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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由选择出来的基因组合创造出来的生物。”
“我已经在那该死的文章中读到过了。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是否对我们有命名?我们是人吗?”
“你们是人造物。”
“我们依然是人吗?”亚历克斯在赛勒斯身后轻声问。
詹安妮很快地向他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们有灵魂吗?”赛勒斯问道。他无法确定这个问题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以前从来没有引起过他的关注。但那是从前,他不可能去考虑他是否是人这个问题。
“一个科学家没有时间去讨论这种空洞的问题。”詹安妮说。
“在你那样做之前,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对你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来吗?”
“你的意思是当我开始我的研究时,这种遗传学的研究还是非法的?”
“那并不是我的全部意思。”
“赛勒斯,对这些无聊的讨论能有什么结果呢?”
“对我是至关重要的。我正要搞清楚我究竟是什么。”
“我的一个实验。”她转过身,离开了房间,门在她的身后关上了。
“你还要些酒吗?”亚历克斯问道。
赛勒斯的眼睛直楞楞地瞪着放在亚历克斯床头柜上的酒瓶,缓缓地摇摇头。他已经尝试过亚历克斯的方法,把自己灌醉后忘记所有的这一切,但这并没有奏效,反而使他的头痛加剧。他坐在亚历克斯房间里的地板上,两只胳膊交叉抱在他的滕前。
“还有个完没有?”贝丽妮丝问道。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窗口走去。闪烁着的太阳光在她的黑发上闪闪发光。
“会好起来的。”亚历克斯一直躺在自己的床上,此刻他坐在床沿上,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加了满满的一杯白葡萄酒。他举起杯子,把它朝着阳光,定神地看着酒杯里的酒,然后把杯子与酒瓶并排放回到床头柜上,并没有喝。“到现在为止,时间才过去一个星期。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有时间又能怎么样?”赛勒斯说,“让岁月流逝,使得我们逐渐适应这种做渣滓的生活?”
“我们不是渣滓,”亚历克斯抗议说,“我们是正常人,就像其他人一样。”
“不,我们并不是。你能够告诉任何人,你的祖父是谁吗——请原谅,或者说外祖父是谁吗?我们没有遗传,没有血统,没有祖宗,一切都没有。我们的姻亲也许从开始到终结只有我们自己。”
贝丽妮丝耸耸肩。“我已经习惯于自己属于圣玛丽教堂。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究竞在哪里。”
“我们互相拥有。”亚历克斯说道。
“是的。”赛勒斯点点头。“我想你可以说我们仍然是兄弟和姐妹。我们的来源是一样的,虽然我们没有同样的血统。”
“我不知道詹安妮是否有一个记录,来登记她在制造我们过程中使用过的基因。”亚历克斯沉思着说。
“毫无疑问会有的。”赛勒斯说。“但是你能够得到这些信息的可能性大概等于零。此外,你能就此得到些什么呢?一个号称是母亲的人已经让我够受了。”
“赛勒斯!”贝丽妮丝转身瞪了他一眼,“不要话诋毁母亲。”
“哪个母亲?我们有不止一个,你知道的。感谢上帝,她们当中不会有詹安妮。”他开始大声地笑了起来,这短促而沉闷的笑声在过去的几天中几乎已经绝迹了。“也许我们还要感谢詹安妮。”
“詹安妮并不是上帝。”贝丽妮丝的脸变得更白了,眼睛也显得更大了。
“她对我们来说就是上帝,”赛勒斯说。“她创造了我们。”
“那不是真的,是吗,亚历克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个意思,艾拉。她是那个把基因混合在一起,把我们制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我们并不是自然产生。但是她并不能对所有的事情负责,譬如说,是谁萌发了创造我们生命的灵感。”
“那个人是谁?”贝丽妮丝坚持问道。
“我不知道。”
“我知道,”赛勒斯冲口而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犀利的言辞会伤害到什么人。“就是詹安妮和那该死的混合基因大杂烩,才制造出我们。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对我们来说,世上没有上帝,只有詹安妮。”
“那不会是真的!”贝丽妮丝大声哭了起来。
赛勒斯突然为自己使用这样的语言感到羞愧,但他没有预料到会使贝丽妮丝痛心不已。“我很抱歉,艾拉。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只是随口说说。”
“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去了。”她站起身离开了,步子相当僵硬。
赛勒斯用他的手蒙住自己的脸。“该死的!这一切都糟透了,我们在互相伤害。我知道艾拉所祟尚的宗教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我应该把这些该死的诅咒留给我自己。”
“不要再埋怨自己了,赛。我们当中现在谁也不可能情绪良好。”
赛勒斯在亚历克斯房间里的地板上躺了下来,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他的思维在极度痛苦中一片混乱。“我多么希望让时间倒转回去,”他说,“6个月前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那是无济于事的。”
“也许它会有所变化,它至少会改变我对我们究竟是什么的印象。”
“赛勒斯,你真的会在麻木中度过你的余生吗?”
“我也不清楚。你呢,亚历克斯?有时候你是否会希望你从不知道事实的真相?”
亚历克斯又喝了一大口酒。“我无法确定,”他沉思着说,“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件事都非常可怕。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希望那样。但是,”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或许会有一种说法是,我们会被作为这个世纪实验的先驱者。”
“我希望去研究历史,而不是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至少,不是用这种方式。”
“詹安妮总是告诉我们,我们是与众不同的。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撒谎。”
“哦,她确实告诉过我们这一点。但她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们哪一点与众不同。我们整个生活都充满了谎言。”
“亚历克斯少爷,赛勒斯少爷。贝丽妮丝小姐不知反生了什么事。她需要有人来照看一下。”哈蒂的叫声从楼下传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哈蒂?”
“我搞不清楚,亚历克斯少爷。”
“她在哪里?”
“在书房里。”
赛勒斯随着亚历克斯下了楼梯,奔向书房。
贝丽妮丝靠着詹安妮的书桌坐着,她的头向前耷拉着。在她的手中仍然拿着他们经常放在书桌抽屉里的小激光枪。在她的太阳穴上仅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洞眼,上面有一个玫瑰红的小点,就像是一颗闪光的红宝石。
第十五章 奇迹
在赛勒斯的记忆中,戏剧里的葬礼大多在雨中进行。但在举行贝丽妮丝葬礼那天,天气却格外好。从海面上吹拂过来的微风让人感到有些凉飕飕的,周围的树上,休浴着晨光的鸽子在卿卿喳喳地叫个不停。墓地里装饰用的鲜花香气扑鼻,只是心灵深处的创伤破坏了赛勒斯所感受到的明媚阳光。
费奥里家的人跟随着贝丽妮丝的灵枢来到了她的最终安息地。也许这是第一次,教授看起来不像以往那样,对家庭事务占用了他的阅读时间表现强烈反感。事实上,他显得极为悲伤。
赛勒斯不知道教授对他们的真实感受——因为他们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孩子。詹安妮整天沉溺于她的离奇实验,三个孩子取代了他在家中的地位,成了她的注意中心,他和詹安妮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名存实亡,家庭中对他的存在与否似乎无关紧要。由于他要子的怪僻职业,聚里有J三个个足视的屈子,而他必须忍受这一切,所以才把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他的专业上,实际上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对此他是否感到很反感呢?赛勒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直接询问教授的真实想法,因为他有可能又会与詹安妮发生冲突。
除了简短的交谈和家里日常琐事外,自从贝丽妮丝死后,赛勒斯还没有和詹安妮正式对话过。他注视着她跟在贝丽妮丝的灵枢后,毫无表情,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即便是她在得知贝丽妮丝自杀时所表现出来的气急败坏的神色也消失殆尽了。
赛勒斯想:假如一个女儿的死亡,还不足以使她落下一滴眼泪,那么,她又怎么会为一个逝去的普通生命而哭泣呢?惟一的解释就是我们并不是她所关心的,对她来说我们只是她实验的一部分。谁又会为实验室里死去的一只脉鼠而哭泣呢?
贝丽妮丝突然自杀后,詹安妮甚至都不愿意去参加葬礼,赛勒斯听到她在和普赖尔争论时,把葬礼称为“无聊的迷信活动”。他坚持她必须去,主要是考虑到对外体面的需要。
普赖尔在葬礼中用一种虚伪而虔诚的赞颂态度致辞,但他所说的并不能使赛勒斯有所心动,他的颂词丝毫没有触及到事件的真相,这一点他自己也肯定心知肚明。他知道发生在这个特殊家庭中的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当发现贝丽妮丝死亡后,普赖尔急急忙忙地赶到家里来,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赛勒斯的眼睛一直在定神地看着那银灰色的灵枢,它用白色的玫瑰花装饰着。他没有仔细地去倾听悼词中究竟说了些什么,贝丽妮丝死去的那天晚上,他无意中所说的话是造成这场悲剧的直接原因,为此,他一直在内心中深深地自责。此刻,那晚的一幕重现在他的回忆中。他试图把这种记忆忘却掉,他知道,如果他不能摆脱掉这种感情的纠缠,他也许最终会像姐姐那样,采用极端方法去得到心灵的解脱。
“我们一起走吧。”亚历克斯拉了下赛勒斯的胳膊。赛勒斯抬起头来,感到有些茫然,他注意到葬礼已经结束。
人们开始成群地离开墓地了。来自圣玛丽教堂的两个修女与贝丽妮丝大学里的同学相伴而去。康妮面色苍白地走上前来和亚历克斯说话。两人虽然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是看得出,自从她离开他后,心里已渐渐地趋于平静。
赛勒斯并没有去听亚历克斯和康妮的谈话。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注视着丽亚站立着的地方,她仍然孤独地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半步。她发现他的目光后,只是含泪向他点点头,并没有向他走过来。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她的金黄色头发闪闪发光。
自从他发现他的身世那天,他在极为恶劣的心情下去找过她,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他仍然不愿意跟她讨论什么事情。他自己有着太多的问题,已让他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去考虑丽亚的问题。
然后,他看见霍尔贝博士和普赖尔先生正与詹安妮谈着话。他突然回忆起这个月球人的来访和他那无礼的言行,感到一阵寒意。霍尔贝肯定知道他们是谁,对霍尔贝来说,他同亚历克斯一样,不是他们的同类,这从他对待他们的方式中表露无遗。赛勒斯不知道这个月球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今天贝丽妮丝的葬礼上。
也许是他想看看,在这个畸形的家庭中另外两个怪物如何面对死亡。赛勒斯想着,假如我确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的话,为什么这些会使我这么伤感?!
过了一会儿,康妮离开了。霍尔贝博士趁机开始朝着赛勒斯和亚历克斯站着的方向走了过来,但他们两人以一种无言的默契,转过身去,用他们的背对着霍尔贝,离开了墓地,走到了这座小山的最高处。他们静静地站着,眺望着山下宁静的城市和远方的大海。
当他们最后环视周围时,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已经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人陪伴着新出现的坟墓。
“詹安妮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赛勒斯抱怨道。
“你还希望看到些什么?”亚历克斯答道。
“我不希望艾拉被葬在这里。”赛勒斯耸耸肩。
“我也不希望这样。”
“我希望我们原本能把……她……她宁愿呆在圣玛丽教堂的。”
“对一个自杀者来说,不会有圣洁的安葬地了。”
“可怜的艾拉。她怎么会那么绝望。”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悲切地缅怀着他们失去的亲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贝丽妮丝不光是他们的姐妹,她是他们的同类。前车之鉴,她的悲惨的生命终结方式,使他们感到凄凉和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你是否知道詹安妮正计划去做更多的像我们一样的实验?”亚历克斯用一种完全不相关联的思维打断了赛勒斯伤感的回忆。
“她真的打算那么做吗?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这样的成功。”
“哦,上帝啊!”
“上帝对此也无能为力。”
“我刚才看见康妮了。你打算以后和她怎么办?”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