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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你为什么不下杀手,以你的本事,先杀了一两个,闯出重围,不是难事。”
“他们只是奉令行事,罪不致死。”
“那我们两人就该死了?”华天香语带讽刺:“要不是你迟迟不下杀招,这些刺客也不会找到机会砍你一剑。”
“多谢香座关心。”沐圣阳对她回以微笑。
华天香听他如此说,脸色一僵,冷冷说道:“谁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将命送在你这笨道士手里。”
沐圣阳听她如此不客气,仅是微微一笑。
※ ※ ※
两人又急驰了一会儿,见后面并无追兵,才放心找店住宿。
店家看是个青年道士,月白道抱上血迹斑斑,手上抱着秀美绝伦的姑娘,前来投宿,不敢多问什么,将店里仅剩的一间房派给他们。
“事态紧急,不得已冒犯香座,请原谅。”沐圣阳将华天香轻轻放在床上坐好,躬身一揖。
“都已经冒犯了,还多说什么。”华天香柳眉一皱,口气不悦。
沐圣阳仍是微微一笑,命店小二送来热水,自己则在门外守着,让华天香沐浴更衣。
华天香长吁一口气,轻解罗衫,取出香粉洒人热水中,这是她自制的香药,有舒筋活血,恢复疲劳的功能。她整个人泡在浴桶中,心中想着,沐圣阳这个男人,居然把自身当肉盾来保护她,说他是傻子呢,却又和地皇才智比肩。
她从小不亲近人,也不轻信人,什么友情、爱情,甚至连因人而感动,一次也没有过,和红紫双婢唯有主仆之义,无朋友之情。她唯一关心的是香料,投注心力最多盯是一身武功。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相安无事。
今日却为了圣香卷人吴阳观和地朝的斗争中,真是始料未及。
“哪个人不是以保护自己为优先呢?何况是自私的男人。”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男人的自私无情,童年的恶梦至今困扰着她,但是想到沐圣阳为了保护她毫发无伤,背上中了地皇一掌,肩上中剑,不禁感到迷惘,从沉思中回神,猛地感觉到些微寒境,原来她泡到浴水凉了还不自觉,想起沐呈阳还在门外守着,赶紧起身。
沐圣阳先前吩咐店小二到衣铺去买两袭新衣,放在床上。华天香一看,鹅黄色衫子,是她向来喜欢的素谈,清冷的脸庞露出一丝难得的笑,今日总算有一件合意的事,想来道士的喜好和她颇为一致——都喜淡素干净。
“沐掌教久候了。”在门外守卫的沐圣阳,听到清冷的语声,随即房门“呀”地一开,华天香亭亭立在门前。
谁说水阁香座妖媚呢?沐圣阳不禁质疑江湖传言,立在他眼前的华天香,清丽出尘,那来半分妖艳。
“不妨事。”他微微一笑,进屋梳洗。
男人洗澡向来不那么讲究,半刻钟就沐浴完毕。沐圣阳脱下道抱,换上书生装扮,方巾白衫,俊雅之外更见滞洒。来倒水的店小二,看到这一对男女梳洗完毕后,宛如瑶台双壁,男的英俊,女的秀美,不禁心中欣羡。
华天香瞥见店小二端出去的洗澡水,血色浓厚,知道他失血不少。
“你伤得不轻,还有力气带着一个内功尽失的人赶路吗?”
她蛾眉微蹙,眼睛却是望着他处,神色冷淡。
“在下还挺得住。”沐圣阳微微一笑。
华天香静默了。她亲眼见到那一剑刺得颇深,若是平常人早就哀号震天响了,沐圣阳却是神色平和,无一丝痛楚神情,此人年纪轻轻便当上吴阳观掌教,果然非同小可,高绝的武功,不凡的忍耐力。
“让你受惊了。”沐圣阳语带歉意。
“死不了的。”华天香冷然回道,心中老大不以为然,心想,你为我挨了一剑,绝口不提,却来关心我是否惊吓到了。
沐圣阳究竟是硬撑场面的伪君子,还是真具有超凡的忍耐力和温柔性格?
“地皇那一掌非同小可,就算你内功精湛,五脏六腑没被震碎,也总有外伤,是好汉就不要硬撑。”华天香再度开口,还是不客气的口吻。
“香药虽然不能治伤,但可减轻伤口疼痛。”
华天香一抬手,像随手掷弃物般地不屑:“答”他一声,一个精致的小香囊落在桌上,说完闭目调息,似乎房里没沐呈阳这个人存在一般。
香座赐药给男人,是破天荒头一遭,水阁众人若知晓,必定震惊不已。紫妍大概会说:“我就知道,主人会了解沐掌教的为人的。”华天香心中冷哼一声。
沐圣阳微微一笑收下香药。
虽然华天香神色语气颇为无礼,但他心中明白,她今日是为他破了例。
想起武林传说为一睹香座庐山真面目而失明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如今他不但见着了香座的秀丽容颜,还抱着她奔驰了一整天,现在连香药也在手,这事若传出去,只怕他沐呈阳会成为天下男人怨恨的对象,想至此,不禁芜尔一笑。
他五岁入道,清修二十余年,对女子从来没有非份之想,对香座破例赐药既不欣喜也不得意,在他眼中,美如天仙的女子和一枝小草是没有差别的。
沐圣阳取出一点药粉,伸手想要徐在背上,却牵动肩上伤口,剧痛之下倒吸一口冷气,白衫渗出血迹。他忍着疼痛,强抑住声息,举臂艰难地上药。
端坐床上闭目养神的华天香,内功虽失,耳力依旧敏锐,没有漏掉那一声痛楚的吸气。
“他就算痛死也不关我的事。”华天香心中如此想着,却忍不住微睁双眼,偷膘了沐圣阳一眼。
不料圣阳也正凝视着她。
华天香连忙避开他那清澈的眸子,维持一贯冷漠,淡淡地说:
“准备走哪条路到天府?”
“再二十里路就到地朝边境,那儿有座杜家庄,庄主是吴阳观俗家弟子,我们可以暂时休想几天,再入天府。”
华天香轻嗯一声,表示无意见。
她站起身来,几乎垂地的黑发在月白衣衫后柔顺地垂下,优雅地徐徐走向门边,说:
“天色已晚,不妨碍沐掌教休息了。”就要出房门另找休息之所。
她宁愿死也不要和男人同室过夜,呼吸污浊的空气。
“等等!”沐圣阳见她已失去内力,还如此高傲倔强,不肯受人保护,心急阻拦,抓住了华天香的手。华天香柔夷被包覆在宽大温热的手掌中,柳眉一挑,面罩阴霸。沐圣阳却是一怔,立即放手,如遭火炙,低声说:“失态了。”心中怦然而动。
“你乃吴阳观之主,和水阁香座同室而寝,不怕清誉毁于一旦?”
华天香语带嘲讽,她从不在意世人对她的评语。
沐圣阳微微一笑:“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
这句话出自庄子逍遥游,意思是:能看清自我和外在事物的分别,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耻辱和荣耀。
沐圣阳乃吴阳观掌教,道家经典自然烂熟于胸。而此时此境,为了让华天香的安全,只有这么说了。
“你的意思是,即使全天下人都非议你和本座同室而卧,你也不在意吗?”
华天香冷然的眸子在沐圣阳脸上一转,看到自信又坦然的神情,心中生起一丝无名怒气,冷冷道:“可是我在意。”说完举步又要走出房门。
沐圣阳见她如此坚持,饱袖一挥,挡住她的去路,温和地说:
“那请香座安心在房中就寝吧!”他披上外袍,捻指截了根蜡烛,就徐步走出房门。
“沐圣阳,你准备在房外,站一夜的岗,秉烛夜读吗?”华天香嘲讽。
林圣阳回首一笑,俊雅的容颜更蕴温煦,笑道:
“秉烛夜读,也别有一番情趣。”
“情趣?哼!你伤口痛的时候就无丝毫情趣了。”
华天香“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心中不知为何一股怒气。
“可笑,我和沐圣阳非亲非故,只不过是个倒楣的陌生人,他不需要如此费心。”想到沐圣阳白衫上隐见斑斑血迹,华天香蛾眉微蹙,勉强自己漠视他身上的伤。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恢复体力。
她抖开棉被,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接着“哆哆哆”三声。
已经三更了吗?华天香睁眼望着房顶,轻叹一口气。
早早便上床,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数度试着澄清脑中杂念,窗外那一抹烛焰却缠绕着她的意识,轻柔地环绕着她的心。
真是令人气恼啊!自开始习内功,十年来第一次,无法人睡。
“自从遇见沐圣阳,不但中毒、遭人追杀,如今就连清心睡个觉也不能,他到底是圣人还是麻烦鬼?”她心中很恨地念着,对沐圣阳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沐圣阳负伤在身,却还在寒夜冷风中守夜,这是他自己要活该受罪,与我无关。”华天香不断告诉自己。
“他可以另外找地方就寝,不必硬挺着保护我,我即使内力尽失,也不是一时三刻会被解决掉的角色,沐圣阳柯必如此逞强?”华天香如是想着。从没想到,逞强的也许是一丝内力都使不出,变成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的自己。
“青年相公,夜里在房外读书,好兴致啊!”沙哑的声音传来,听来是名年纪不小的老婆婆。
沐圣阳温和地嗯了一声,有礼地回应:“老夫人这么晚了,怎未就寝?”
“称呼我夫人,老婆子不敢当。这间小店是咱儿子的,老太婆浅眠睡不着,就会到店里巡一巡。怎么,小娘子闹别扭,将你赶出来了?”
华无香听到窗外的沐圣阳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好像颇为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她秀眉不悦地拱起,哪来的老太婆,半夜没事在那儿胡说八道。
“看来你很疼老婆,一个人乖乖在房外守着,要等小娘子气消了吧!像你这样长相、性情都好的男人,实在少见喔!看你家的小娘子,还不是普通的俊。小心啊!住楼下那几个痞子,自今儿一个你们小夫妻俩来打尖,几双贼眼就在小娘子脸上打转,一副饥渴馋涎的样子,恐怕在打歪主意。”店婆和沐圣阳闲扯了几句就走了。
说鬼鬼到。两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手持长刀,逼近沐圣阳,笑得淫秽。
“黄酸书生,你家娘子长得不错嘛!借爷儿们玩玩,否则刀子一划,你这俊脸就破相了。”
才出来半天,就碰到两次劫色,无怪香座要讨厌男人了。沐圣阳若有所感。
“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一道白影飞旋而出。
沐圣阳暗叫不好,不是为有毒在身的华天香担心,而是,那两个没长眼睛的男人要糟糕了。
果然,利刃在月光下一闪,两声惨叫,来骚扰的恶客已经去见阎王了。
“这地方已经污脏了,离开吧。”
华天香将匕首在烛火上烤一烤,擦净,斜胆地上两具尸体,冷冷地说:“本座不屑浪费时间在这些废物身上。”
沐圣阳轻叹,说:“你就不能放过他们吗?废了他们的手,稍稍惩戒即可。”
“持刀劫色,你若抵抗的话,他们会放过你吗?若是不会武功的书生沐圣阳,为了保护女子,此刻也是横尸荒野了。你还叫我饶过他们?稻不惩戒的结果是姑息养奸,沐掌教。”
华天香特意加重“沐掌教”三字来嘲讽他,沐圣阳只有摇头苦笑。
她收起银刀,从怀中掏出三种不同色包药粉,对沐圣阳说道:
“鹤脑香、貂肠花、天星草,你选一样随身带着以防万一吧!”
“这些奇花异草是什么?”沐圣阳不解的望着她。
华天香拿起灰色药包,淡淡地说着:
“貂肠花让人肛肠痛如刀割,滚地哀嚎,可维持一天,是我十八岁时所制。”
“鹤脑香能使人又聋又瞎一个时辰,这是我二十岁时所作。”她拿起紫色药包说着。
“天星草使人全身肌肉抽痛抖动,不能行动,有七天之效,是我去年才研制成的。你要哪一种?”口气像在问要吃什么菜一般平常,令沐圣阳啼笑皆非。
“我要这些害人的事物做什么?”
“你不要吗?”华天香斜愦视他一眼:“可是有很多人不远千里到香苑来,求我赐这些香。”
“那你给了吗?”沐圣阳有些紧张的问道。
华天香冷冷道:“让人拿我的精心杰作去完成私欲,那也大侮辱本座了。”
沐圣阳闻言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华天香说:“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他不觉剑眉一挑。“乐芳公主以圣香的下落交换媚香,这是我唯一破例的一次。”
沐圣阳听了不禁苦笑,他的确在吴阳观弟子身上见识到媚香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