯,向凯多尔斯的小屋走去。
“孩子在哪儿”?他问。
一见到孩子:“老天爷”!
他一面惊叹不已,一面走向村里,正赶上医生匆匆出村来。他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最近看报了吗”?
医生说看了。
“这该子是怎么回事呀?那些东西都是怎么回事呀,黄蜂,马勃菌,还有孩子,呃?他们怎么长这么大?万万想不到的。肯特郡也一个样!要是出在美国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点难说,”医生回答,“就我所知的症状而言——”
“是什么?”
“是异常肥大症——全身异常肥大症。”
“异常肥大症?”
“对,全身的——影响全部身体组织——全部器官。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私下说说,我非常接近于确信是这种病。不过,下结论总得谨慎一点。”
“啊!”牧师见医生如此有把握,感觉如释重负。“可是,怎么突然这样爆发出来,又这样普遍呢?”
“这个嘛,也是一样,”医生回答,“很难说。”
“马夏,这里,很清楚,是一种正在蔓延的局面”。
“对的,”医生说,“对的,我也这样认为。无论如何,极像是种流行病。可能是流行性异常肥大症。”
“流行性!”牧师说,“你该不是说它是传染性的吧?”
医生轻轻一笑,搓着手。“这个嘛,我就说不上了,”他回答道。
“可是——!”牧师圆睁双眼,喊了起来。“要是传染——那——我们会招上的”。
他大跨一步,转过身来。
“我刚才从那里来着,”他叫道,“是不是我该——?我马上回家,洗澡,把我的衣服拿烟子熏熏消毒一下”。
医生看了一会他远去的背影,然后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在路上,他想到,有一个病例已经在村里一个月,但谁也没有招上。他犹豫了一阵之后,便下定决心,要像一个医生应有的那样勇敢,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去承担风险。
的确,这一转念帮了他的忙。对于他,生长是可能发生的最后事情了。他可能吃了——牧师也可能吃了——成卡车的赫拉克里士之恐惧,因为他们已经生长过了。这两位绅士是永远也不会再生长的了。
6
这次谈话之后大约一天的样子,也就是在实验饲养场烧掉以后,温克尔斯来找雷德伍德,将一封侮辱信给他看。
这是封匿名信、身为作家,我该尊重书中人物的秘密。
“你们不过是贪天之功以为己有,”信里写道,“却企图以给《时报》写信来自我标榜。你们,还有你们的‘神食’!让我来开导开导你们吧!你们的这个名字荒谬的食物与那些巨蜂巨鼠只不过有着极为偶然的联系,明显的事实是:这只不过像一种流行性异常肥大症——传染性异常肥大症——你们所声称的对它的控制,只不过象你们对太阳系的控制一样。这种现象之古老有如山岳。古代阿奈克家族中就曾有过异常肥大症。眼前就在你们力所不及的地方,在启星·艾勃莱便有一个婴儿——”
“写起来都上下发抖,显然是个老绅士,”雷德伍德说。
“可是真怪,又一个孩子——”
他又看了几行,忽然灵机一动。
“老天爷!”他说,“是我们失踪了的斯金纳太太呀!”
第二天下午,他突然降临在她面前。
她正忙着在女儿的小屋前的小菜园里拔洋葱,看见她走进园门。她“心慌意乱”地站了一会,像乡下人说的那样。接着抱起双臂,将那一小把洋葱防备地夹在左胳膊底下,等着他走近,她的嘴开闭了几次,用还剩下的牙咕哝了几声。突然行了个礼,快得像弧光灯一闪一样。
“我想我会找到你的,”雷德伍德说。
“我想您会的,先生”,她说,并不觉得高兴。
“斯金纳呢?”
“从没有来过信,先生,一封也没有,从我到这儿,一封也没来过,先生”。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他没写信,没,先生,”她往左边蹭了一步,想要挡住雷德伍德到谷仓的去路。
“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雷德伍德说。
“我敢说他自己准知道,”斯金纳太太说。
“他可是不讲呀,”
“他素来特别能自顾自,亲的近的都丢开不管、斯金纳就是这样。虽说,他聪明极了,”斯金纳太太说。
“孩子在哪儿?”雷德伍德突如其来地问。
她说没听清楚。
“就是我听说过的那个孩子,那个你拿我们的东西喂的孩子——那个两吨重的孩子。”
斯金纳太太手一哆嗦,洋葱掉到地上。“说真的,先生,”她抗议道,“我简直不知道先生说的是些什么。我的女儿,先生,就是凯多尔斯太太,她有个孩子,先生”。她激动地行了个礼,又把鼻子歪到一边,装出一副清白无辜的询问的神气。
“你最好让我看看孩子,斯金纳太太,”雷德伍德说。
斯金纳太太领他走向谷仓时,从鼻子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望着他。“当然啦,先生,没准儿有一丁点儿,在罐头盒儿里的,我给了他爸爸,是从饲养场带出来的,或许没准儿有这么一丁点儿,我碰巧,就这么说吧,顺手带了出来。收拾行李急急忙忙地,还有——”
“嗯!”雷德伍德逗了一会儿孩子,说,“嗯!”
他对凯多尔斯太太说,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在她看,这话算是说到家了——往后他便不再应酬她。过一会,为了点小事,她离开了谷仓。
“现在你既开始喂,就得喂下去,懂吧,”他对斯金纳太太说。
他猛地转身对着她。”这一次别到处乱撒了,”他说。
“到处乱撒?先生?”
“哦,你心里明白。”
她以一种痉孪的手势表示承认。
“还没告诉这里的人吧?孩子的父母,乡绅,还有那大宅子里边的人,医生,谁也没告诉?”斯金纳太太摇摇头。
“要是我,我是不会告诉的,”雷德伍德说。
他走到谷仓门口,环顾四周。
从谷仓门口,可以看到在小屋和大路之间,有个五根棍子的拦门,里面是废弃不用的猪圈。再过去是一道高大的红砖墙,上面爬满了长春藤,香罗兰和一种景天科的草木植物,墙头插着碎玻璃。
墙角那边,黄绿枝叶掩映中,露出了一块阳光照亮的布告牌,它从最初的落叶的浓重色调里突出来,宣告:“擅人树林者,依法严惩”。树篱缺口处的一段暗影,把有倒刺的铁丝网衬得十分鲜明。
“嗯,”雷德伍德说;接着,他又用更为深沉的调子,说,“嗯!”
马蹄得得,车轮辚辚,汪德淑夫人的灰马进入了视野。马车驶近,他注意到车夫和跟班的脸。车夫是个极好的标本,他丰满红润,以参加圣礼的庄重气派赶着车。别的人可能对他们自己的头衔和地位发生疑问,他却无论如何满有把握——他给夫人赶车。跟班抱起双手坐在他旁边,一脸俨然自信的神气。接着,伟大的夫人出现了,她颇不雅观地戴着帽子,披着斗篷。从眼镜后面向外边窥视。两位年轻的女士也伸长脖子张望着。
牧师正在路那边走过,连忙从大卫式的额头上摘下帽子,可是却没人理睬。
马车走后,雷德伍德背着双手还在门口站了好久。他望着绿色、灰色的高地,望着云絮飘浮的天空,又望着插有碎玻璃的墙。他转身朝向荫凉的室内,在斑驳模糊的颜色之中,看着那伦勃朗式的阴暗背景前面的巨童,除紧裹着的法兰绒外,赤裸着坐在一大捆草上,在玩着自己的脚趾头。
“我开始明白我们做出的事了,”他说。
他在沉思,小凯多尔斯、他自己的孩子和科萨尔的几个孩子在他头脑里混到了一起。
他兀地笑了。“老天爷!”他就自己的一个念头说。
他醒转来,对斯金纳太太说:“不管怎么样,只要停止喂,他就会受罪。我们至少可以防止这种情况。以后,我每六个月给你寄一罐来。这对他足够了。”
斯金纳太太嘟嚷着,好像是说,“照您说的办吧,先生,”还有,“可能收拾行李弄错了。我原想给他吃点不会坏事几的”。就这样,她用那种飘拂招展的白杨树式的手势,表示她懂了。
所以嘛,孩子就一径在往大里长。还在长。
“真是的!”汪德淑夫人说,“他把这地方吃得小牛都绝了种。要是再出一件凯多尔斯这种事儿——”
7
然而,甚至就是在像启星·艾勃莱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异常肥大症的理论——不论是传染还是不传染——在神食的不断增大的喧声中,也维持不了多久。很快,斯金纳太太便备受种种说法的折磨——这些说法使她只能用还没有掉的那颗牙发出一点听不出来的咕哝声——这些说法探查着她,梳篦着她,将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直到最后,她只好依仗没法安慰的寡妇所有的尊严,来抵挡集中于她一身的普遍的责备。她抬起眼睛——这眼睛她极力使之泪汪汪的——看着怒冲冲的大宅子里的夫人,一边从手上擦去肥皂沫。
“夫人,您忘了我现在的处境。”
她顺着这个警告的调子,带有一点公然违抗的意味:——
“我现在白天黑夜想的只是他。”
她压紧嘴唇,声音率直而颤抖:“被吃掉了,夫人。”在这个论点上站稳了脚跟,她重复被夫人拒绝过的答复。“我再想不出给了这孩子什么,夫人,我跟别人一样。
夫人将她的锋芒转向一个更有希望的目标,当然,顺便也大骂了凯多尔斯一顿。使者们带着一肚子外交官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