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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钩-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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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这么说,就一定是她女儿或外孙女了?”

    “这要看先前那份遗嘱。她可能另外又立了一份,有些人会为了更微不足道的
钱而杀人。”

    “但这是假设吉勒拜太太死于谋财害命,而且凶手不是你或跟你有关的人。”

    “是的。”她冷静地答道。

    “你是凶手吗,布莱尼医生?”

    “如果是我,不会用这种方式,警官,我会慢慢来。”她轻轻笑了一声。有点
硬挤出来的笑声,他心想。“毕竟,没什么好急的。我没有欠一屁股的债,也不想
让别人因为遗产受益人是我而怀疑到我头上。”她的身体前倾,双手抱至膝前。
“而且,我会让她死得很自然,医生本来就比较有条件杀人不露痕迹。先让她病上
一段时间,然后再让她安详地死去,不会给她带上这种折磨人的玩意儿,这么戏剧
化,这么残忍。”

    “或许这一切只是故布疑阵,”他说,“正如你自己说的,不会有人相信,一
个医生笨到为了75万英镑,而杀害一个老太婆。”

    莎拉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望着他。“75万英镑?”她缓缓重述一遍这个数字,
“她有这种身价?”

    “大约是这个数目,可能更多,只是保守的估计。道肯认为那幢房子和里头的
东西,大约值40万,不过光是那几座钟,起码就值个10万,而且还是10年前的估价,
我不敢想像现在会值多少钱。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古董家具、珠宝、拉斯勒太太伦
敦的公寓,还有数不清的股票。你已经是个大富婆了,布莱尼医生。”

    莎拉的脸埋在双掌中。“老天!”她说,“你是说,连那幢公寓也不是乔安娜
的?”

    “没错,那是吉勒拜太太的财产之一。如果这老太太有点概念,应该会想办法
过户给她女儿,以避免巨额的遗产税。可是现在,国库从征收遗产税中得到的钱,
可能不会比你少。”他似乎有点同情莎拉,“而且你必须决定卖掉哪些产业来缴纳
税款。我在想,拉斯勒母女恐怕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这应该是本年度‘最客气的一句话’,”莎拉说,“玛蒂尔达究竟是什么样
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会说她是财神婆。”

    “包括你吗?”

    “当然啰,我住的是非常普通的房子,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而且我老想着
提前退休,带着老婆去环游世界。”他望着花园,“不过,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
和你有相同的反应。你并不缺钱,而且你的良知阻止你将这笔钱据为己有。她选择
你,其实是挑对人了。”

    莎拉静静地咀嚼这番话。“这是不是表示,你不认为我是凶手?”

    他有点意外,“或许吧。”

    “这么说,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说,“我本来还在担心这点。”

    “不过,你的抚养人倒没有被排除嫌疑。因为,他们也和你一样,从吉勒拜太
太的死获得好处。”

    她显得讶异,“可是,我没有什么抚养人。”

    “你有丈夫,布莱尼医生。我听说,他的生活仰赖你的收入。”

    她用她那双威灵顿长靴拨弄着地上的落叶。“再也不是了,我们已经分居,我
甚至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他拿出笔记本翻了一下。“这一定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拉斯勒太太说,他还出
席了两天前的葬礼,结束后还到吉勒拜公馆喝茶,然后在六点钟左右要她载他回来。”
他停下来看着她,“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分居的?”

    “他就是那天晚上离开的,我在隔天早上看到他留下的字条。”

    “是他提出分居,还是你的主意?”

    “是我提出的,我说我要离婚。”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什么特别因素,让你选择那天晚上
提出这个要求吗?”

    她叹了口气。“玛蒂尔达的葬礼让我很沮丧,我不断思索着那老问题:生命有
什么意义。我在想,她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可言?忽然我发现,自己的一生还不是一
样的莫名其妙,”她把头转向他,“你可能会觉得很怪,毕竟我是医生,投入这一
行,多多少少有些使命感。就像你们当警察,我们也相信自己可以贡献一份心力,”
她高声笑起来,“真是大言不惭,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这是说因为我们很清楚
自己在做什么。可是,现在我并不那么确定。医生之所以要拼了命救人,是因为法
律规定我们必须这么做,然后我们也将生命无价喊得漫天价响,但是什么是生命无
价?虽然我用各种药物减轻了玛蒂尔达的疼痛,但她的生活质量却不忍卒睹。之所
以如此,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由于她的孤单、失望、挫折和不快。”她耸耸肩,
“在葬礼上,我认真检讨了自己和我先生的关系,我发现这些形容词也可以用在我
们两人身上。我们两人也很孤单、失望、挫折和不愉快。所以,我提出离婚,然后
他就走了。”她笑得很嘲讽。“就是这么简单。”

    他为她感到难过,走到这步田地,当然不会简单,而且在他听来,她仿佛在赌
桌上孤注一掷之后,输掉了。“葬礼之前,他有没有见过拉斯勒太太?”

    “据我所知是没有,我自己也没见过,所以他也不太可能。”

    “不过,他也认识吉勒拜太太,是吗?”

    她朝花园望去,没有立即回答。“如果他认识她,一定不是我的缘故。他从来
没提起过她。”

    库珀对于杰克?布莱尼的失踪越来越感兴趣。“他为什么会出席葬礼?”

    “因为我要他一起去,”她伸直了腰,“我不喜欢葬礼,但总觉得自己应该参
加。病人死后就不闻不问,显得太无情无义了。而杰克倒是不吝于帮我这个忙。”
突然,她笑了起来。“老实告诉你,我觉得他是喜欢穿上黑风衣的感觉,他喜欢装
扮得像个撒旦。”

    像撒旦。库珀警官咀嚼着这个字眼。道根·欧洛夫说,玛蒂尔达很喜欢布莱尼
;拉斯勒太太形容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话很少、会开口要求别人送他回家”;
鲁思觉得他“令人震慑”。相反的,当库珀找到牧师,向他问起关于葬礼上的人,
牧师却有一番不同的评语。“杰克·布莱尼?他是个艺术家,虽然不怎么成功。可
怜的家伙,要不是莎拉,他可能已经饿死了。说实话,我还蛮喜欢他的作品,如果
他不要自视甚高,我会买他一幅油画,可是他不肯廉价出售自己的作品。他认不认
识玛蒂尔达?认识,一定认识。我曾经看到他从她家离开,手上还拿着一幅画像。
对他来说,她是个很好的创作题材,他一定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他决定追问莎拉。“马修牧师告诉我,你先生当时正在帮吉勒拜太太作画,这
表示他们俩一定很熟。”他又点了根烟,从烟雾中望着莎拉。

    她静静坐了许久,眼光望着远方草地上的牛。“我本来在想,还是等律师在场,
再回答你的问题,”她终于低声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一定会让你起疑心。”他
没有说话,于是她瞄了他一眼,那张脸上没有怜悯,只有一股自信的耐心,相信她
一定会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有没有律师在场。

    她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可以轻易地否认他曾经画过玛蒂尔达,所有的画
都在他的工作室里,但是你几乎不可能认出哪一张是她的画像。杰克没有把脸画出
来,他只画个性。你必须了解他对色彩的定义,以及他运用图像、层次和表达观点
的方式。”

    “可是你并不打算否认?”他说。

    “杰克自己应该也不会否认,而且我也不想说谎,”她微笑了一下,眼神中露
出热烈的光芒,“其实那幅画很棒,搞不好,是他最好的作品。昨天在你来之前,
我刚找到那幅画,”她的脸扭曲了一下,“是鲁思说的一句话,让我确定有这幅画,
鲁思告诉我,杰克曾经提到,玛蒂尔达说我是她的‘毒舌钩’。”她又叹了口气。
“除非玛蒂尔达告诉他,否则他不可能知道,因为我从来没说过。”

    “可以让我看看那幅画吗?”

    她置之不理。“他不可能杀她,警官,至少不可能为了钱。杰克瞧不起拜金主
义,对他而言,金钱惟一的价值,就是用以衡量他的天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从
来没卖过什么作品,他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总是比任何人来得高,”她苦笑,“其
实,这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总让人气恼。他的逻辑大概
是这样:一般人根本没有鉴赏能力,所以不管你标价多少,他们都不会买你的作品
;相反的,如果是个识货的‘伯乐’,一定会不惜高价买下作品。所以,如果你真
是个天才,你尽可以好整以暇地待价而沽。”

    “别怪我说话太粗鲁,布莱尼医生。这根本是狗屁!”他有些生气,“他凭什
么这么目空一切?有人说他是天才吗?”

    “梵高去世前,也没有人说他是天才。”她心想,为什么杰克对自己一厢情愿
的自信,总是令人不悦?是不是因为,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他的笃定让人备受
威胁?“杰克是个什么样的画家倒不是重点,”她温和地说,“我倒认为他真的不
错,不过那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重点是,他不可能为了钱而杀害玛蒂尔达,就算
他知道玛蒂尔达的遗嘱中把一切留给我。更何况,我不认为他会知道遗嘱的内容。
她连我都不说,又怎会告诉他?”

    “除非,他知道你将要和他离婚,而他会一无所有。”

    “不太可能。这不就让我独享了所有甜头?如果我们离了婚,他又怎么能染指
这笔遗产?”我要平分所有财产……她不让自己朝这个角度去想。“何况,两个星
期前玛蒂尔达去世时,他还不知道我会跟他离婚,我自己都不晓得,他怎么可能知
道?”

    库珀不同意。“这种事情不会突然发生,布莱尼医生。他一定感觉到这段婚姻
维持不下去了。”

    “你太低估了杰克的自我主义,”她带着些自嘲,说,“他太过重视自己,不
会发现别人的不愉快——作画的时候除外。相信我,我真的是临时起意。至于他,
我不想知道。”

    他一边沉思,一边抽着烟。“你认为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他会回来拿他的画。”

    “很好。我们所采集到的指纹当中,可能有一些是他的。如果能排除他的指纹,
对我们将大有帮助。当然,还有你的指纹。星期三早上,将会有一组人到凡特威搜
集指纹,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我们取得你指纹的样本吧?调查完成后便会销毁。”
他视她的沉默为同意。“你刚刚说,不知道你先生人在哪里,那么你知不知道有哪
些人,可能和他有联系?”

    “只有我的律师,他答应一有他的消息就会通知我。”

    警官把剩下的烟蒂抛到浸着水的草堆里,拉了拉身上的雨衣。“没有别的朋友?”

    “所有我能想到的人都试过了,他没和这些人联系。”

    “那么,在我看那幅画的同时,能不能请你把那位律师的名字和电话给我,”
他笑着说,“听你刚刚这么说,我真想试试自己的慧根。”

    莎拉发现,他“鉴赏”这幅画的方式很有意思。他一言不发地站了很久,然后
问她,杰克有没有画过她。她把自己的那幅画从客厅里拿过来,摆在玛蒂尔达画像
的旁边。他再度站着不做声。

    “嗯,”他终于开口,“你说得没错。我绝对想不到这是吉勒拜太太,也看不
出那是你。我想,我已经能了解,为什么没有人视他为天才画家。”

    莎拉对于自己听到这话的失望感到诧异。她能期望什么样的评语?他只是个警
察,不是伯乐。她硬是挤出礼貌的微笑——这是每次有人批评杰克作品时,她的标
准反应,她心想——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为什么只有她懂得欣赏呢?她并不
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正好相反,她真的觉得玛蒂尔达的灵魂——画中那层层铺设出
的半透明金黄色,在残忍和愤世嫉俗的蓝色和灰色间,闪闪发光;周围有一圈代表
绝望和压抑的褐黄色,以及铁锈的红色、杰克的签名,都套在一个毒舌钩的形状里。

    她耸耸肩,库珀看不出意义也好。“我刚刚说过,他画的是个性,不是脸孔。”

    “他是什么时候帮你画的?”

    “六年前。”

    “六年来,你的个性有没有改变?”

    “我想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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