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读过?”大哥从他眼神中推测。
他点点头。
然后大哥从书架上拿过一部《资治通鉴》,一部《汉书》。
楚耀南愕然,随即哭笑不得,他要彻底崩溃,难道这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吗?白面饽饽都吃不起,还看治国安邦的经史策论。
他撇撇嘴道:“用不用小弟现在就背给大哥听?”
随口开始背诵几篇。
大哥惊得抬眼望他,问:“你读过?”
楚耀南扫视书架上和桌案上的书籍:“大哥房里的书,大多数小弟烂熟于胸的。不瞒兄长说,小弟幼时顽皮,养父请来位前清的举人才子来教我读书。怕我顽皮捣蛋,平日读书上还是督促颇严的。”
卓铭韬信守翻书考过几本,就信了他,也颇是惊奇,眸光里都有些刮目相看,满意地点点头。
“知书,就要明理。”大哥说,他点头。
这几日天阴欲雪,冻云满天,也没了日头。
楚家的房屋格外阴凉,老太太的腿便下不得地,腿疼难捱。
怕家人担忧,老夫人忍住痛,不敢做声,就更令家人心疼。
小春宝儿乖巧地为她捶腿,大嫂在门外偷偷掩泪。
楚耀南好奇地问:“腿不好,为何不去看医生医治?”
“哪里有钱?”大嫂子快言快语道,“喝中药吃不好,洋人的医院看一次就贵得紧。”
“有那冤枉钱,做什么不好?”老夫人固执地说,费力地扶个竹凳子在试着自己走动。
“先时在洋人医院里打过一个什么针,还别说,一针下去就很管用的。”大嫂子神秘道,小春宝儿接话说:“叔叔,我长大也要当洋人大夫,给奶奶治腿病。”
“哎呦,奶奶的乖孙孙呦。”老夫人搂着孙子,兴奋得老泪盈眶。
楚耀南问:“看病需要很多钱?”
大嫂子认真说:“一针就要二十四大洋,抢钱呢!”
楚耀南听得可笑,仿佛是一笔很大的钱,转念又想,即便是二十大洋,也是寻常人家几个月的薪水了。
越想越觉得大哥迂腐的过了,宁可让他带来的钱在箱子里长草,也不肯拿来给母亲治病。还标榜着孝道,极尽孝顺的。
夜里,楚耀南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响动惊醒。
他艰难的睁眼,看到对面房里有亮光,听到开门声倒水声,墙根里传来低声的对话声。
呜咽哭泣的是大嫂:“多个人多张嘴,你又舍不得让他出去受苦。他来到咱们家,就是受苦的命。好端端的大户人家少爷不做,来这里做什么。”
“住口!”大哥责备的声音,“他是沈家的血脉。”
“血脉就这么重要吗?二十年你不曾知道有他,不曾见过他,不也是这么过来了。不是我小气不肯收留他,如今家里不比昔日的境况,兵荒马乱,流离失所的,我们手里的钱本来就不多了,养活这几口就不易,还要养他。他拿了口粮来投,你却不肯用。心疼娘的病,说给娘做些好吃的,可是哪里有呀?娘的病就是饿得,吃不好拖累的。如今又多一张口,怎么办?”
“把我的棉袍当了去。我那件夹袍将就穿,里面套几件单衣到学校炉火生得火热的,不冷。”卓铭韬说。
楚耀南心里一阵难过,大嫂一直对他笑脸相迎,原来如此的想。
清晨,楚耀南在房里翻书,小春宝儿拿个纸片兴高采烈的跑进来。
才进门就大嚷:“小叔叔,看看我的生日寿蛋。”
他哑然失笑,笑意里满是苦涩,那是画在纸上的鸡蛋,毛笔画得,还带个笑脸。
春宝儿兴奋地说:“娘说,先赊欠我的,待有钱凭这个去领双份,吃两个鸡蛋。”
楚耀南抱紧他,刮他鼻子逗他:“一个鸡蛋就打发你了?说,生日想吃些什么?”
宝儿眨眨眼,想想说:“吃大肉,打卤面,肉片的,喷香,年年生日娘都做的,白面的面条。”
宝儿深咽口吐沫,红艳艳的小舌头在唇边逡巡一圈,耀南望着他,笑容凝滞。孩子的奢求听来令人心酸。
他抱起宝儿说:“走,跟小叔上街去逛逛,小叔去看看,给宝儿弄些什么好吃的。”
天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打把式卖艺,搭台唱戏,也有套圈投飞镖挣些玩物和散碎小钱的。
楚耀南拉着宝儿四处的跑,叔侄二人跳着笑着,这种贫民生活,楚耀南一生一世不曾过过。
他拉着春宝儿玩套圈,赢得些小钱买冰糖葫芦,边吃边走。
宝儿尽情欢笑着,满眼的钦佩变成崇拜:“小叔叔你真棒!”
楚耀南心里暗笑,他是谁,蓝帮楚大少,套圈打靶若再输了,这脸都要丢进定江里去了。
他摸摸兜里赢来的仅有的两枚小钱,左右看着,给孩子买些什么好呢?
“押大小,押大小,押中翻倍!发财的好机会。”
楚耀南闻声过去,紧紧拉住宝儿,宝儿讪讪地扯扯他衣襟提醒:“小叔叔,不能赌钱,爹爹要打断手的。”
“肚子都吃不饱了,哪里这些道理!”楚耀南顾不得许多,蹲身将两枚子扔下去。
果然,一阵惊呼声叹息声中,他赢了。
兴致勃勃地再玩,又赢了。他摩拳擦掌,那庄家看看他,冷冷一笑,偷偷地拿起骰子。
楚耀南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嘲弄道:“兄弟,你要玩的,我穿开裆裤时早玩剩下了。我师父是蓝帮的。”
说着把两枚骰子在手里耍耍问:“灌得什么?”
那人大怒,挥拳过来,楚耀南一把握住,咬牙一拧,那人哎呦一声惨叫。
手里握了几枚钱,他问春宝儿:“想吃些什么?叔叔请你。水煎包子?”
春宝儿扶着那高高的台子,巴巴地望着那铁锅盖掀开喷香的水煎包,深深咽口吐沫道:“春宝儿想,给奶奶买水煎包子吃。”
楚耀南心中一阵愧疚,他竟然忘记病卧在床的老夫人,反不如一个孩子。
他吩咐小贩包裹好一包热腾腾的水煎包子,递给春宝儿一只,孩子摇摇头,坚持带回家去。
他想想,蹲□平视春宝儿认真地问:“春宝儿,如果爹爹问,这买包子的钱,从哪里来的,你如何说?”
春宝儿眨眨眼,怯怯地说:“是,是,小叔叔,套圈儿圈儿,赢来的。”
楚耀南捏捏他嫩嫩的脸蛋赞许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除去了套圈儿,什么也没玩儿。”
“小叔叔特别的棒,是武林高手,套来很多很多钱。”春宝儿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一座山的包子。
楚耀南抱起他说:“可是只够买一打包子。”
晚饭上添了这道特殊的菜,一家人吃得很开心。
春宝儿吸吮手指,用苞米饽饽沾了碗里剩的油汤,丝毫不舍。
卓铭韬说:“小弟,天桥打把式卖艺的雕虫小技,毕竟不是正途,沈家是书香门第。”
“是,大哥不喜欢,小弟就不去玩耍了。”他应了说,心里却不服,难怪戏文里都称读书人是“穷酸书生”。
81、家徒四壁
寒风吹打窗纸,哗哗作响。
楚耀南睡梦中被冻醒,翻个身,将身子蜷缩做一团。窗帘子透进些光亮,分不出是月色还是灯影,白光刺眼。
他揉揉眼起身,掀开窗帘一角,见庭院里银白色一片,屋瓦也熠熠闪耀银光,下雪了,厚厚的一地,铺了棉絮般的松软。
心中莫名的兴奋,在定江罕见如此大的雪,只是去东北时见过深山老林里的大雪没过脚踝高,天地一片茫茫颇为壮观的景色。如今又见久违的大雪,他也不顾了寒冷,翻身起床,披了棉袍跑出房子赏雪景。
跺跺脚来到屋外,却见老夫人房里的灯光还是亮着,吱呀的开门声,悉簌的脚步声。
大哥恰从母亲房里走出来,见他只吩咐说:“吵醒你啦?去睡觉吧。天冷,母亲的腿疾更严重了。”
大嫂端个水盆紧随其后说:“春宝儿他爹,只剩三块儿煤饼了,就都烧在娘的房里吧。”
“深更半夜,不便打扰邻居,明早先去隔壁李大婶家借两块。”嫂子说着,将盆里的水泼在庭院角落里。
“你今夜就先抱春宝儿去娘的炕上睡,顺便照顾娘。小弟同我睡,多盖几床被子,一起取个暖。”卓铭韬安排着,声音低低的,却丝毫不觉狼狈。
“待我去同校长预支下月的薪水应急。”
“已经预支了一个月,可还能再给你?”大嫂担忧道,随口试探,“那天来的那个江董事长,看去人还蛮忠厚的,不过就是在东北做报社买卖,你……”
卓铭韬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原本的热度被几句话骤然浇灭,狠狠瞪了妻子。
大嫂的话咽回,只哽咽道:“敌占区又如何了?总是中国的地盘,百姓总是要吃饭穿衣过日子吧,难不成东三省的中国人就不活了吗?留在东三省不肯出来逃难的就都是汉奸卖国贼了?”
卓铭韬阴沉着脸色说:“我自有一番道理。办法总会有的,若我明日筹不来钱,不如就把我那块端砚拿去琉璃厂卖掉,换些钱先给娘养治吧。”
这家人,活得捉襟见肘。楚耀南倒是横定一颗心,明天一早,他一定想方设法去筹措钱,不然这种日子如何过下去呢?
“兄长嫂嫂,小弟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不如我明日去借些来周转,日后再还。”楚耀南说,话出口,有些含糊,朋友他倒是有,可是若他出面,怕是暴露行踪,老头子就要来抓他回定江打断腿了。
“回房睡觉去!这个事不必你操心!”大哥怒道。
大嫂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必再说。
卓铭韬深吸口气,郁闷地转身回房。
“大嫂!” 楚耀南摸摸袖子里,还有几枚钱,就趁大哥离去塞给嫂子说:“今天在天桥套圈赢来的,就这些,买几块煤饼吧。”
看楚耀南跳个脚揉个耳朵取暖,大大的眼睛困惑地望着大哥的背影,冻得不停地吸着鼻子,撇撇嘴满是抱怨,嫂子心疼道:“你大哥就是这个脾气,仿佛上辈子同钱有仇。”
“春宝儿娘,是家里煤饼子烧光了吧?”跨院那边的李大婶披个袄走来,也不寒暄,提个篮子,放些柴禾和几块煤饼,感动得大嫂落下泪来。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远亲不如近邻的。”李婶子说,热情诚挚的话语听得人心里暖暖的,煤饼没烧,却不觉得冷了。
“兵荒马乱的,都是天杀的小日本闹的,都是逃难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一篮子宝贝的煤饼,楚耀南看得心酸,曾几何时,连这煤饼都要当作乌金捧在手里了,只是他二十年来,黄金饼都不曾看在眼里,却偏偏自己赶来受这份贫穷,想来就无奈。
他帮嫂子提个竹篮去厨房笼火,呛人的气味令楚耀南咳嗽不止。
这边在拢火,他蹲在炉膛旁,感觉那丝暖意。
“兄弟你这份心意嫂子领了,只是你大哥绝对不许借钱的。若他肯开口,何至于到今日的地步?想昔日沈家的家业富足时,一家人也是勤俭度日,这攒下的积蓄不及花,就被炸没了。炸掉房子的第二日,有个洋行的人仰慕他的名气,邀他去什么洋行做事挣大钱,他就是不肯,说是那个洋行和日本人有关,不吃嗟来之食。”
楚耀南心一动,忽然记起惠子透露的消息,仿佛日本人想要大哥去做事,大哥不肯。
一个人一无所有,饥寒交迫,却还能固执到如此,倒也难得。
国破,家亡,多少同胞一夜间倾家荡产,家宅被炸得瓦砾无存。又有几人如大哥这般顽固?
“废墟里能寻出的东西,就这些了,那块砚台,是公公昔日之物,留得念想。”嫂子哽咽道。
楚耀南说:“嫂子,不如那块砚台让我去卖吧,琉璃厂我认得个店掌柜,或许卖个好价钱。”
楚耀南抱个狐狼皮褥子来到大哥房里,钻进大哥的被窝里。
那被窝里虽然凉,却有大哥身子的暖意。
大哥将他抱来的冰凉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
被子窄,大哥为他掖好被子角,他就紧贴去大哥身后,开始脱内衣。
大哥皱皱眉头看他,满脸疑惑。
楚耀南身下是那暖暖的狐狼褥子,脱个光溜溜的如条鱼钻进被子说:“自幼养成的习惯,穿上累赘反睡不稳了。”
“睡吧!”大哥说,侧翻过身去,牵动那略窄的被子,他只觉一阵凉气袭来,打个喷嚏。
“冷吗?”大哥忙将自己的被子往他身上多盖些,反露在风里。
他一个翻身凑贴去大哥身后,将个脸贴去大哥后背,就觉得大哥身子僵硬了,自己忽然觉得很好笑。
大哥一动不动,他就搂住了大哥的身子,那脊梁骨笔直而硬,身子却暖暖地。
他打破沉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