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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不远了。韩傲然紧张的心绪松缓了一大半。只要走过这个铁路口,回到家,这个恐怖的晚上就会结束。只不过说起这个铁路口,韩傲然记起来以前这里发生过许多火车撞死人的事故,那是铁路口还没装警示灯之前,不少人因为不注意安全横过铁道而惨死在车轮下。
虽然装了警示灯之后,几乎就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了。但恐怖的传说也随之流行起来。譬如说,铁道上深夜会出现游荡的鬼魂;在铁路口等火车经过的时候必须要注意身后,不然会突然伸出来一双手把你推进车轮下;最流行的恐怕就是〃鬼火车〃了,据说这是一列载满冤魂的火车,在深夜里出现,如果你遇到那列火车,就会被车上的鬼魂带走。那列火车的终点,是地狱。
想起这个传说,韩傲然顿时不寒而栗,他抬眼望了望铁道两边,夜色的远处没有任何火车要驶过来的迹象。也对,一般这个时候不会再有火车经过了。他收回瞭望的目光,向前迈出僵硬的一步。
他再也走不下去了。他站在空旷的铁道中央,看到对面的铁路口站着令他胆战心惊的身影。哀怨的女鬼,清冷的月光,寂静苍茫的夜空有乌鸦哀叫着掠过。女鬼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在这阴森的天地间,他与它之间有着最孤独的相遇,凶猛的夜色擒住彼此的目光,将它们绞在一起,有哽咽的风布满整个夜空。
是安锦言!
韩傲然永远也忘不了她自杀的那副惨状。一年前的记忆从心底的浓雾中爬了出来。他记得枯树上被雨淋湿的尸体,脸上充斥着永诀、挣扎、愤懑。因窒息致死而凸出来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好像是依恋着这个世界不肯离开,又好像是死不瞑目的表达方式。没有血。上吊的人一滴血也不会流下,那些绝望的血液只会被困在身体内部慢慢地腐烂发臭。雨水冲白那张寻死的脸。
现在,这张脸再次出现在面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天地间疾驰的狂风中,视线尽管被吹得东摇西晃,焦点却始终被拴在那张凛冽地望过来的脸上。
韩傲然完全惊呆了。自从在地铁上接到那么多的地狱来电,他就预感到将会大难临头。他本以为能躲过去了,没想到……安锦言终究还是不肯放过他呀。她要怎么带他走呢?为什么她却一动不动?
于是,等死的韩傲然反而疑惑了。那女鬼在夜色中纹丝未动,低沉的脸有晶亮的微笑。它只是站着,没有任何扑过来的意图。但韩傲然也丝毫不敢动弹。
第89节:最后一滴血(4)
双方就这样在深沉的夜色中对峙着。无声的战争。
然后,一道刺目的光束从远处照射到韩傲然的身上。他转头。一列火车像一头喷发着光芒的野兽从万籁俱寂的黑夜中穿透出来。这个时候,原来还是有火车的。
然而,铁路口的警示灯并没有亮起来。是故障吗?栏杆没有放下来,依然高悬。他大可以一两步便退回到栏杆之外。但韩傲然并没有动。火车呼啸的光束扑噬过来,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看得清楚火车头上拥挤的脸孔。
一张,两张,三张……
如此熟悉的脸孔,带着微笑的声音汹涌地冲入他的视线。
来吧。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我们等你好久了。
就只差你一个。
陆平、沈东、袁少芬,甚至是米岚,都微笑着向他张开了手臂。它们在欢迎他,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谁的手牵着飘浮了起来,飞向它们。火车的光芒暖暖的,像翅膀一样拥抱着他。他像个温存的小孩子,没有了恐惧,安然入睡。
火车始终没有停下来,他的意识被撞毁,他的躯体四分五裂。黑色的血液从断肢残骸中向四面八方逃离。月光静静的,铁路口的女鬼得意地笑。
直到第二天,韩傲然的尸体才被发现。
死无全尸。
有人说,是传说中的〃鬼火车〃把这可怜的孩子带走了。
他生前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有如此凄惨的下场。
但铁路部门解释说,昨晚并没有什么〃鬼火车〃,撞死韩傲然的是一列加班的货运火车。而铁路口的警示灯也确实是出了故障的。
原来是可以解释的。与鬼神无关嘛。
偏偏有好事之徒打听到火车司机的诡异说法。司机说,昨晚他老远就发现死者站在铁道中央了。他猛按长笛,可死者却好像没有听到,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铁路口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呀,衣着和表情都很古怪,特别是脚上居然穿着一双红鞋!
议论纷纷的人们便在心里嘀咕:其实那是女鬼吧。
于是在〃鬼火车〃的传说上,又流传开了一个游荡在铁路上的红鞋女鬼的鬼故事。
连最后一个人也死了。最后一滴血,死亡的拼图终于完整。万事归于隐灭。雨的坠落仿佛为事情画上终结的轨迹,也为高考拉开了序幕。
雨,绿色的树,黑压压的伞。学校笼罩在一连几天的阴雨中。世界寂静,一切多余的声音与人物被清场。考试的学生以及期待的家长,全都在这场残酷的考试中挣扎着等待结束。
语文,数学,外语……就像一扇扇沉重的门,走过去,我们便挥手告别身边流逝而去的青春。每天从考场出来的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考得好与不好,已经无能为力。
韩傲然的死讯其实在高考的第一天就在高三的考生中传开了。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只是冷漠地想了一下,哦,死了?然后再也没人去挂念那个不幸的男生。
只有庄嘉惠,会在做着考题的空隙偶尔想起韩傲然。她为他叹息,不小心做错了一道题。如果韩傲然没有参加那个恶作剧……他其实是有愧疚的……他是善良的,并没想到安锦言会选择自杀那么极端的方式……
他本不应该下场那么凄惨……
〃不!〃
突然有个声音强烈地在她的耳边作出反驳。
庄嘉惠一惊,她慌忙抬眼环顾考场四周,每个考生都在认真地做着试卷。到底是谁在说话?她的东张西望引起了监考员的注意,走过来提醒她别试图偷看别人的答案。庄嘉惠只好又低头继续思量考题。她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那个声音随后又清晰地响了起来。
〃小惠,小惠。〃
是安锦言!庄嘉惠忍不住又抬起头去察看四周,她在哪里?她已经大仇得报了呀,为什么还继续留在人间?
〃你得帮我最后一个忙。〃
这声音仿佛是从她的身体内部直接发出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你……你到底想什么样?〃
庄嘉惠压低声音问。她发现监考员已经紧紧盯着自己,大概随时会以作弊的理由把她请出考场吧。
声音回答:〃我要寄居在你的身体内,获得重生。〃
〃不,不,我不答应。〃
〃嘻嘻,可惜来不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了。〃
恐惧嚓的一下被像点火柴一样点燃。庄嘉惠立刻盯向自己的肚子。
安锦言说它已经在她的肚子里面,是真的吗?
不会错的,她的肚子微微凸起来,就像有个声音在里面发酵膨胀。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肚子原来可以藏得住一个声音、一个人。而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在她的身子里肆虐,妄图霸占全部的空间,她能感觉到肺、胃、心脏等器官被压抑得几近破裂,那声音仿佛正在吸她的血管,掠夺她的生命。她很疼痛,每一根骨头都在哆嗦。
〃求求你,离开我吧。〃
〃不要。不要。嘻嘻。你离不开我的。〃
〃你走开!〃
〃不要。〃
〃我叫你走开!〃
庄嘉惠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她发了疯似地把桌子上的试卷撕得粉碎,并想把桌子掀倒。考场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疯狂的行为。回过神来的监考员迅速走过来抱住了她,要把她拉出考场,可她死命地挣扎。她觉得肚子很痛,有个人躲在她的肚子里,大力地想要撕开她的肚子爬出来。她不允许这样,可他不听他的。她要阻止他,使劲地拍打自己的肚子。
她嘶喊着告诉他:〃不准出来!不准出来!〃
监考员极力劝告她要安静,隔壁考场的老师也闻声赶了过来。大家合力要把这个发疯的女生拖出考场。但是,他们突然停了下来。
〃哎呀!这是什么?好多血!〃
喷涌的血从庄嘉惠的大腿间流下来,在地上漫成一大片殷红的湖泊。
〃有……有人头!〃
拖着庄嘉惠的监考员们嘴巴哆嗦地说,他们慌张地把庄嘉惠放到地上,怔怔地看着那颗在血泊中的细小的人头。绝望的庄嘉惠看着那个血淋淋的人,他得意地对她笑。那笑声尖锐地刺入她的皮肤,彻底地瓦解了她的最后一点意识。
她死了。
她在死之前才想到,她从头到尾都注定了逃不离残酷的结局。
这是自她而开始的故事。
她和李信远偷食禁果。她有了孩子,虽然曾经千方百计想要打掉他,但始终下不了决心。她只当孩子被打掉了。久而久之,她被自己欺骗了。那孩子依然生存在她的身体里,她却忘了。
她出现了幻象。那孩子引起的剧烈的妊娠反应使她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人。那是一直和她通信的好朋友安锦言。安锦言的死让她大受打击,她于是幻想安锦言其实还活着,她让自己去扮演那个角色。
去替安锦言报仇。她知道安锦言的一切。怨咒、红鞋,以及那四个有负于她的学生。
没有人知道安锦言就是庄嘉惠,就连庄嘉惠也不知道存在着这样一个偏执和愤怒的自己。她被自己吓到,直到在考场里把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她才顿然想起所有的事情。
陆平、沈东、袁少芬和韩傲然看见的红鞋女鬼,原来都是她自己。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幻象都是她制造出来的。就连韩傲然惨死那天晚上接到的地狱来电,也是她的〃杰作〃……
没有怨咒的。没有冤魂的。
有的只是我们天真和残酷的青春,稚嫩的我们学不会坚强。
这样的我们本身就是一种怨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