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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典又替云野满了酒,口中对贺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三弟武艺高强,这镣铐还是先带着吧,等我把话都说完了再卸不迟。”
“他武艺再高还敢在咱俩面前放肆不成?大哥有话快说,说完咱们回府好好畅饮,小弟有满腹话要对大哥说呢。”贺然见金典这样戒备只得放弃了解放云野的念头。
金典再次举樽,看着他二人道:“交了你们这样两个好兄弟是我今生之幸,为全兄弟之义,二弟止兵城下,甚至不惜自毁名望与顺国翻脸,力压白宫博救定阳于既倾,三弟孤身入城为愚兄不惜自投险地,这份情义亦感天地,来,愚兄再敬你们。”
贺然强挤笑容道:“大哥这么说可真折煞我们了,没有大哥当初的义薄云天仗义庇护,小弟早就死在赵岃手中了,哪还有今日之贺然?”说着看了一眼云野,“没有我这小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哥不用提他,看着他我就生气,这次要不是他坏事,我何至于兵破定阳?围着就是了,这样也不至让大哥为难。”
云野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再坏二哥的计谋,眼下的情况让他很不安,大哥不给自己去镣铐又把酒菜摆到了牢房中还轰走了金匀等人,他猜不出大哥到底要作什么,但二哥绝顶聪明一定能猜出大哥的心思,从他的话语间就知道他一进来就看出不妥了,在想办法先哄大哥回府,自己还是少说为妙,挨数落就挨数落吧,这次莽撞遭擒的确是坏了二哥的谋划,挨几句骂也是应该的。
金典爱怜的看着云野,然后满怀真情道:“三弟呀,你这二哥是极重兄弟情义之人,口里虽骂的凶,但心里对你却是万分爱护的,你可不能因为挨了骂而心存不满。”
云野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不用大哥嘱咐,二哥是把我当亲兄弟待的,他一直不让我去冲锋陷阵,我知道他是真心疼我。”
金典点了点头,道:“我虽认为大丈夫该有所作为,但却不愿你有什么意外,呵呵,谁让你是小弟呢,虽然你武艺比我俩都高,可涉险之事还是该当哥哥的冲在前面。”
云野眼圈一红,哽咽道:“二哥就是这样作的,大哥一向最看不起贪生怕死之人,可对小弟却宽待至此,小弟小弟不知该如何感激两位兄长。”
“少给我们惹点祸就行了!”贺然口中斥责着,却给他满了酒又细心的把酒樽塞到他手中。
三兄弟再饮一樽,金典放下酒樽转向贺然道:“二弟呀,你当着我的面数落三弟没什么,咱们是兄弟,可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能这样,三弟脸皮薄,又是个红脸汉子,别让他太没面子。”
“是是是,我记下了。”贺然陪着笑。
云野小声替贺然辩解:“二哥在外人面前不说我的,一直很给我留面子。”
金典再次给他二人满酒,道:“有你二哥照拂你我很放心,到什么时候她也不会亏待你。”
贺然摆手道:“大哥这话说的可有推卸责任之嫌,以后咱们三兄弟在一起还是你照管他吧,这个不省心的我可不管了,也该我歇歇了。”
金典笑道:“你这嘴可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三弟是坦荡君子,循规蹈矩从未行差步错,还有比他更让人省心的兄弟吗?倒是你才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你自己回头看看,这些年做了多少险事,跑了多少地方?哪次大战跟你没干系?整个天下都让你搅的天翻地覆了!你拍着胸脯自己说,谁有这样的兄弟不得整日提心吊胆?”
贺然咧嘴道:“是是是,我知道兄嫂为我担够了惊受够了怕,我这当兄弟的真是不孝,从今以后再不敢拂逆兄嫂之意了,等把伯父他们解救回来,我这军师也不作了,云野我们俩就在兄嫂身边服侍。”
金典叹了口气,道:“你非常人,凭这一身本事注定是要成就一番震铄古今的大功业的,我与你嫂嫂早就看清了这一层,赵国因你而衰,早晚也必因你而亡,我们不怪你,此乃天数,你也是被局势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的。”
贺然真挚的看着他道:“灭不灭赵全凭大哥一句话,小弟可取过二川之地就罢手,这样易国该可保百年之运了,小弟到时可与赵国结盟,力保赵国不亡。”
金典缓缓的摇了摇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二十章 肝胆相照(下)
贺然为了让金典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回去什么都豁的出去,见到他似乎对自己的提议有点动心,起身道:“我是不敢骗大哥的,大哥要是不信我可以当即立誓,回去后见了平疆我让他对你亲口许诺,易国将尽全力保赵国不亡。”
金典把他拉回坐席,道:“你误会了,愚兄虽忠于赵国,但也不是傻子,赵慜命我守定阳之举已伤透了我与你嫂嫂的心,你嫂嫂已不认这个王弟的,自从在城外与你相见之后,她一直劝我归顺易国,所以赵国的存亡我们已经不在意了,我这作大哥的虽与你团聚不多,但很是了解你的性情,岂有不信你的话之理,为了哥哥嫂嫂你是什么都肯做的,可这仗还是该怎么打怎么打吧,你这新政却是造福百姓的仁政,要是有朝一日天下百姓都能沐泽新政之福那你可是要万古流芳的。”
贺然撇了下嘴,“我可不在意身后之事。”继而开心的笑道:“我一直发愁怎么处置嫂嫂与赵慜的姐弟之情,不想嫂嫂心境这样通明,嘿嘿,既然嫂嫂都这样了,大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放心吧,我真的想好了搭救伯父他们的万全之策,走吧走吧,回府咱们好好商议去。”
金典按住他,道:“不急,我刚说了,把这坛酒喝了再说。”
“那好那好,咱三兄弟中大哥酒量最好,我们俩轮流陪大哥,咱们快点喝。”贺然说着殷勤的满酒。
金典笑着打了他一拳,道:“臭小子,今天真是打定心思跟我动心计了,睁眼一个主意闭眼一个点子,我的酒量虽不及你,但要想灌醉我这一坛酒也太嫌少了。”
贺然嘴硬道:“我灌你作什么?来来来,快喝快喝,我先跟大哥满饮三樽。”
金典这次不拂他心意了,轮流与他二人喝了起来,三人都是海量,任谁单独喝下一坛酒都不会醉的,数樽酒下肚,金典的话多了起来,从博论场斗筹圣初见贺然,说到一起征西屏,再到后来的竹音饮宴、暖玉夫人邀见,及至送他出定阳往朝都避难。说完贺然又说云野,意兴正浓时,一坛酒告罄了。
贺然起身催促道:“这酒才喝出点兴致来,快走快走,回府接着畅饮,别断了酒兴。”
金典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指着坐席道:“你坐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贺然心往下沉,坐下后强挤笑容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府再说呀,走吧大哥。”
金典面现凄然,慨叹道:“我真想和两位贤弟大醉一场啊!”
云野看出不好了,忙道:“咱们这就回去喝,不醉不休。”
金典看看贺然又看看云野,眼中渐渐现出泪光,“好兄弟,都是好兄弟,愚兄福浅啊,不能再陪你们了。”
贺然脸上的笑容消散的同时泪水就掉下来了,扑上去死命的抱住他的胳膊,哀求道:“大哥!你还要小弟怎样啊?小弟亲人皆丧,在这世上只有兄嫂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赵慜对你不仁你何苦报之以义?”
云野手脚不便,情急之下扑倒在地,一边往金典这边爬一边也哭道:“大哥!大哥你可千万别糊涂啊!”
金典垂泪道:“非是愚兄固执,只是无路可走了,回靖曲还会别赵慜所用,我不能一而再的挡你们兄弟之路,跟你们走,老父会活生生气死,这是上天不容我再活于世上啊,唯有一死方能忠孝两全,好兄弟,都别拦着了,来世咱们再好好当一世的兄弟!”
贺然放声大喊:“金匀快来!”
金典双臂一振,把他振得撞到墙上,贺然不顾头上淌血疯了一般又扑上来,金典顺手一带把他摔在地上,用脚踩住道:“好兄弟,来世再见了。”
此时外面响起了撞门声,监牢的大门何等坚固,一时半会岂能撞开。
贺然嘶声道:“大哥!万事皆有对策,一切有小弟呢,你容我说两句。”
云野攒足力气勉强跃起,金典一个顺手牵羊把他带的重重摔在墙上,云野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哭喊道:“大哥不要啊,大哥!大哥!”
金典抽出肋下宝剑,看着贺然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我只有一条绝路可走了,替我照顾好三弟。”说着又深深的望了一眼云野,在他跃起之前横剑而刎。
如雨的热血喷洒在贺然脸上,他惨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扑到金典的尸身上,已跃在空中的云野重重的摔在金典身边,兄弟二人抚尸嚎啕,直哭得四肢发凉手脚发麻,金匀等人跑进来时贺然已经手脚不能自主了,面色惨白隐有昏厥之势,金匀等人顾不得他两兄弟了,跪在公子尸身边放声大哭起来,有老成的侍卫把贺然扶起来抚胸捶背替他舒活气血,另有人帮云野卸了镣铐。
等大家都哭得差不多,一位老成侍卫在贺然耳边道:“请军师做主,该尽快抬公子回府料理丧事为重,不能总在这哭啊。”
贺然已经不哭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金典,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那侍卫只得又来到云野身边请示,云野用泪眼看了看贺然,什么话也没说反倒又大哭起来。
又过了一会,贺然像忽然缓过神似的,急声对金匀道:“快!立即回府把夫人捆起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众人听了这话都以为这位二爷因哀恸过度失了神,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贺然见金匀不动,喝道:“还不快去!迟了夫人得到凶信恐也要自尽了!”他喉头已经堵塞,几近失声了,这是用全身力气在喊,惨白的脸都涨的发红了。
金雨最先明白过来,二话不说的带人冲了出去。
金匀等人随后明白过来,也要往回赶,贺然一把拉住他,指了指地上的金典,费力道:“有金雨就够了,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抬回府。”
金匀等人早已六神无主,听了吩咐忙拆下门板小心谨慎的把公子放上去,众人纷纷解了外衣轻轻放在公子身上,这是赵国的一项习俗,云野把自己的外衣搭在大哥胸前后,动手帮贺然解了外衣轻轻搭在金典的脸上。
第二十一章 悲痛欲绝(上)
护送着金典尸身回到统领府后,贺然与云野直奔内宅。
进入正房,只见晴云公主坐在几案前,手脚皆用绢带缚住,金雨与两个侍卫伏地跪在前面不住垂泪,几个吓得脸上变了颜色的丫鬟贴墙而立。
贺然紧走两步跪下哽咽道:“嫂嫂恕罪,这都是小弟的主意,与金雨他们无干。”
晴云公主本面色哀沉,见他声音嘶哑两眼通红,不禁落下泪来,也哽咽道:“起来吧,你们都出去吧。”金雨三人抹了泪水起身退了出去,几个丫鬟也去了。
见了嫂嫂,贺然悲恸难抑,以头触地痛哭失声道:“小弟无能,终是终是未能”
“难为你了,一个人若真心寻死谁又能拦得住呢,三弟,把你二哥扶起来。”晴云公主强抑悲声。
贺然被扶起后,与云野二人垂手侍立默默垂泪。
晴云公主道:“还不给我松绑?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嫂嫂恕罪,小弟神智不清了。”贺然说着上前解了绑绳,嫂嫂可不比大哥一身武艺,有云野在场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晴云公主活动了一下手脚,面带悲戚的问:“尸身可带回府了?”
云野答了声“是”
晴云公主指了指坐席,对他二人道:“坐吧。”
等他二人坐下了,晴云公主哀叹一声,道:“他早萌死志,刚才出门时已跟我道过别了,既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我现在也没那么多哀恸了,该掉的泪先前都掉过了。”
想象着兄嫂这一段备受煎熬的日子,贺然心如刀绞,不住以头触地,泣不成声道:“都怪都怪小弟,要不是凭空出了我这个不孝之弟,兄嫂也不必横遭苦难,是我害了大哥,是我害了大哥!”他的头本就在牢房内撞出了血,此刻额头又磕出了血。
晴云公主哭着起身过来扶住他,哽咽着斥道:“别胡说!我们可是未曾怨过你一句的,作兄弟能作到你这份上的世上已是绝无仅有了,你要再这样可是惹我伤心了,也是害你大哥灵魄不得安宁。”
贺然不敢再哭了,乖乖坐着不住的抽噎。
晴云公主重回坐席,取过几案上的一把酒壶在樽中斟了酒,饮下后,看着贺然道:“你可知你大哥为什么执意自绝?”