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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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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他呆呆地凝视地那两上快乐而简单的人头,眼睛一阵发酸。
  她一向写不好那个“无”字,嫌它笔划太多,写出来总比“风”字要胖一倍。她也一向写不好“慕”字,写出来又比其它三个字要长出一倍。
  她还说,那死去的孩子,她起的名字叫“慕容丁一”。虽然前面两个字笔划复杂,无法避免,但总算后面两个字写起来会省不少劲儿。
  他记得自己当时笑着道:“你何不干脆就叫她‘慕容一’?”
  “这个……不大妥罢?她叫‘慕容一’,老二岂不得叫‘慕容二’?我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呀?”
  他凝视着那幅画,目光模糊了起来。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错了。
  他们在一起的确有很多快乐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这一两年荷衣给他的快乐,远远要大于自己前二十年所有快乐的总和。
  可是,荷衣也快乐吗?
  她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凄凉,却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快乐。
  是的,她是的!
  不然她不会将自己的快乐画出来,希望他们永远快乐下去。
  既然彼此快乐,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想那么多?
  他错了!简直错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他霍然起身,沿着街道的商铺,酒馆,客栈,一家一家地询问。
  “请问这位大哥,昨天可曾见过一位穿淡紫色衣裳的小个子女人?她背着一个红色的包袱,腰上别着一把紫色的剑?”
  “小个子的女人?没有。”
  他便转身进入另一家商肆,问上同一个问题,待别人摇着头说“没有”,他方坐回骆驼,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寻常,马路上注意他的人很多,有些人站在一旁,负着手,从头到尾肆无忌惮盯着他看。
  这是江湖,不是云梦谷,他只好忍受这些好奇的目光。
  他看着路旁有几个卖“喀瓦哺”的小摊,也俯下身来打听。
  荷衣到了这里,最喜欢吃的一样东西便是烤羊肉串。而且她一向是心情越不好,吃的东西越多。
  但卖喀瓦哺的老头一个劲儿地摇头:“老汉在这里烤了十几年的羊肉,也没见过这样的一位姑娘。”
  “瞎说瞎说,你老头儿烤起东西来烟薰火燎的,便是有头大熊从你面前爬过,你也看不见!”旁边摊子的那个人道,“公子,你莫信他的话。我倒是瞧见过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她还在我这里买了四串喀瓦哺呢!”
  他愕然:“是么?什么时候?”
  “昨天上午。”
  “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她看上去好像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买了东西就往前走了。”
  “谢谢你。”他沮丧地抛给他一两银子。
  那小贩喜出望外,道:“公子,你要几串?”
  “我不吃,你留着卖给别人罢。”他黯然地道,却仍不死心,继续往前一家一家地问着。
  长街的尽头连接着一条漫长的官道,越过一个大草原之后,通往另一座城市。
  官道的起点之处,有家不大不小的客栈,是这条街上最后一个商铺。
  伙计告诉他,的确有一位如他所说的女人进客栈的饭厅里要了一杯奶茶,还向他打听往东边靠海的地方怎么走。
  伙计便指给了她这条官道。
  她喝完了茶,付了钱,就走了。
  听了这话,他只好调转方向,失魂落魄地骑回屋内。
  初春的阳光柔和地洒过窗棂,窗外传来一阵轻快的鸟鸣。
  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头脑一片空白。
  身子原本虚弱,被那桶井水一淋,再加上昨天酒后在地上睡了一夜,沾了冷气。到了下午,他浑身便开始发起了高热。
  他本想咬着牙起床,给自己找一点药。无奈头昏脑涨,身子发软,便索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他浑身滚烫,口干舌燥,想喝水,眼皮子却沉重地睁不开。手伸到桌前乱摸了一气,没摸到水杯。只好继续蒙头昏睡。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突然有个人使劲地摇着他的身子。
  他勉强睁开眼,天早已大亮,一个穿青袍的中年人站在面前。
  他糊里糊涂地问道:“阁下是谁?怎么跑到我的屋子里来啦?”
  那人道:“林大夫,你不认得我啦?我是昨天你挂招牌时跟你说话的那个人啊。我姓费,叫费谦。”
  他闭上眼,道:“不管费钱还是不费钱,今天我不开张。”
  费谦大声道:“喂!你这人说话怎么不算数哪?昨天你明明答应替我妹妹看病的。”
  凭他说得舌烂口焦,慕容无风倒头就睡,再也不理他了。
  “现在都快下午了!你怎么还不起床?有你这么懒的大夫么?我大老远地带着病人过来,容易么?姓林的,你今天究竟看不看病人?”费谦气得叉起腰,站在他床边破口大骂。
  他的嗓门奇大无比,吼得慕容无风耳根发麻。
  却听见一个极细小,极秀气的声音轻声道:“哥,我……我们还是走罢。这位大夫……我看他是病了。”
  “病了?胡说,他自己就是大夫,怎么会生病?”
  “你看人家脸都是通红的……莫不是正……正发着烧?”
  费谦将手往慕容无风额上一摸,吓了一跳,道:“他果然病了。”
  便又推了推他,道:“喂,你在这里有什么亲戚没有?我替你去叫他来。你病了,总得有个人照顾你才好。”
  慕容无风无法,只好睁开眼,却见费谦身后站着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子,头上带着一顶大帽子。那女孩子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身材与荷衣相仿。
  一想到荷衣,他头一昏,又闭上了眼睛。
  女孩子道:“哥,咱们走罢。他好像病得不轻。咱们过……过几天再来。”
  费谦无法,正欲转身,却见慕容无风坐了起来。
  “大夫,你没事罢?”他试探着问道。
  “没事,偶感风寒而已。”慕容无风咳嗽了两声,道:“抱歉,我无法下床。麻烦你搬张椅子过来,叫病人坐到我面前。”
  他连忙找了一把椅子,道:“小敏,过来,坐在这儿。”
  那女子迟疑着,满脸羞得通红,一步三蹭地走了过去,坐在椅子。
  慕容无风漠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对费谦道:“劳架端一盆水过来,我要净手。”
  他仔细地洗了洗手,拿细绢拭净。
  “今年多大了?”他一边拿脉,一边问道。
  女子怯生生地道:“十五。”
  “把帽子揭下来。”他又道。
  她的脸更红了。垂着头,犹豫良久,揭开帽子。
  她的头上长满了瘌疬,连一根头发也没有。
  他痴痴地望着那一头高一个,低一个,恶疮一般丑陋的大疤,不知为什么,思绪飘了出去,又想起了荷衣。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洗净双手,将那些大疤逐个地摸了一遍。便拿起墨笔,写了甲乙丙丁四张方子。
  费谦看着他,道:“你看样子是个高明的大夫。以前别的大夫看了,都只开一种方子。”
  慕容无风淡淡一笑:“她头上的癣可不是一种。需用不同的药分别去治。令妹是我的第一个病人,诊费就免了罢。”
  费谦垂首道:“那就多谢了。我们这就买药去,告辞。”
  传杏堂。
  冯老九手执药方,一只手将盛着药的八角形圆柜拨得滴溜溜直转。眨眼功夫便将费谦递上去的四张方子按量将药抓了出来。
  等到包药时,他突然停住了手,问道:“奇怪,这药方子好像不是叶老先生开的!”
  叶老先生的处方用的是统一的素云花笺,右下角上,印着“传杏堂”三个字。
  这方圆一百里,倒是有十几家药铺,医馆却只有一个,便是叶氏的传杏堂。
  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药,以传杏堂所藏最全。大夫,以传杏堂的叶老先生最好。
  传杏堂里除了叶先生之外,只有两位坐堂大夫可以开处方——虽然不论他们如何恳求,叶先生都坚决不同意收他们为徒。
  这两位大夫,一位姓张,一位姓耿。都已年近四十。
  而他们用的也是传杏堂专用花笺。
  费谦也是传杏堂的常客。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长相不错却有一头瘌疬的妹子。为了这个病,他来这里配药,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次。
  而这一回他手里的药方却只是随便从哪家纸铺里买来的梅花笺,写的字是清一色整齐圆绣的赵体,属名“林处和”三字,却是极为陌生。
  “这个林大夫是谁?”冯老九不禁问道。
  “新来的大夫,今天刚开业。”费谦老老实实地答道。
  “新来的?我怎么没听说?有人推荐么?”
  大夫行医都得要同行推荐方立得住脚根。这人初来乍到,就算不肯拜见同行,也得至少递个贴子知会一声。就这么虎头虎脑地开了业,岂不是存心不把叶老先生放在眼里?
  “我不知道,大约没有。”费谦答道。
  “这你就不对了,”冯九正色道,“他说他是大夫,难道他就真的是了?这年头坑蒙拐骗的人还少么?江湖郎中行医最为鲁莽,将方子一扔,赚了钱就跑,哪里管病人的死活?你看这方子里的药,都是重剂。我老头子抓了几十年的药,也没见过那么狠的方子。你妹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受得了么?若是涂了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费谦也吓得不吭声了。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不会罢?他看上去倒年轻得很。大约只有二十来岁。诊费却要三两一次,不大像是江湖郎中啊!”
  “什么?三两一次?这不是宰人么?叶老先生年高德劭,当了几十年的大夫,也才收一两银子一次。年轻人想发财也不能这么急呀!”冯老九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兹事体大,便将方子拿到了内屋,请叶先生过目。
  费谦只好在门外等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暗自庆幸那姓林的并没有收取他的诊费。不然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扔到了水里?
  过了一会儿,叶士远从屋内踱了出来。
  他是一个高个子的老人,面如满月,眼光射人,手捋着五绺长须,见了费谦,道:“费兄弟,你说的这林大夫住在哪里?”
  “嗯,这个,他住在穿山甲胡同,万员外家的隔壁。”费谦道:“门边有个招牌,写着林氏医馆。”
  “唔,能否请老弟通报一声,说我叶士远想上门拜访?”
  冯老九听了这话,不免一愣。拜访?这话也太客气了罢?
  “这个……这个……他今天可能不大方便。他好像病得很厉害。而且……而且他的腿也不大方便……”费谦支支吾吾地道。
  “哦。”叶士远暗暗吃惊。
  “他是一个人住,还是与人合住?可有家眷?”
  “一个人住。据我看院子里没有别人。我们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昏睡。好像病了很久,也没人理他。那样子……怪可怜。”
  “那我更要去瞧一瞧了。来人,备轿。冯九,药你只管按方抓给他。这个林处和,可不是一般的大夫。” 
 
 
 
  
 第二十二章 菜市
 
  轿子拐了七八道弯,终于停在了林氏医馆的门口。叶士远下了轿,命轿夫在门外候着,便敲了敲院门。
  无人答应。
  莫非林处和病得已深?不醒人事?
  院门并没有锁,敞着一道缝,叶士远只好推门而入,客厅无人,庭院萧条,正是午饭的时间,厨房里烟火寂寂,一副冷清的模样。
  他走进内室,又敲了敲门,却听见门内有个低沉的声音,咳嗽了半晌,问道:“是谁?”
  “叶士远。”他道。
  “是叶老先生?”慕容无风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听了这个名字,忙道:“请稍等,我……我这就起来。”
  他更了衣,坐到轮椅上,打开了门。
  叶士远只见一个脸色苍白,模样却是极清秀英俊的青年,挺直着身子坐在一张精巧的轮椅上。似乎极为畏寒,在这初春的天气里,他下半身还盖着一条厚毯。
  叶士远谢了座,看着他,道:“林先生不是北方人?”
  “嗯,原是客寓此地,混几个钱交房租而已。”
  “中原人才济济,老夫早有所闻。方才看了林先生这张方子,高明高明,佩服佩服。“
  “叶先生的《叶氏脉读》晚生曾再三细读,实是传世之作。尤以第六第七卷脉法最为精到。发人深省,今日相见,幸何如之!请稍坐,我去泡茶。”
  他这么一说,正中叶士远下怀。原来这两章最有创意,他亦深为得意,顿时感到心甜意恰。
  慕容无风转动轮椅,往一旁的茶炉里添了几颗炭,放上茶壶,又用清水洗了两个茶杯。
  叶士远见他微一俯身,一只手便要紧紧地扶在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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