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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持的母亲对我的话不疑有他,但却在电话的那一头困惑地说:“他的住址啊,我也不清楚耶。”
“咦?怎么说?”
“他最近一次跟家里联络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之后就音讯全无了。他那时候是住在练马,但现在那里电话也打不通……”他母亲反问我:“倒是你知不知道我儿子的近况如何?”我答不上两句话,只好挂上电话。
我到之前一起去过的澡堂、餐厅、咖啡店等地方转转,但每个地方给的回答都是一样:“听你这么一说,他最近都没来。”
我也去过东西商事所在的那栋大楼附近。然而,这么做也只是白费工夫。仓持根本不可能毫无警戒地出现在那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淡忘他的事。毕竟为了温饱度日,根本无暇找人。
我想,要是我就此忘记他的话,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实上,往后的几年我的确过着较为安稳且愉快的生活。
然而,牵系着我和他的黑色命运之线却没有断掉。
二十五
那一天,我负责的第三组客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男子坐四望五,满腹肥油,发量稀疏,但从他的打扮看来,经济状况似乎还不错。年轻女子穿着随便,但身上的饰品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货。她脸上的妆应该比平常淡了些,却还是比一般女性浓了点。我马上察觉到他们是酒女与恩客的关系。
“请问今天要找什么?”我递上名片,询问男子并装出一副对两人的关系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想先看看沙发、茶几、还有床。”
“好的。”
“还有梳妆台。”女子向旁边的男人说。
男子一脸猪哥样。“噢,对哦。也让我们看看梳妆台。”
“好的。那么,这边请。”我带领二人往前走。
我猜想,女子一定是刚得到新房子,想要家具,所以才缠着这个中年男子买给她。当然,两人并没有结婚。男子家有妻小,只是想和她继续所谓的外遇关系,共筑爱巢。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我就一一推荐昂贵的高级品吧。男方在女人面前铁定想摆阔,而女方也想看看这个男人肯花多少钱在自己身上。
如果对方是一般新婚夫妻,我会先带他们到国产品区,但这两个人可以跳过这个步骤。我直接带他们到德国制的沙发区,刚好还有某厂商即将改款商品的库存,上头指示要尽早推销出去,可是这款商品比起其他商品的价格明显偏高,一般客人怎么也不肯买。就在我头痛不已的时候正好肥羊上门。我暗自窃喜。
我到这家家具贩卖公司工作已经两年了。一开始是时制员工,一年前成为正式员工,不久即担任卖场销售员。这家店的一大特征是所有客人基本上都会有一名销售员随侍在侧,主要的目的说好听是提升服务品质,但其实也是要防止只看不买的客人在店内到处乱晃。
第一次上门的客人要先在入口的柜台登录成为会员,之后,公司会指派销售员跟着这位来客。而客人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指名上次负责接待的销售员,也可以要求换人。获得多数客人指名的,即是优秀员工。我在新人当中算是风评良好的。
“同样是皮革沙发,也分成很多种。让我告诉您简易的鉴定法。”我拿出小型放大镜,凑近一旁的沙发表面。“请看。看得见毛孔吧?这是动物的皮,所以当然和人一样有毛孔。如果这是品质低劣的皮革,毛孔就会被压坏。”
女子仔细盯着放大镜看,并且发出佩服的声音。中年男子也一脸满意的模样。
我按照目标推销出了一组德国制沙发,接着又顺利让他们买下了一张大理石茶几,然后前往美国制的家具区。他们决定要买流线造型的床架之后,我又在寝具区卖出了最高级的双人床垫。可惜的是,没有找到女子中意的梳妆台。
“那一对还会再来唷。”我回到办公室之后向同事报告成果。“他们好像买了一间中古公寓,虽然原本附有灯饰,但情妇好像不喜欢。她说今天买的客厅家具组是简单摩登的造型,和现在那盏乱七八糟的灯不搭。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高级的家具,就会想要完整的一套。他们大概最近还会再来吧。”
“你抓到了好客人呢。”同事羡慕地说。
“那也得他们下次还是指名我呀。”我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几年下来,我换了好几份工作,这似乎是最适合自己的一份工作。我喜欢家具,也觉得为别人考虑家里的装潢很有趣。当遇到客人想要以低预算获得美丽舒服的生活环境时,我不会只考虑要做成生意,而会站在是自己亲友的立场上为他们着想。重点是,客人想要的是什么。
我打从心里想,如果能一直从事这份工作就好了。
抽完一根烟后柜台有电话进来,希望我服务一位第一次到店里的客人。当时,还有几个推销员也在待命,只不过刚好接起电话的人是我。我将第二根香烟放回烟盒,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我一面带好歪掉的领带,一面往接待大厅走去。“客人呢?”我问柜台小姐。
“那一位。”她指着入口。一名长发女子正盯着展示的古董家具。她身上穿着质地轻薄的蓝色连身洋装。
我从柜台小姐手中接过资料,并且走向她。所谓的资料,指的是客人登录成会员时填写的表格;上头写着姓名、地址、电话号码。如果是平常的我,应该会先确认好姓名再往客人走去,但唯有那一天,我没有仔细看就走过去了。
“让您久等了。”我对着女客人的背影说,然后低头看资料上的姓名栏。
我不太清楚她回过头来的速度和我确认姓名的动作哪一个比较快,也许几乎是同时。不论如何,我如遭雷击般地全身僵硬。
站在那里的是上原由希子。她比几年前变得更为成熟,更有女人味,但却是是她没错。
她好像没有马上认出我来,但看到眼前表情僵硬的男人,不可能不感到可疑。
她微微皱起眉头。我向她走近一步,打算递出名片,但指尖却颤抖得无法好好拿住名片。
“呃……,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她先开口说。看来她是记得我的。
我总算拿出名片,抖着手指递上前去。“好久不见。当时承蒙关照。”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她看着名片上的名字,目光在空中游移,一脸正在回溯记忆的神情。不久,她的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啊”一声开口说,“你是当时的那位田岛先生……”
“别来无恙。”我低头行礼。
“吓了我一跳。你在这里工作吗?”
“嗯,之前换过很多工作。”
“这样啊。”
“当时,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啊,那件事就别……”她垂下目光。
我不知道这是否该称之为偶然。我从事的工作每天都要接待许多来来去去的客人,或许到目前为止没遇上从前认识的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上原小姐……”我看着手边的资料说。“我没有仔细看资料就向你搭话,真是太粗心大意了。我马上找其他人来为你服务。很抱歉,让你觉得不愉快。”
我再度低头致歉。就在我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之前,她说,“我是无所谓。”
我停下即将踏出的脚步,回过头去与由希子四目相对。
“以前的事,”她微笑地对我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可是,由我介绍不会造成你不愉快吗……?”
“我就说,我不会在意了嘛。还是,田岛先生不好做事呢?”
“不,没那回事。”我抓抓头。不好做事是事实,但我并不是不想为她介绍。“由我来介绍,真的可以吗?”
“麻烦你了。”她的笑容和当时一模一样。她说,她想看窗帘,似乎不是今天要买,只是想先看看。我问她:“是不是想改变屋里的窗帘样式呢?”
“嗯,差不多算是。”她微微偏着头。
店里有专门负责窗帘的女服务员,我将她介绍给由希子。
由希子心中似乎还没有确定屋内想营造的感觉。她听完几个提案之后,说还要再考虑一下。“款式太多了,真让人无从决定。”离开窗帘区后,她说。
“不用急。你随时可以找我商量。”
“谢谢你。”
“不用跟我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由希子听了我的话,笑着点头。她说还想看点家具,于是我带她参观整家店。
“由希子小姐现在从事……?”我边走边问。
“我现在做的算是会计的工作吧。倒是田岛先生你至今做过哪些工作呢?”
“我刚才说过我做过很多种工作。之前也曾经在这家店外包的货运公司工作过,透过那里的关系才以临时员工的身份进到这家店的。”
“你很拼嘛。”
“还好啦。”被她一夸奖,我乐得心花怒放。
我带她到放置桐木衣柜等适合和室的家具楼层。除了那里几乎没有客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站在那一层楼的入口,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带有木头香气的空气进入费腔。
由希子抬头看我,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
“每当来到这里,我就会想起从小长大的家。那是一间老房子,厨房还没有地板呢。那时家里有机件桐木的家具。说起来你或许不相信,我家还请了佣人。”
由希子睁大了眼。“你家是有钱人啊。”
“这个嘛。因为我父亲是牙医,我想,钱多少是有一点。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家庭四分五裂,我也一口气栽进了贫穷的生活。”
“苦了你了。”
“可是,我不该做那种事的。”
“哪种事?”
“东西商事。”
“噢。”她别过脸去,似乎不想想起那件事。
“那位老爷爷……叫做牧场老爷爷吗?他在那之后怎么样?”
“那件事你可以放心。钱顺利地回到他手上了。”
“钱要回来了吗?全额?”
她轻轻地点头。“牧场老爷爷真是太幸运了。有人好像还在打官司呢!老爷爷是因为有人帮忙才把钱要回来的。”
能从那间公司把钱要回来的确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究竟是怎么……”我问到一半,讲话咽了回去。我想,没帮上任何忙的我,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
“牧场老爷爷现在也很有精神唷。虽然脚和腰的状况好像变得不甚理想,不过他经常会到公园里散步。”
“是哦,那真是太好了。”我心中夹杂着放心和内疚的心情。
带他在店里参观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回到接待大厅。她歉然地说:“真不好意思,什么都没买。”我摇摇头。“又不是每个来参观的客人都会跟我买东西。再说,今天我也很开心。”
“那就好。”
“窗帘的事你可以随时找我商量。如果事前打通电话,我会把那段时间空下来不排工作。”
“嗯,谢谢你。”
我满心欢喜地目送玻璃门另一侧由希子离去的背影。
那天之后,我接连好几天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待在公司的时候我也静不下来,每当电话响起,我就抢先所有人接起电话,在为其他客人介绍商品的时候也心神不定地想:“她会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由希子登录为会员时曾留下资料,所以我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有好几次我想要主动打电话给她,可以编的理由多得是,例如只要说有进新的窗帘布就行了。然而,我却没有勇气拿起话筒。我不希望她认为,不过是稍微熟稔起来,我就以为她已经完全忘记过去的事情了。
我郁郁寡欢地过了几天之后,期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当时,我刚结束一组客人,回到办公室。一个资深员工手里拿着话筒,告诉我一位上原小姐来电。
我从他手中一把抢过话筒,说:“喂,我是田岛。”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喂,我是上原。上次谢谢你。”
“哪里,不用客气。”我一面注意那个资深员工的眼神,一面回应。办公室里禁止过分亲昵的说话方式。
“明天我想过去打扰,不知道方不方便?”
“没问题。请问几点左右呢?”我压抑着雀跃的心情回答。
隔天是星期六。她说傍晚六点左右会过来。我告诉她,我恭候大驾光临。我差点哼出歌来,但马上忍了下来。
隔天一早起我就有些亢奋,不但很在意发型,还留意胡子有没有刮干净。幸好是穿制服,不用烦恼衣服的事。
星期六来店里的客人很多,经常人手不足,这时就会请客人自行参观。我必须不断地应付客人,但还是时常心不在焉,老是看手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